海面被砸出浪花,她的身影瞬间被吞没,湮灭在一望无际的海中。
郁清瞳孔几欲震裂,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身体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呼喊她名字的声音被狂啸的风绞碎。
他跟着掉进海中,冰冷的海水黑暗,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一切像是个噩梦。
后来郁清无数次的想,如果这一切真是个梦该有多好,他醒来的时候魏沾衣还躺在他身边,他也还拥有着她。
可,不是。
他再次醒来,身边空无一物,卧室冰窖一般,他只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粗喘的呼吸声。
现实才是噩梦。
郁清坐在床上静了几分钟,看向窗外,现在夜还深,凌晨三点,万物沉睡。
而他的公主却只能呆在冰冷的海底。
郁清紧蹙起眉,抖着手摸到桌上的打火机和烟,蓦然想起这是魏沾衣的房间,怕她不喜欢烟味,他手指顿住,又把烟放回去。
他迅速出去,楼道里打瞌睡的赵耀听到急促的步伐声赶紧站直身体,郁清已经走远了。
这样已经两个月了,自从魏沾衣跳海后,郁清日夜不休的在廊扬海附近找她,半夜要是突然惊醒就会突然跑出去,然后一整夜徘徊在海边。
但是过去这么久,魏沾衣没有一点消息,也没人敢在郁清面前说什么,就连一向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宋医生也没有劝过。
郁清也有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海中去找的时候,然而搜救队二十四小时轮流找也没有用处,他又能改变什么?
三个月后,搜救队还在找。
郁清心无旁骛,只一心扑在魏沾衣身上,郁家上下和他的公司乱作一团,他根本不管,或者说,他已经忘记了除魏沾衣外的一切事物。
郁清再次准备出发去廊扬时,宋捷随同劝阻,“真的还要找吗?”
郁清低着眸淡声:“嗯,她在等我。”
许久没怎么说过话,他声线哑。
宋捷无奈的捏鼻骨:“郁清,我费尽心机救你的命,不是看你用来糟.蹋的。”
郁清缓慢抬眸看他一眼,瞳孔中有一瞬的涣散,魏沾衣大概也觉得他在糟.蹋她吧,所以才这么毅然决然就跳了海。
宋捷说:“放弃吧,已经三个月了,她是人,不是神,在海底三个月,你想想能怎么样?”
郁清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在宋捷脸上,“你是想说,她已经死了么?”
“你难道不是很清楚吗?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现在又在折腾些什么?真要让全辽城的人看你的笑话?你知不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说你被个女人弄得失魂落魄,行尸走肉。”
郁清冷瞥他:“你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要不是你在沾沾面前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她也不会害怕得一蹶不振。”
或许就不会用跳海来解决一切了。
宋捷确实有些心虚这件事,魏沾衣很有可能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才干脆利落的想要个痛快。
他眼神回避。
郁清低头整理好衣服,将眼镜扶好,还是一副得体的模样,魏沾衣最喜欢的样子,“等我把沾沾找回来了,你就留给她教训好了。”
宋捷在心里冷嗤一声有病,谁都知道魏沾衣已经死了,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可就是放不下这执念,他不想宽恕自己,也不想宽恕任何跟她死有关系的人,就是要拉着所有人陪他痛苦。
郁清的生活水深火热,而世界另一端的阳光沙滩上,三女一男躺在海滩上晒太阳。
其中一个姑娘用一顶巨大遮阳帽挡在脸上挡阳光,海藻般的黑发从躺椅上垂下,皮肤欺霜赛雪,阳光下白得晃眼。
最边上的人翘起来看着她:“小姐,你就这么逃了,郁清会不会疯?”
说话的人是杨曦,苏凌冷看了她一眼:“小姐被骗得这么惨,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跟他结婚吗?换作是你,你愿意?”
“当然不,我一定打爆郁清的头!”
杨曦又躺下去感叹:“但是我想起那天,小姐跳下去的时候他也跟着跳下去,在冰冷的海里反复找了那么久,想起他跪在海边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啧,就突然觉得郁清有点可怜。”
莫可和苏凌一起哼笑。
魏沾衣拿下脸上的帽子:“你们的设备得改进啊,我在海底游了这么久才把我救上去,再晚点我可真就死了。”
自动忽略了杨曦的话题,完全一副不想提起郁清的样子。
杨曦吐了一下舌头,跟莫可对视一眼。
莫可端起红酒,“小姐,我也是真佩服你,演技居然这么好,装病骗过了所有人。”
魏沾衣没做声,安静的闭着眼睛。
离开郁家的原计划是她设法让郁清带她去廊扬走走,莫可他们会在附近准备好一切带她离开,这是之前就决定的原计划,并不是跳海。
但她知道自己被骗之后,刚开始是真气得生了病,也因此想到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把郁清耍得团团转,也让他尝尝被人玩弄于手心的办法。
他不是说爱她吗?
那就好好品尝一下亲眼目睹她死去的痛苦吧。
魏沾衣抬起桌上红酒,喝完半杯。
从头到脚都透着舒爽。
苏凌小声的嘀咕:“我算是明白了,惹谁都不能惹你们女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敢杀。”
莫可和杨曦盯着魏沾衣,都深以为然的点头,古人诚不欺我,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心狠手辣,越能撒谎。
郁清和魏沾衣这场战役,说来说去,还是郁清输得惨烈些,魏沾衣能及时抽身,可郁清呢?他能吗?
答案是不能的。
半年过去,辽城已经从春天快要进入夏天,郁清还是没能找到魏沾衣。
他似乎想通了一样,不再让搜救队寻找,众人都以为他会慢慢恢复正常,可他还是日夜缅怀过去,每天都要去廊扬海走一走。
这片海埋葬着他深爱的姑娘,让他恨。
这片海拥有着他深爱的姑娘,让他嫉妒。
可这片海里住着他深爱的姑娘。
他又深深,深深的眷恋着。
郁清每次来,必会带着不同的花。
像来看望喜欢的人,就这样日复一日。
郁清的时间变成一种。
分分秒秒都用来思念她。
他只不过二十九岁,却活成了八十岁,头发竟也跟着白了一些,很多时候枯坐在魏沾衣的洋楼便是一天。
她留给他的东西实在少,如今的郁清只有她的一根发带,他们甚至一张合照都没有,就连他送给她的手链她也没有带走,她真是不给他任何想她的机会,狠心又任性,可他还是爱,控制不住这颗可怜的心。
夜里他又做噩梦了,梦见她掉进海里,无助的求他救她,哭得可怜,让他心钝痛无力。
他当然想救她,他怎么会不想。
可一个在梦里一个在梦外,他们永远隔着跨越不过去的沧海桑田。
郁清如她一般蜷缩在床上,用力贴近她睡觉时躺着的地方。
黑暗的房间里,床边的桌上摆放着一瓶蔷薇花,像她还在。
他嗓子里低低荡出哽咽声,沉闷响在屋里,又像个瘾君子一样捏着她的发带紧捂在自己心口,想汲取一点点属于她的气息。
时间过得很慢,郁清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可看着窗外的雪,他后知后觉,他最讨厌的冬天还是来了。
而魏沾衣,也离开一整年了。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敢去海边,那日的回忆太锋利,轻易就可以撕碎他早已荒芜的心。
郁清一个人关在屋里,坐在轮椅上盯着窗外的飘雪,眼神冷漠。
门外有敲门声,郁清眼神动了一下,没出声,赵嫂和赵耀大着胆子推门进来。
“……先生,我们有事要说。”
“我不想听。”郁清低下头,手指轻抚手中的发带。
赵嫂抹了抹泪水,嗫嚅道:“……是,是关于太太的。”
太太这个词真是许久没有听到了。
郁清有些恍惚,对啊,他们还有婚礼没有举办,他得给公主补上一个婚礼才行。
赵嫂实在不忍心再看他这副沧桑灰败的模样,扑过去跪在郁清脚边,哭着一口气说:“先生,你错怪太太了,她从来没有害过你!是我!是老先生抓了我小女儿威胁我,他要我污蔑太太想害你,这样你就不会娶太太了!”
她哭着看向郁清花白一半的头发,拳头垂在胸口,摇着头又恨又悔:太太是个好姑娘,她是喜欢着先生的,她给先生吃的药是对您身体好的!”
郁清愣得神魂像入了定,只瞳孔震颤,脸上的肌肉紧绷颤抖,搭在轮椅边的手用力抓紧扶手,因为太用力,苍白的手背满是阴森骇人的青绿色血管。
良久,他伸出手去,手颤抖着想要抓住赵嫂,想好好问问她还瞒着自己什么。
赵耀护住赵嫂,一下子跪在郁清面前:“先生,你有什么恨都冲我来吧,放过我母亲,我不做任何反抗!”
郁清一下子掐住赵耀咽喉,动作太迅猛,他从轮椅上跌下去,扑在赵耀身上,眼睛猩红可怖。
他才懂,她那天该是多么难过,多么委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不信任她?
为什么连查一查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在她生病时还将她冷着,纵容佣人没有好好照顾她,这才导致她糊里糊涂吃下许多乱七八糟的药将身体拖垮。
他做的都是一些什么混账事?
他的恨,他的嫉妒又和魏沾衣有什么关系?总归是母亲要领养她,她知道自己是孤儿,而不是魏家亲生女儿时该有多么绝望?
可他呢,他作壁上观,嘲讽她的愚蠢,还将她弄到身边戏弄,看着她一点一点对自己沦陷,妄图掌控她的一切。
郁清想起那一天。
魏沾衣泪眼绝望的对他说:“郁清,我不喜欢你了。”
郁清掐在赵耀咽喉的手渐渐松开,又哭又笑地躺在旁边。
她真的不再喜欢他了,为了能不喜欢,甚至去赴死。
门外的宋捷也怔住,想起了那几日郁清昏迷不醒时,魏沾衣低眉顺眼求着他让她能来探望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该是多么喜欢郁清,而后来的她,又是多么失望?
郁清将自己关在屋里几天后,突然重回商场,他抛弃了从前温文处事的风格,手段变得雷厉果决。
只用几个月时间就将郁家家主之位从郁老先生手中夺走,将老爷子送到乡下,美名其曰是养老,其实是禁锢,郁家老大和老二只能屈服在他阴影下艰难讨生活。
郁清终于登顶辽城富豪榜首,成为上流圈名媛趋之若鹜的对象,关于他心爱姑娘的传说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三十而立的他仍旧孤身一人。
有不少人想引起他注意,甚至也有刻意模仿魏沾衣的,却也不见他多看谁一眼。
魏沾衣离开的第二年冬天,赵嫂和赵耀已经被解雇,郁家新来了两位管家,郁家也因此换了一批佣人。
新来的女佣被分派去打扫魏沾衣的院落,总是能听到楼里传来什么怪异的声音。
女佣问身边有资历的人:“那是什么声音?真可怕。”
“每年这一天,先生都会在楼里发疯。”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他妻子去世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惨(╥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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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再来,要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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