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傅容没去过长安,但今日定河边上游人如织,姑娘们身穿色彩明艳的绮罗纱裙结伴而行,黄鹂鸟般清脆悦耳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跟此诗句里描绘的暮春之景也差不多了。
她喜欢热闹,抱着弟弟挑开窗帘看,徐晋却明显不愿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身姿挺拔地骑在马上,示意车夫朝远岸一艘画舫行去。
“我想骑马。”官哥儿羡慕地望着马上的姐夫。
傅容捏了捏他小胖手,轻声道:“等官哥儿再长大几岁就可以骑马了。”
官哥儿嘟了嘟嘴,仰头往天空里的风筝:“那我要放风筝。”
这次傅容痛快地应了:“好,一会儿让你六姐姐陪你放。”
官哥儿咧嘴笑,回头望坐在另一侧的傅宣,似是在求证六姐姐真的会陪他玩。
傅宣朝弟弟笑了笑。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稳稳停在了河边,傅容姐仨先后下了车,身后马车里梅香几个丫鬟有条不紊地将主子们带出来的行囊往画舫里搬。
徐晋问傅容:“先去画舫里坐坐,还是去那边走走?”
河边是茵茵绿草地,远处小山丘平缓起伏,远远可见有少年郎们策马游玩,里面也有红衣绿裙,不知是谁家姑娘英姿飒爽。傅容有些羡慕,但她一点都不想骑马。小时候看父亲教哥哥骑马她也凑了过去,父亲抱她上去后亲自给她牵马绳。刚开始傅容是觉得挺新奇的,结果下马后大腿内侧隐隐作痛,她就再也没有对骑马动过心思了。
“先放风筝吧,坐了一路马车,现在想站着走走。”傅容笑着道,命兰香把官哥儿的风筝拿过来。她是王妃了,不好再玩这个,妹妹不喜欢玩,她就只给官哥儿准备了一个黑鹰风筝。
兰香马上把风筝取来了,傅容笑嘻嘻递给傅宣:“宣宣还记得怎么放呢吧?”
傅宣看看面前的黑鹰风筝,面无表情接了过来,低头唤弟弟:“走吧。”
官哥儿没有动,走到傅容身前扯了扯她袖口,小声道:“三姐姐,我想去恭房。”
小脸皱着,瞧着可怜巴巴的,还有点难为情。
傅容忍俊不禁,刚想去领他,徐晋伸手将官哥儿抱了起来,“我带他去吧,你们先散散心。”
傅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徐晋大步上了船。
傅宣拿着风筝朝前面走去,察觉姐姐跟了上来,她轻声感慨道:“姐夫对姐姐挺好的,在王府也是这样吗?”
“难道你怀疑他是故意做给你们看的?”傅容笑着搂住小丫头肩膀,“放心吧,在王府也是这样,你姐姐我招人喜欢呢。怎么样,出来玩感觉如何?妹妹就该多出门走动才是,见的人多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你看二姐姐不就是自己相中的姐夫?”
傅容觉得吧,丈夫是要与之过一辈子的人,有选择的话还是自己挑最靠谱。
傅宣不敢苟同:“你别跟我说这些歪道理,二姐姐遇到姐夫是意外,又不是故意出去相人的。”
“你个小书呆子。”傅容戳了她额头一下。
傅宣趁她松开她肩膀的功夫往前躲了几步。
傅容回望画舫,不知道徐晋跟官哥儿何时出来,便提议道:“咱们先把风筝放起来吧,一会儿直接给官哥儿。”
傅宣正好不想当着姐夫的面放风筝呢,闻言将风筝线轴递给傅容:“我举着风筝,你跑。”
“好,六姑娘真是大家闺秀之典范,半点失礼的动作都不肯做的。”傅容没好气地讽道,见前面草地上有处小鼓包,示意傅宣站到那里去。
姐妹俩小时候玩过这个的,现在配合也不生疏,熟练地将风筝放了起来。
那边官哥儿被徐晋抱着走下画舫,见风筝飞起来了,兴奋喊道:“三姐姐给我!”一边扭着身子催徐晋,“三姐夫放我下去,我要去放风筝!”
男娃淘气,徐晋好笑地将他放到地上,再看他迈着小短腿朝傅容跑去。
傅容将风筝交给弟弟,摸摸他脑袋,叮嘱傅宣看着他,她抬脚走向徐晋。
看着妻子步履轻盈地走过来,徐晋指了指那边低头吃草的骏马,笑着问:“浓浓想骑马吗?”
刚刚他看到傅容凝望那群骑马少年的眼神了。
傅容摇头,回头瞅瞅兴奋拉着风筝跑的弟弟跟快步守在旁边的妹妹,再看看岸边侧对他们站着的许嘉,她悄悄拉住徐晋的手,另一手扯过他腰间玉佩,小声道:“就想跟王爷在这边走走。”
春日融融,清风怡人,她羞涩低头,是这片绿草地上最娇美动人的花朵。
徐晋捏捏她手,朝坐骑轻声吹了声口哨,低声对面现疑惑的妻子解释道:“有马挡着,就不用怕被人瞧见了。”说着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傅容哼了哼,扭头道:“原来王爷也知道羞耻啊?”
骏马已经到了跟前,徐晋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她,目视前方道:“中午咱们一起歇晌。”
傅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地仰头,见徐晋唇角翘着不像是开玩笑的,顿时大怒,“你敢!”
弟弟妹妹都在船上,他竟然还敢打坏主意?
徐晋笑容更深,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浓浓不用怕,画舫本来就是晃悠的,只要你别发出声音,官哥儿他们听不到的。”
“你,你做梦吧!”傅容一点都不想陪他散步了,转身要走,徐晋紧攥不放,轻松将人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她腰道:“逗你的,我岂是那种没有分寸之人?若是只有你我,今日定不放过你,眼下看在官哥儿的面子上,饶你一回。”
傅容狐疑地盯着他眼睛。
徐晋低头香了她一口,抬头时见远天飞来一行大雁,示意傅容看。
碧空如洗,云淡风轻。
放够风筝了,一行人前往清风阁去用饭。
官哥儿小脸红扑扑的,傅容在马车里仔细帮弟弟擦了汗,担心出汗后被风一吹着凉了。官哥儿兴奋着呢,透过薄纱窗帘往外望,忽然奇道:“三姐姐你看,那有个穿红衣服的人!”
傅容扭头望了过去,看见自家马车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骑马的红衣少年,按理说距离二十来步不算近,可徐晋人在外头,那些出来游玩的勋贵子弟认出他或是认出肃王府马车后,根本不敢往跟前凑,这样就显得这个红衣少年分外显眼了。
而这个胆大的少年,傅容一眼就认出来了。
吴白起。
傅容顿感头疼。看看车旁策马跟着的面容清冷的肃王爷,只能盼望吴白起是恰好经过,别不长眼睛来招惹徐晋。
但她还没跟菩萨祈求呢,就听吴白起中气十足地同徐晋打了声招呼:“王爷,今日秦二哥怎么没随您出来啊?”
吴白起跟秦英的关系确实不错,秦英没有差事之前,几乎天天跟吴白起混在一处玩的。
怕徐晋看吴白起更不顺眼,傅容心都提起来了,不敢往窗外看,只竖着耳朵听。官哥儿很少见男人穿红衣服,因此对吴白起特别好奇,两只小手扒着车窗,不错眼珠地盯着渐渐靠近的少年。
于是徐晋看向马车,没看见妻子,看见了小舅子无比好奇的小红脸。
他情不自禁笑了,既然小舅子看吴白起跟看猴子似的,他便淡淡地回了一句:“本王没叫他。”
吴白起已经到了跟前,刻意与徐晋保持了一辆马车的距离,还识趣地落后半个马身。因为徐晋回答地不咸不淡,叫他没法接话,吴白起正发愁接下来该说点啥呢,就见车里一个极其漂亮的小男娃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看过去,小家伙也毫不胆怯地回视他。
吴白起乐了,“王爷,车里的小公子是?瞧着可真机灵。”
徐晋正琢磨要不要回他,官哥儿突然挑起车帘,脆脆地朝吴白起道:“我叫官哥儿,是景阳侯府四爷,你是谁?你今天要当新郎吗?”在他短暂的记忆里,只有两个姐夫迎娶姐姐时才穿了这样的红衣裳。
傅容急急捂住嘴才没笑出声。
傅宣也咬住了下唇,随即低声示意傅容将弟弟抱离车窗。
傅容没动。徐晋竟然没有喝退吴白起,她挺好奇这两人接下来会说点什么。
外面吴白起被官哥儿一本正经自称四爷的样子逗得差点摔下马,捧腹想笑,还没发出声音,前面徐晋一个眼刀子丢了过来。吴白起连忙闭嘴,憋了会儿才同样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忠义侯府世子,我没当新郎啊,我媳妇还不知道有没有生出来呢。”
傅容忍不住瞟向妹妹。
傅宣是十分反感吴白起的,此时听他说话难听,姐姐又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便绷着脸将官哥儿抱了回来,顺便将挂在一侧的竹窗帘放下,彻底遮挡了外面的视线。
徐晋听到动静,冷声斥道:“本王王妃不喜人打扰,你退下吧。”
吴白起不敢惹他,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睛盯着马车,心思转了起来。
方才远远瞧着,岸边分明有两个姑娘,穿浅绿褙子的高个子的一定是肃王妃,她既然把弟弟带过来了,那另一个穿白色褙子的小姑娘定是侯府六姑娘无疑了。刚刚抱走小男娃的那人手臂上是白色袖口……
他跟侯府四爷说话,她六姑娘凭什么不许?
眼看马车朝前面的清风阁驶了过去,吴白起在原地停留片刻,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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