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中,好运通常是最难遇见的。
院内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鞭子抽在**上的声音,柳梢很远就听到了,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她下意识地拉紧了陆离的手,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陆离歪着头,显然也在为难,没等他想到什么好办法,两名侍卫就发现了他们,将他们拖进门。
院子中央放着刑架,上面吊着的那个孩子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地上趴着几十个受过刑的,鲜血混着尘土粘了满身,几无人样。果然不出陆离所料,逃跑的孩子们一个不漏地全被抓了回来,每人受四十鞭,行刑人力度掌握得刚好,令人迟迟昏迷不了,以达到折磨的目的,所有观刑的孩子都瑟瑟发抖,残酷的现实告诉孩子们,他们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绝对的服从。
“卫长,还有两个。”侍卫将柳梢与陆离丢过去。
方卫长只扫了二人一眼,示意继续。
鞭子每抽一下,刑架上那具小小的身体便随之一颤,紧跟着发出嘶哑而含糊的叫声。
柳梢已经又冷又饿,更怕挨鞭子,她煞白了脸,哆嗦着想要后退,偏偏两腿发软半分也动不了,不敢哭泣,不敢叫喊,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将她包围。
她害怕这个鬼地方!为什么爹爹要把她卖进来?他们将她生下来,却在最艰难的时候丢下她,为什么连她的月亮也不救她?
曾经的百依百顺都是假的,到最后谁也不管她!
眼看快轮到两人,被抛弃的女孩通红着双眼,握紧冰凉的双手,看向陆离。
俊秀的侧脸没有明显的表情,长睫挑着一丝浅淡的光影,薄唇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没有害怕,她知道,他根本不怕挨鞭子。
这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柳梢望着那张脸,越发地恨起来,几乎是一瞬间的决定,她走到他面前,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笑:“陆离,你替我挨鞭子好不好?”
从小到大,柳梢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信心,每次都能赢得客人的赞叹,小公子们更爱围着她转,面前这个少年也是喜欢她吧?他一开始就留意到了她,还悄悄跟着她,虽然很讨厌,但为了逃避那可怕的惩罚,她只能用这个办法。
面对这过分得恶劣的要求,陆离竟真的没有生气,他好笑地瞧她:“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啊,谁也不会干没有好处的事,何况代价又这么大。
“将来你需要谁帮忙就亲他一下,也许他就会答应你了。”
鬼使神差地,柳梢想到了那个人的话,于是果断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俯下身,然后努力地踮起脚尖在那薄唇上亲了下。
这边的动静引来数道古怪的视线,孩子们大多早熟,已朦胧知事,这般当众亲近的举动,别说他们,就是大人也很少见。
陆离愣住,这显然不是他意料中的结果。
那唇有点软,有点凉……柳梢也呆了片刻,突然觉得难堪极了,忙用力地拿手背抹着唇,眼见侍卫朝这边走过来,她马上指着陆离大声道:“是他!是他拉我出去的!”
此话一出,犹如投石击湖,人群轰然,不只女孩们愤怒,连男孩们都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不是陆离,是她自己跑的!”那个叫白凤的女孩义正词严地站出来指责。
柳梢万万想不到会有多嘴的,白了脸。
方卫长果然开口问:“她说的是真是假?”
冷冷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恶魔的狞笑,柳梢打了个寒噤,对鞭子的惧怕终是大过了一切,她连连摇头:“她胡说,我没有!是真的!”
方卫长转脸问:“陆离?”
对呀,重要的是陆离怎么回答!柳梢醒悟过来,勉强掩饰住心内慌张,抱住陆离的手臂:“是你对不对?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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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离瞧瞧那些鲜血满身的孩子,又看看她,终于点了下头,“是我。”
事情真相哪里瞒得过方卫长,这一切早被他看在眼里了,然而他并未如众人所愿那般处置柳梢,反倒看着陆离冷笑了声,下令:“鞭八十。”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鞭子那么重,受四十都半死不活了,何况是八十!
先前那个叫白凤的女孩焦急地劝陆离:“她害你呀,你还帮她!”
陆离笑了笑,并不分辩。
柳梢暗暗松了口气,迅速放开他的手臂,有点心虚,她没想到那个办法真的管用,他竟然真的肯替她受罚。
“柳梢儿你这个没骨头的混蛋!”白凤跺脚大骂,“你会害死他的!”
见她为陆离出头,柳梢莫名地恼怒了,反瞪回去:“关你什么事!”
“你!”白凤气的说不出话,只好大声道,“柳梢冤枉人!”
许多有正义感的孩子都跟着叫。
方卫长根本没理会他们,行刑者眼含嗤意,黑色长鞭带着风,重重地抽在少年的身上!
第一下时,陆离轻哼了声,之后便再无动静。
柳梢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可是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响,她也并没觉得痛快,反而开始心惊肉跳,连看的勇气也没有了,唯有努力地错开视线,她知道那场景有多血腥多可怕,更知道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疼。
他……不会真的死吧?
这次行刑过程仿佛特别慢特别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终于安静了。
柳梢几乎咬破了唇,悄悄地将视线移向刑架。
魅惑的眼睛紧闭着,俊脸溅了数点鲜血,鲜明的色彩对比,使得少年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身上衣裳仍然完整,只是被血浸了个透,紧贴在单薄的身体上。
直到被侍卫放下来,他才慢慢地睁开眼,身体摇晃两下,却并未如之前那些孩子一般倒地,他仅仅轻微地皱了眉,然后就行动如常,朝这边走过来。
仅受皮肉之苦,不至伤及筋骨,这也是行刑者的功力。
受了双倍的罚还能忍耐,不仅孩子们佩服不已,方卫长阴沉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与满意,他很快收了这神情,转向众人,语气冷寒:“再有逃跑的,一律打死。”
做杀手最忌的便是心软,此番他实是要狠狠地施与教训,哪知这少年面如玉,心似狼,更难得的是这种韧性,让他另眼相看。做杀手的男人难免贪财好色,有弱点便容易控制,至于那个叫柳梢的女孩,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长相献媚,这种手段在女杀手中其实很常见也很有用,反倒值得嘉赏,因此他也没有怪罪,带着侍卫们走了。
眼看着遍体鳞伤的陆离走进房间,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柳梢,有气愤,有厌恶,更多则是嫉妒。
“呸!”白凤率先鄙夷地朝地上啐了口,众女孩都跟着唾骂起来。
遭到这么严重的排斥,柳梢涨红了脸,她倔强地扬起下巴,故意露出满脸骄傲之色:“他自己要承认,关我什么事!”
说完,她再也不看众女孩,回房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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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女孩们都没睡好,在疲惫、饥饿、伤痛的折磨下,许多女孩都忍不住□□哭泣,出于善良的本性,她们彼此安慰着,彼此照顾着,三三两两互报姓名成了朋友,唯独没有人理会柳梢。柳梢又不肯主动认错,她远远的躺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假寐,留神听众人说话,不知什么时候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多久,耳畔响起喝骂声。
“都起来!听到没有,起来!”
身上一疼,柳梢从梦中惊醒,睁眼就见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来,满屋子草屑纷飞,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翻身爬起来往门外跑,另一个跑得慢的女孩还挨了几下。
天还没亮,山涧边燃着火把,涧水寒冷刺骨。
女孩们始终是爱干净,被迫以最快的速度洁面,她们如同商量好一般,完全孤立了柳梢,柳梢也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受罚是陆离自己愿意的,他替她受罚,她也当众亲过他了呀,还丢了那么大的脸,何况要不是他提议回来,说不定她就跑掉了!
心头这么想着,柳梢忍不住偷偷朝男孩们那边望。
少年坐在水边石头上,身上血迹仍在,却掩不住那种属于贵族的优雅气质,俯身,捧水……同样的动作,他做来就是比别人好看。
柳梢迟疑着朝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陆离,你没事吧?”
“还疼吗?”
……
白凤与几个女孩过去围着他询问,他也温和地作答,紫瞳含笑,跟昨晚安慰她的时候一样。
呸,不就是看白凤长得还行吗,恶心!柳梢轻哼了声,收回视线转身欲走,一道人影忽然闪出来拦住了她。
那是一个与陆离差不多大的少年,身材比陆离略矮,却又壮实许多,两道浓眉相交于印堂,大眼高鼻,英气太过,反显得有些凶横。
柳梢后退了步,瞪他:“你做什么!”
“我就是……”少年有些不太自然,瞪了眼低声起哄的男孩们,然后鼓起勇气看着她,“我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梢听着那故作温柔套近乎的语气就想笑,本不耐烦理他,然而瞟见那边的白凤与陆离,她马上改了主意,答道:“我叫柳梢,你呢?”
少年受宠若惊,直爽地拍着胸脯笑:“我叫杜明冲,以后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
“走吧,要练功了。”柳梢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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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练功与昨日没有区别,方卫长照样丢出三十六支箭,柳梢倒是很努力,然而她毕竟力气有限,又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整整饿了一天,那些箭落在不同的地方,等她跑到时,箭往往已经被抢走了,两个男孩还为最后一支箭打起来,其中一个被打破了头,昏倒在地上。
不出所料,回到营地后,没拿到箭的孩子们又挨了十鞭。
这些不算什么,柳梢惊恐地发现,她面临着比受罚更严重的后果——没有完成任务,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更没力气跑,再继续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饿死!
那个昏迷的男孩没有回来,没有人去找,也没有人去管。
胜利的孩子得到了奖赏——三个白面馍,这种食物柳梢往常是看都不看就随手丢弃的,可是现在,她只要能吃上一个……不,一口也好。
几个跑得快的男孩子奋勇抢到了两支箭,方卫长并不惩罚他们,反而命人给他们多发了三个馍,因为这个缘故,许多没抢到的女孩子就必须饿肚子了。
出了身汗水,柳梢更加饥饿难忍,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艰难地咽下口水,又忍不住望远处的陆离。
陆离并没有多抢,只领到了三个馍。
想到他昨夜受了伤,柳梢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过去,况且她也万万不敢再用昨晚那个办法了,那种代价完全在意料之外。于是柳梢转脸看向旁边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昨晚没有唾弃过她。
对上她的视线,女孩子下意识抓起剩下那个馍往嘴里送,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妥,面露尴尬之色。
她这么做,识趣的自然不会再开口。柳梢此刻却快要饿疯了,已经顾不得什么,硬着头皮请求:“可以分给我一点儿吗?就一点儿……”
那女孩子一时不好拒绝,支吾:“可是……我也不多呀……”
柳梢失望无比,装作不在意地站起身:“那算了。”
白凤等人怔怔地看着这情景,难得没有嘲讽她,因为她们知道,谁去都是一样结果——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来说,那点吃的确实不多,谁肯分给别人呢?
“柳梢儿!”有人叫。
柳梢转头,认得那是早上刚认识的少年杜明冲,他面前摆着六个馍,正朝她招手。
柳梢其实早就忘记了他,见状欣喜地跑过去:“你……”
“给你。”杜明冲很爽快地拿起两个馍递给她。
柳梢感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道了声谢,接过馍就大大地咬了口。
受到她的提醒,女孩子们开始朝那些馍多的男孩子围过去,唯独白凤咬紧唇坐下来,忍着饥饿,始终不肯向别人乞讨。
让你装!柳梢幸灾乐祸,想到挨饿的滋味和自己今后的处境,又有点笑不出来,迟疑着要不要分一个馍给她。
然而紧接着,柳梢就看到,陆离从仅有的三个馍里拿出了一个,递给了白凤!
柳梢气得别过脸。
烂好心!自己不多还给别人,也不怕饿死!看见漂亮点的女孩子就讨好,饿死活该!
人修武道与仙道颇为相似,只不过仙门是将天地灵气吸纳于体内,先洗筋浣骨净化体质,修灵体,进而再修法术,换言之,仙术都必须在修灵的基础上施展,灵体越纯净,**所携凡气越少,术法威力越大,同时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修成仙骨便能长生,因此仙门于根骨要求极高,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修成仙;武道则不同,是凡人直接摄取天地灵气为自身所用,以气驭武,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强的力量,修者寿命仍与常人无异,人人皆可修,因此同在初修阶段的修者比试,人修的力量反而远胜仙门,使得许多人生出想法:与其追求不现实的仙道,倒不如在有限的人生里活得更强大。这也是近年仙门不如武道兴盛的主要原因。
午饭后,方卫长开始传授最基本的凝气方法,枯燥得很,孩子们都是强打精神修炼。
柳梢靠着两个馍和两碗水解了饥饿,精神得以恢复,这次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大概是认真的缘故,加上运气好,她居然成为了第二个顺利过关的孩子,于是晚饭时不仅有馍,还有肉。陆离比她更早完成任务,方卫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得到相同奖赏的一共有五人,另三个是白凤、杜明冲和一个叫朱义的男孩。
肉香入鼻,眼前食物足够美美地饱餐一顿,柳梢激动不已,没有人帮忙,这是凭自己的能力获得的呢!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肉咬了口,又停住。
远处,白凤等人围成一团吃东西,陆离坐在中间听她们说话,唇边笑意温和。
不知怎的,柳梢就觉得那笑里含着一丝认真的兴味,像是个旁观者,浑身透着种置身局外的疏离。
坏坏的,不是好人!
柳梢扁扁嘴,走到杜明冲旁边,拿起两个馍还给他。
“不用不用,我有的。”杜明冲有点不好意思地推辞。
柳梢是真心感激,见他爱吃肉,便强行塞给他一块肉,然后又大步朝陆离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肉递给他:“喂,给你!”
就当谢他帮忙挨了鞭子,她才不要欠他的!
陆离“哦”了声,随手接过,转递给了旁边那个没得到晚饭的男孩,女孩们更加崇拜了,白凤也大方地拿出馍分给一个女孩。
柳梢本来惦记着他身上的伤,正想问他还疼不疼,见状差点气噎。
他拿她的东西装好人!真是太过分了!
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下,柳梢恨恨地咬了口肉,简直一刻也不想在他身边多留,飞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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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方卫长安排了各种训练,柳梢也放下了娇气,全力争先,运气好的时候能完成,但多数时候都失败了,她也不好意思总找杜明冲,实在饿得厉害了才会求助,好在杜明冲大方,常常主动接济她,让柳梢很是感激。
草地上,胜利的孩子们在享用食物,残酷的环境让他们开始变得自私,轻易不肯与别人分享。
这次柳梢仍没完成任务,但她多留了个心眼,昨天完成任务得到不少食物,她便偷偷藏起一部分,这可派上了用场。
柳梢偷偷地溜回房间,来到自己睡觉的角落,扒开茅草——
藏好的食物竟然不见了!
可恶!柳梢气得跳起来,握紧拳头就冲出去。
“哟,柳梢儿怎么了?”有女孩子嘲笑,因为杜明冲与陆离都帮着她,她们早就不忿了。
“你们!”柳梢张嘴要骂,却知道没人会承认,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何况她也没力气再跟她们算账,因为她快要饿得昏过去了,再不吃东西,是万万撑不过明天的训练。
忍住愤怒与委屈,柳梢走向杜明冲。
杜明冲面前的食物又是其他孩子的两倍,他生得壮,完成任务快,如今颇得方卫长赞赏,没人敢抢他的东西,因为有足够的食物,奉承他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围着他,他也颇为得意,说话都有几分带头大哥的腔调。
直爽淳朴的少年,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已经开始享受到权力的滋味。
见柳梢过来,他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同时露出戒备之色。
“柳梢儿。”杜明冲对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讨好。
“那个……可以借我一点儿吃的吗?我明天就还你!”柳梢儿厚着脸皮开口,明天的训练就是她最擅长的凝气结阵,只需要支撑过今晚就好。
杜明冲看身旁两个女孩子:“这……”
一个女孩子酸酸地道:“明冲哥好心帮她,她这就死乞白赖的缠上了!”
另一个女孩子低头笑:“这么帮她,也没见她对你怎样,还不如对人家陆离呢!”
是啊,她对陆离……看着那粉红小巧的唇,杜明冲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喉咙有点发干。
柳梢只当他舍不得,忙保证:“就借一块也行,我明天会还你的!”
被两个女孩子提醒,杜明冲咳嗽了声,大方地将手中那个馍掰成两半,将小的那一半递给柳梢:“给,拿去吧。”
“谢谢啦!”柳梢大喜,伸手就去接。
杜明冲却又缩回了手。
见柳梢满脸疑惑,他咳嗽了声,道:“那个,你不是对陆离……”
他这么说,再愚笨的人都明白了,他要她像之前亲陆离那样亲他。一场闹剧使得孩子们忘记了饥饿,放肆地笑话起来,男孩子们甚至高声起哄。经历了那晚的事,大家都不觉得杜明冲乘人之危可耻。
众目睽睽之下,柳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头一次干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杜明冲有些脸红,索性将脖子一扬:“你不是亲过陆离吗!多亲几个人又有什么!”
刹那间小脸血色收尽,柳梢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怕痛怕饿怕死,但她毕竟是个女孩,还有几分仅存的自尊,杜明冲的羞辱,同伴的排斥,耳边的嘲笑声如此清晰!
那个方法的确管用,可是那个人没告诉她,用了之后会失去更多。
柳梢呆呆地看众人,看着那一张张带有相同神情的脸,拼命咬住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梢儿。”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有点低,有点魅,又有点静,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所有笑声消失,四周变得沉寂。
柳梢有些迟钝,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那手白皙得几近透明,依稀能看清上面淡青色的血管,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馍。
柳梢茫然地抬起脸,对上那双紫瞳。
他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俯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距离她极近,里面没有半分嘲笑,也没带一丝怜悯,他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给予他的善意。
落魄的王子,拯救另一个落难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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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你挨鞭子,你还帮她!”白凤忍不住高声叫。
“是啊,陆离,别理她了!”女孩们附和。
陆离并没有听,将那只馍递到柳梢手上。
柳梢本能地想要拒绝,手却舍不得放开食物,早已不由自主地喂到了嘴边,这中间居然没有任何迟疑与顾虑——她讨厌陆离没错,可是相比现在的杜明冲,她宁愿亲陆离。
寻常的馍此刻分外香甜,柳梢顾不得形象,一口咬掉了近一半,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
食物入肚,饥饿得到缓解,她忽然觉得更难堪了,迟迟没有咬第二口。
陆离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笑了:“好了,你不用再那样。”
柳梢闻言,小脸马上变得生动起来。
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变成笑话!假惺惺的!
感激与生气在心头交战,柳梢紧紧地抓着馍,瞪着他片刻,突然哼了声,伸臂去抱他的脖子。
陆离躲开了。
女孩们哄然大笑,这也难怪,她们的敌意其实并不仅仅来自于对柳梢品行的鄙视,柳梢的小姐出身就决定了彼此的差距,加上她长得白净漂亮,女孩子暗地里不免都怀了几分羡慕嫉妒之心,正好借眼下情景发泄,恨不得她颜面扫地。
“你以为他真稀罕你亲呀,他只是看你可怜。”
“不要脸!”
……
柳梢羞得面红耳赤,那点感激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了生气。
他们以为她真稀罕亲他啊!她只是不想欠他,打算交换而已!
“陆离!”杜明冲自觉受了侮辱,柳梢宁肯亲陆离也看不上他,更有好事者投来嘲讽的目光,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跳起来,“陆离你什么意思?”
陆离奇怪地瞧他:“怎么了?”
杜明冲被问得噎住,真回答这种问题那是自取其辱,他改为将气撒到柳梢身上,把整只馍塞到她手里,命令:“给你,你也亲我!”
“呸!”柳梢毫不迟疑将馍扔回去。
周围笑声又起。
“你……贱人!”杜明冲恼羞成怒,骂着学来的粗话,要强行拉她。
柳梢见他凶相毕露,吓得躲到陆离身后:“你做什么!”
她这样反而正合了杜明冲的意,杜明冲扬眉朝陆离冷笑:“想打架?”
众人都收了笑声,等待好戏,女孩们则替陆离捏了把汗,在她们眼里,陆离生得单薄斯文,哪里打得过壮实的杜明冲?
白凤急道:“柳梢儿勾引人,又不关陆离的事,他只是好心!”
女孩子们帮陆离,杜明冲更觉自己威信大跌,满心嫉恨,撸起袖子上前去掀陆离的肩膀:“躲在女孩子后面算什么,敢不敢打?”
面对挑衅,陆离不慌不忙地避开那只手,忽然指着地上的馍道:“当心,有人要抢——”
他一边提高声音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十来个男孩,那些孩子都是没有完成任务的,早已饿慌了,听到这话犹如受了提点,纷纷扑上来抢。
杜明冲本是安心要教训对手,哪知到头来自己的食物反而被抢走,气得他回身去护,无奈始终是慢了一步,白馍已经没了影儿,杜明冲顿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如同狂怒的狮子般大吼一声,挥拳打向陆离。
陆离不知怎的侧身转到他左边,抬腿一踢,动作敏捷又漂亮。
这场架结束得很快,快到不可思议,孩子们反应过来,全都看着面前的场景发呆。
陆离一只脚踏在杜明冲背上,俯身道:“你服不服?”
杜明冲几番挣扎仍是动弹不得,既羞又恨,也望着柳梢手里的馍大叫:“还有吃的!你们还不去抢!”
柳梢醒悟,吓得连忙将剩的馍往嘴里塞。
其实根本没有人上来,男孩们都敬畏地望着陆离,胜利的少年并无多大气势,却莫名地令他们心虚。女孩们更是满脸兴奋与崇拜,杜明冲在男孩中那么厉害,陆离竟然比他还厉害!
那边冷眼旁观的几个侍卫也忍不住开口了。
“卫长,这小子果然不错。”
“侯爷眼光好。”
方卫长不言语,这场打斗自然算不上精彩,真正是孩子们的打法,重要的是,陆离的表现没有任何破绽,先前因其来历不明,侯爷交代留意,如今观察下来,他虽然天资超群,却是真的没练过武,也无魔妖特征,前些日子特意派人去调查了他的底细,的确是临城陆家人,因陆家败落才流落至此,这番表现倒也符合他的身份,这小子具备当优秀杀手的条件,不怕痛不怕死,小小年纪便懂得利用他人心思,临危不乱,还击时快准狠又会取巧,倒是个可造之才。
“这是你先动手的,”陆离收回脚退开两步,自言自语,“这场架打得真丢脸。”
杜明冲什么也不说,爬起来就又朝他扑过去。
陆离早有防备,三两下便重新将他踢倒,善意地提醒:“别惹我。”
他越是温和,孩子们笑声越大。
“你们敢笑!”杜明冲已是红了眼,转而将气撒在嘲笑的人身上,他到底比别的孩子厉害多了,羞怒之下出手更狠,很快就将其中两个打得在地上动不得。
看着□□的男孩,杜明冲自觉挽回了一点面子,也不顾左腮青了块,拿袖子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丝,又重重地朝脚边那个男孩踢了脚,气焰嚣张地瞪着其他人。
孩子们赶紧收敛了笑,都有愤怒之色,心中更加佩服陆离。
去了疑忌,方卫长脸色渐好,示意人过去拿鞭子赶开他们,他低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然后冲侍卫挥了下手。侍卫领会,立即上去将地上那两个孩子拖走,动作粗鲁,受伤的孩子惨叫不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场究竟会怎样,但方卫长会怎么处理“没用的东西”,孩子们对他的手段都有大致的了解,隐约猜到了什么,没人敢作声。
这个地方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的下场是死!
柳梢后怕地望向杜明冲,少年的脸上再无曾经的热情,变得凶狠又陌生,想到他之前的爽快相助,柳梢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
原来,人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坏。
再看陆离,他已经转身走开了,包括白凤在内的不少女孩男孩都围上去跟他说话,他似乎根本不记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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