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
巨大的红日与银月,极阳,极阴,有如火轮与冰盘,分别散发着强烈与柔和的光芒,交相辉映,映照着一个幽幽的石窟门。
眼前景象委实壮观,柳梢震惊不已,情不自禁地朝石窟走去。
脚步踏入石门,如同撞上无形的墙,迎面巨大的气流将她掀得往后一倒。
柳梢如梦初醒,连忙站稳了细看,发现之前那两股阴阳气流正源源不断地被旁边的日月吸纳,原来这红日与银月都是阴阳灵气形成的虚相,并不是真的。
石窟门口,隐隐流动着银色与金色的光泽。
这就是阴阳迷窟了。柳梢暗忖,当即运足魔力出掌,妄图闯过那道天然的气流禁制,不料阴阳气流被激发,再次将她弹了一跌。
据洛歌所言,此山是阴阳气流相交之处,迷窟外有天然禁制,须是要修炼有阴阳属性道法的男女两人同时出手方能打开。
柳梢性子发作,大为不服,爬起来直接将双掌贴上窟门,运功。
正在此时,耳畔风声响动,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出现在她身旁,与此同时,一股带着正宗清阳之气的掌力击上石窟门。
气障应手而破!
“食心魔!”不等那枯瘦的手抓来,柳梢已经借着惯性扑进了阴阳迷窟之内!
“小娃儿,交出你的灵气!”青铜面具下,赤眸闪着狂喜的光,食心魔亦飞身入窟。
石窟门里是个石洞,能容数百人左右,里面连接着无数路径,不知通向何处。窟门边有一潭清水,水底石头也是一半白色一半金色,柳梢正巧落入潭水之中,等她冒头出来,就见食心魔倒悬在上方,蓝色的指甲仿佛有了生命,倏地长出十寸,恰好伸到她颈间!
躲避不及,柳梢想起洛歌的话,强忍恐惧,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铃音清澈,看似混乱无节奏,却丝毫不刺耳,带出一股强劲的气浪,将食心魔的手震开。
“解魔铃,”食心魔丢开柳梢,“羽星湖。”
“阁下认得我。”清朗的声音。
柳梢趁机从水里跃出,跟着看过去。
一名仙者自迷窟深处大步走出来,身材与洛歌相仿,红白相间的靴袍格外精神,简直让人眼前一亮。头发用红色发冠束在头顶,又从脑后长长地垂下去。那张脸整体并不算出色,唯独一双眸子生得大,且有出奇的神采,恰似秋水寒星。
左手缠着白丝带,丝带中间系着只鸡蛋大小、暗红如血的铃铛。
他笑着朝柳梢点头:“柳师妹。”
这就是洛歌的师兄?柳梢见他亲切,便也高兴地叫了声“羽师兄”。
羽星湖示意她退到身后,然后转向食心魔:“我已在此恭候阁下多时,知道识镜之事的人不多,果然如师弟所料,你是仙门中人,且地位不低。”
食心魔开口:“识镜呢?”
“根本就没什么识镜!”柳梢从羽星湖身后探出脑袋,得意地道,“那是洛师兄故意放出的消息,想不到吧,你上当了!”
“包括门外的禁制,也只是我的封印,”羽星湖笑道,“你听信了师弟放出的消息,一路跟着他来到此地,以为真要男女修炼不同属性的道法才能破门,柳师妹是魔,修炼取阴气,你便用仙门掌力配合她,恰好印证了师弟的推断。”
识镜能辨仙魔,食心魔必会有所行动,当然他也未必尽信识镜之说,洛歌便利用柳梢做成双重诱饵,面对这么大的诱惑,明知是陷阱,食心魔还是跳进来了。
“果真是洛歌的圈套。”食心魔果然没有吃惊。
想到食心魔一路跟着自己,柳梢胆战心惊,大骂:“是你盗走魔婴,嫁祸给陆离,你杀商玉容,是因为他看出了你的身份!”
“商玉容……”食心魔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是愣了下,喃喃地念。
羽星湖道:“仙魔同修原不可行,你走火入魔,便修炼邪仙嫁体术,取人心代替承受煞气,可惜玉容师弟……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
言毕,他轻提丝带,祭出名动六界的仙门杀器。
血色铃铛飘在洞顶,瞬间变得如铜钟一般大,铃口吐出的不是仙门罡气,而是罕见的黑浊煞气。黑气迅速在石窟内扩散开,扭曲形成八个铃口状的旋涡,同时发出震耳的声波。那声波竟是实实在在的,也呈黑色,又细又密好像丝线,根根弯曲游走,直至布满石窟。
这种气息……柳梢暗忖,传言不假,解魔铃真是带煞之宝。
解魔铃,解魔体,困魔魂。羽星湖再提法力,声波交织如网,朝食心魔绞杀过去。
面临杀机,食心魔不退反进,在千万丝线之间穿梭,蓝指甲扣住一根声波丝,只闻“叮”的一声,黑气散,一条声波线被挑断!
“你……”羽星湖脸色一变。
食心魔身影飘移,再听得数声响,原本密如蛛丝的声波网竟应手而破!
杀声尽灭,几丝残余的声波线失去控制,来不及消失,钉到了石壁上,整个石窟为之震动,石屑纷飞!这阴阳迷窟的石壁都经厉了极阴与极阳的灵气炼化,坚硬无比,寻常仙魔之力根本难以撼动,可见解魔铃威力。
然而在食心魔面前,它寸功未竟。
“你熟悉解魔铃,”羽星湖收铃,语气沉下去,“你究竟是谁?”
黑斗篷张开,食心魔停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用尖利的指甲指着他:“想活命,留下这女娃。”
“你做梦!”柳梢完全不怕,知道羽星湖是洛歌的师兄,她便莫名地生出了信任之心。
羽星湖果然道:“你是怕出手时让我识破身份?”
食心魔不答,枯手交错,血浪再现,整个洞窟顿时呈现出颠倒的幻景,血腥味比柳梢之前所见时更加浓重,看来魔婴之力已令他修为大进。
想到魔婴那双清澈的眼睛,柳梢愤怒无比,当即倾身,双手催动魔焰平扫过去。同时,羽星湖也飞身至她头顶上空,祭出仙阵。一上一下,仙魔首次联手,仙力如山,魔焰如海,互为弥补,配合之默契连两人自己都没有想到。
食心魔只是冷笑,毫无招式地探手一握,仙魔联招竟被中途掐断!
羽星湖匆忙收招,厉声道:“此阵唯有掌教们知晓,你是谁!”
力量反弹,柳梢被震飞,刚翻身落地站稳,就见食心魔已到面前,不由惊叫。危急关头,白色丝带缠住利爪,羽星湖及时来救,柳梢来不及擦冷汗,退至他身旁。
解魔铃意外地失去威力,两人唯有苦战,只盼洛歌快些赶到。食心魔显然明白他们的意图,招招直取柳梢,好几次都险些得手,幸有羽星湖帮忙挡开,这还是食心魔害怕身份被识破,出手多有顾忌,否则两人早就伤重不支了。
柳梢吐出口鲜血,急躁起来。
之前洛歌都说安排好了,羽星湖埋伏,再由自己引出食心魔,他随后截杀。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来!
她忍不住看羽星湖,只见他边结印边望石窟门,眼底也有一丝疑惑。
“他来不了。”食心魔料中两人的心思,逼近。
再次被击飞,柳梢滚到水潭边,右臂连同右腿好似断掉了般,剧痛无比,再也使不得力。她猛然想起什么,大叫:“他有同伙,是个女的!”
食心魔要抢先取走识镜,面对传说中的窟门禁制,他肯定要找一个女人配合,方才柳梢只是凑巧配合了他,所以女人没有现身。
羽星湖也是身经百战,并不意外。
那女人自然是去拦洛歌了,可放眼六界,除了天妖白衣与魔尊徵月,还有谁能拖住洛歌的脚步?且以他杀护的风格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眼见食心魔要抓柳梢,羽星湖慌忙去救,却被一掌挡开。
清澈的潭水映不出倒影,柳梢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抬眼盯着石窟门,门外依旧空无人影。
他说过会护她安全,他在哪里?
利爪触及后领,柳梢紧紧握拳,神秘力量毫无预兆地再现!
力量在脉管里疯狂奔涌,甚至不经过丹田,直接就透过魔体散逸出去,形成蓝色的气罩,挡住食心魔的手。
“果然是……”食心魔贪婪地大笑,气罩应声而破!
这一挡,柳梢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本能地翻滚远离。
目睹她身上的异状,羽星湖也惊讶,忙不失时机地过来救,不料有人比他还快。
潭水翻涌,几条水绳飞起,缠上枯瘦的手!
“阿浮君!”柳梢完全没想到他会跟来,还肯帮忙,登时诧异万分。
清澈幽冷的妖音在洞中回荡,阿浮君负手立于水面,更多的水绳自他足边飞出,将食心魔牢牢地缚住。食心魔果然受到了妖歌的影响,眼中红光剧烈闪动,另一只手也被羽星湖的系铃绳缠住。
羽星湖扶起柳梢:“师妹先走,我与这位妖界朋友断后。”
断裂的魔骨正在渐渐愈合,柳梢察觉手脚可以活动了,立即道:“一起上,杀了他再说!”
食心魔得到魔婴之力,岂有那么容易斩除?羽星湖料到自己与阿浮君困不了他多久,这才习惯性地选择以三人安全为重,食心魔的目标是柳梢,他便让柳梢先逃,哪知柳梢反而斗志高涨冲上去了。摊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羽星湖唯有苦笑,只好配合她进攻。
其实柳梢一向惜命,岂会不想逃?只不过她很清楚阿浮君的理智和冷酷,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合作,救自己多半是妖君白衣的命令,仙门都会把人往好处想,羽星湖还当他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呢,若自己逃走了,他很可能借机先撤,留下羽星湖一个就危险了!
少女早就学会了珍惜,珍惜所有对她好的人。
羽星湖没抛下她,她不能不顾羽星湖的安危,她不走,阿浮君也会留下,倒不如三个人联手拼一拼。
这点小算盘自是瞒不过阿浮君,对于她的得寸进尺,阿浮君只微微皱眉,足下两排水浪竖起,转眼化为无数细小的水雾,整个石洞空气为之冻结,那些水雾凝成的、细如银针的冰丝半悬在空中,几乎充满了整个石洞,他也有意试探食心魔的实力。
想不到寄水族除了白衣,还有此等大妖,若非受水限制,他未必不是第二个天妖。羽星湖见状暗暗赞叹,跟着祭出解魔玲,箭在弦上,都顾不得了。仙妖魔齐心协力,欲除食心魔。清脆的铃声与惑人的妖歌夹杂在一起,使得阴阳迷窟内气流乱窜。
“寄水小妖,安敢如此!”食心魔怒吼,身体突然如爆裂般散成一团黑雾,水绳束缚随之而解!
黑雾飘至两丈外,重新凝聚成人形。
恐怖的力量下,千万冰针被震散!他一手挡开柳梢与羽星湖的攻击,另一只手划出太极剑阵朝阿浮君推过去!生气流转的太极剑阵由他使出来,乃是黑红相间,阴暗邪恶,上面铺着十来柄红色剑影,散发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是剑仙门。”羽星湖认出来。
仙门分剑仙与咒仙两派,如此一来,要辨别他的身份,范围又缩小了。
阿浮君料到他要杀自己解恨,早已设下妖阵防备,潭水猛地上涨,水浪竖立,在半空形成一层层的屏障,意图减轻冲击,不料太极剑阵威力实在太大,余劲仍是穿破水墙,朝他扫过去。
“小心!”
羽星湖的提醒刚出口,阿浮君已被余劲扫中,身影瞬间破碎,化为水花落回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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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见阿浮君中招,羽星湖与柳梢都大惊。
“可恨!”一声怒喝,羽星湖左足踏前,红白长靴足尖一沉,地面气流旋转!
“放肆!”食心魔竟也不喜反怒。
被太极剑阵冲散的水墙在半空散做水滴,突然,水滴飞速汇聚,在半空漂浮游走,绿莹莹的妖光带着杀气,水潭另一边,白影再次现身,原来阿浮君早就将本体隐去,中招的只是虚影而已。
羽星湖见状赞了声“好”,立即配合阿浮君进攻,地仙尊者全力施为,红白衣袍在罡风中剧烈起舞,双掌一握,掌中隐隐透白光!
柳梢顿时也忘记伤痛,拼命催动魔力,霎时失去控制,魔相再显,眉上柳叶纹绽血光!
食心魔冷哼,双爪隔空一扬。
犹如撞上棉花,柳梢立即感觉魔力急剧流逝,再看羽星湖与阿浮君的神情,显然也落入了相同的境地。
他竟是在吸纳三人的功力!
仙魔同体?柳梢惊骇,慌忙翻转身体连连发掌,却始终难以摆脱控制,她不由埋怨起体内的力量,没召唤它,它出来救命,想它救命,它又毫无动静!
“能耐也只如此。”阿浮君忽然冷冷地开口。
半空的水滴突然静止,化作数十朵冰莲,赫然已排成了妖阵!
洞窟之内妖光大盛,食心魔迫不得已收招,三人登时脱身。食心魔退让,阿浮君却非轻易退让之人,连补三掌过去,羽星湖亦知机会难得,凝聚毕生修为全力拍出一掌,柳梢没有主意,忙不迭地跟着发招。一个寄水妖王,一个地仙尊者,加上今非昔比的柳梢,三人修为都在六界排得上号,此时抛弃招式,只做纯粹的掌力较量,加上妖阵相助,食心魔以一敌三,终于被震退几丈,青铜面具边沿有血滴下。
羽星湖变色,阿浮君皱眉,柳梢也忍不住后退。
三人合力,原以为会重伤他,想不到他吸收魔婴之力,竟如此了得,如若不除,六界定无宁日。
羽星湖镇定了点,正要再说,却有一道白光如练,无声地飞来,紧接着浩然仙力扑入石窟之内!
凌厉的寒芒充斥洞穴,柳梢先松了口气。
洛歌把握时机何其精准,人未至,浮云决早已出鞘!食心魔方才全力应付三人,就算再强,所剩余力也不多,终于再次伤在洛歌剑下,惨哼一声,化为黑气窜向洞外。
“追!”柳梢有恃无恐,杀气腾腾地往外冲。
窟外又传来一声惨叫。
洛歌行事何等周密,外面设置的乃是紫竹峰顶峰剑阵“四象炼邪阵”,乃昔日同尘仙尊洛淇专为对付邪仙而创,食心魔这一逃,正好落入阵中。
洛歌和羽星湖也追出来,然而外面的场景让两人都是一愣。
柳梢呆呆地站着,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魔气,旁边红日银月光芒依旧,两股灵气生生不息地运转,地面巨型太极图托着四条冲天光柱,大名鼎鼎的四象阵借助阴阳之气,比平时更具威力。
阵中空无人影,食心魔就这么消失了!
周围静得出奇。
食心魔身负重伤,照理说不可能再有余力逃出剑阵,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去哪里?
羽星湖反应过来,见柳梢只顾站着发怔,连魔相也不收,便走过去问:“师妹可曾见他逃去了哪里?”
柳梢摇头。
羽星湖面露失望之色,转向洛歌:“他果然是仙门中人,但此阵是我们紫竹峰一脉独有,连掌教与万无师叔祖都不能破。”
洛歌绕着剑阵察看一周,召回浮云决。
捏造识镜的消息,再使柳梢为诱饵,最后竟然还是让食心魔逃掉,不可谓不泄气。羽星湖连连叹气,道:“方才见你迟迟未至,莫非遇上意外了?”
这场失败,究其原因,的确该归结于洛歌的迟到。
洛歌没有解释,点头道:“累师兄苦战,伤势如何?”
羽星湖示意他看柳梢,笑道:“我尚能支撑,柳师妹受惊不小。”
幸亏有阿浮君及时出手,否则后果难料。洛歌自然明白其中凶险,没接这话题:“食心魔受此重创,逃不了多远。”
“妖界朋友已经追去了,我也去看看,”羽星湖道,“你带柳师妹去老地方等我。”
“我去找食心魔!”柳梢大叫,遁走了。
洛歌道:“还是有劳师兄。”
他的失约必有缘故,换作仙门弟子都会理解,魔女的脾气果然大了点。羽星湖侧脸看他,挑眉:“她身上有秘密,难怪你要拿她当饵,小姑娘在意得很,你就陪两句好话算了。”
洛歌摇头,化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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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阳山不远处是片草地,方圆数里,草地中间偶尔有凹陷的水坑,草色入坑,水坑中高高低低地长着许多莲叶,洁白的莲花静静绽放。中央的大水塘里,莲叶品种明显不同,生得格外巨大,其中一片斗大的莲叶上摆着各种异果琼浆,乃是羽星湖事先设好的庆功宴。
柳梢与羽星湖赶到时,已有一道白影站在莲桌旁,却是阿浮君。
寄水妖王,冷然而立,隐隐竟有睥睨六界的气势。
还没来得及叙话,洛歌也现身了。看来追踪的结果已不必言说,羽星湖忍不住叹了声“可惜”,另两张俊脸则是同样的平静,全无失败的颓丧。
羽星湖已知道阿浮君的身份,当即收了失望之色,抱拳笑道:“邪仙混入仙门,兹事体大,当从长计议,今日幸得阿浮君相助,多谢了。”
“我奉主君之令而来,也该回去了。”阿浮君扫了柳梢一眼,妖阙并不打算参和食心魔之事,但此女身上的力量果然蹊跷,以致临时改变决定,救了她一命。
柳梢不知内情,她对白衣印象不坏,想眼下无迹妖阙与百妖陵战事正紧,寄水族那些长老也并不相信自己,白衣应该是顶着不小的压力,柳梢不免有点内疚。
“妖君之情,我记下了,”洛歌开口,“阿浮君亦是不凡。”
“上次多得指教。”阿浮君径自取过一只竹杯饮尽,转身化作水花消失。
事实上南冥道一战,他险些命丧柳梢之手,不过是因为水脉被洛歌意外斩断,若非如此,结果还很难说。
洛歌往莲叶上坐下。
羽星湖也一拂衣摆坐到对面,招呼:“柳师妹不必拘礼,坐。”
柳梢依旧显着一副魔相,别过脸坐到他旁边,并不看洛歌一眼。洛歌清楚她的性子,所以让羽星湖去将她追回,在羽星湖面前,柳梢反而不好意思闹脾气,只得乖乖地跟着回来了。
对比鲜亮精神的羽星湖,身为师弟的洛歌反而更加清肃沉稳。师兄弟再会,其中已间隔了数月,没人知道重华宫大殿内曾经发生过的事。
“商师弟他……可恨!可恨!食心魔究竟是谁!”
“此魔不除,必成大祸。”
“师弟尽管直言。”
“我需要信得过的人。”
面对不近人情的要求,另一个并未介意,毫不迟疑地拿起了那瓶六界碑灵气,当着他的面自证身份。
兄弟情谊,是彼此理解,是不惧猜忌。
洛歌道:“上次匆匆一别,师兄的修为想必又精进许多。”
“你还是这副正经样,”羽星湖毫不客气地指着他摇头,自己倒了杯酒饮尽,“食心魔受此重创,该安分些时候了,你不妨歇一歇,闭关修炼,他日早证金仙之位,又何惧食心魔之祸。”
洛歌顺着他点头:“我正有此打算,你要留在大荒?”
羽星湖放下竹杯:“这些年我走遍六界,都没有她的消息,直到前年才突然想起,大荒中隐藏妖魔邪仙无数,她在这里头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扣住了腰间的解魔铃,握紧。
柳梢偷听两人说话,不经意留意到这个动作,同情起来。羽星湖的事情不算秘密,他当年娶师姐武式微为妻,武式微本就名气不小,身为重华宫大师姐,洛歌年少时也多得她教导。然而百年前仙门大劫,魔宫勾结武道恶势力大举来犯,当时夫妻两人受命镇守一处通道,激战中解魔玲损坏,情势危急,武式微带着残破的解魔铃急行四天三夜回南华求助,当时掌教原西城死守通天门,万无仙尊身受重伤,其徒阳劫真君,也就是谢令齐的师父勉力将解魔玲修补好,交与武式微带回。谁知在回去的途中,武式微竟被神秘邪仙擒走,从此下落不明。好在解魔玲还是被一名弟子冒死送到羽星湖手上,及时救了羽星湖一命。大战平息,羽星湖立即外出寻找爱妻,直至如今。
解魔铃,是她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整整百年过去,他仍执意不肯放弃,洛歌也并不多劝半句。
柳梢强忍了片刻,终于站起来:“我去那边走走。”
周围设了结界,倒不必担心会出事。羽星湖看了洛歌一眼,笑着叮嘱她别走远。
洛歌没有阻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羽星湖道:“这可好了,都没办法解释,你究竟为何事耽搁?”
洛歌面不改色:“遇到一位故人,我跟去看了看。”
想他做事不会不分轻重,羽星湖便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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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外是一片密林,光线陡然变暗,古树的枝叶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空,周围都是粗壮树木,潮湿的土地铺着厚厚的落叶。
柳梢走出两人的视野范围就停住,轻轻踢起脚边的树叶。
他决定拿她当诱饵时,她几乎是完全信任他,有什么意外能比她的命重要呢?原来,她的死活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落叶片片落回地面,心头泛起丝丝的凄凉。
被放弃而已,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
柳梢这样想着,稍微平复了心情。忽然间,一股莫名的凉意在背上蔓延,像是爬着条冰冷的蛇,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真是被吓到了。柳梢暗暗宽慰自己,抬脸见远处有熟悉的光芒闪烁,于是走过去。
卢笙站在结界外,手中托着团最常见的魔焰,见柳梢还是一副魔相,他反而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收了魔焰:“出了什么事?”
食心魔的事没必要瞒他,柳梢将经过讲了遍:“我也刚知道洛歌的计策,可惜让食心魔逃了。”
卢笙点头:“我们半路被邪仙缠上,他们熟悉大荒地形,收拾起来花了些时间。”
难怪他们跟在后面迟迟无动静,原来是被邪仙阻拦,柳梢暗忖,这也是食心魔的安排吧,拖住他们和洛歌,好对自己下手,可惜他没料到阿浮君会来。
卢笙转身道:“让人在附近搜索食心魔踪迹。”
“嗯,我会安排,”红影一闪,未旭从树后走出来,“她不与我们回魔宫?”
“她自有任务,”卢笙阻止他再问,“走。”
“我在虚天等你啊,姐姐。”未旭冲柳梢眨眼,还故意将手指在红唇上一抹。
柳梢立即想到了他喝人血的样子,胃里翻腾,忍不住后退了步。
未旭“哈哈”大笑,与卢笙离开。
柳梢哼了声,猛地转身:“谁!”
手腕轻易就被擒住,然后一只手从后面伸来,将她的嘴也捂住了,她整个人就像是倚在身后人的怀里。
柳梢没有挣扎。魔气未除,柳叶纹如血,只是被那双清澈的杏眼硬生生地冲淡了冷魅感。身后披着黑斗篷的男人嘴角弯弯,强迫的行为看上去也那么温柔。
“柳梢儿别叫,是我呢。”说完,他就放开了她。
“来人啦!”柳梢马上恶意地叫起来,“羽师兄快来呀!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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