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兀地亮起,木谷寿美枝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再睁开,眼前又成熟了一分的奏太穿着病员服,紧张地站在手术台前。
这里……是手术室?
木谷寿美枝惊讶地四处看去,穿着手术服的男人走进来,头部是杂乱的黑色线条。
“可以……不做吗?”奏太苍白的脸色在手术室内的灯光下像是死尸。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那位大人物开了多少钱吗?快躺下吧,我会给你打麻醉药,不会痛的,”穿着手术服的男人道,“那位大人物对你的脸非常满意,你只需要做完手术,就可以去服侍他了,反正你个卖屁股的也用不上那玩意,是不是男人难道很重要吗?”
奏太移动着僵硬的双腿,木然地躺上手术台,接受麻醉后渐渐地闭上眼睛,医生的手术刀在灯下泛起晃眼的光。
“不……不,不要……”木谷寿美枝不敢看下去,转身夺门而出,穿过幻象般的手术室大门,眼前又是那座破旧的小屋。
老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胸口已经没有呼吸的起伏,皮肤是毫无生机的青白色,看起来已经没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钱!为什么!奶奶只要继续吃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奏太抓住穿着铆钉夹克的男人的领子,双目中喷涌怒火。
“滚开!”男人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奏太的钳制,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倒在地上。
“老子肯同意你休假还带你来这里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竟然还敢对老子发火?”头部是扭曲线条的男人对着地上的奏太用力地踢打,“你没钱买好药怪我们?现在的分成不是当初就说好的吗?你自己接客不努力,赚不够钱,有什么脸怪我们?”
“分成……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奏太忍着疼痛,在地上抬起头,倔强地盯着男人,“你们改了,你们给少了。”
“混蛋!你这贱鸭子,给你脸了是吧!”男人暴怒,一脚踢在奏太两腿之间。
“啊——”
奏太的眼中浮凸起血丝,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血渗出来,浸湿了裤子。
“该死!忘了这个鸭子刚做过手术!”男人的语气惊慌起来,连忙蹲下去查看奏太的情况,“你别死啊,那位大人物可是专门跟我们指名道姓要预定你啊……”
木谷寿美枝不想再看下去了,她紧闭着拼命地摇头,不断地用手掐自己,希望能离开这个幻境。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之前见过的,给奏太上药的女性和奏太坐在一起,小腹高高隆起。
“帮派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许我养,要送去孤儿院。”容貌甜美的女性凄凄地笑,“我对不起她,我不配当母亲。”
“你配,规定意外怀上客人的孩子都要打掉,”奏太已经有了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他认真道,“你为了她不被那些人打掉,用性命威胁他们。”
“可她生出来,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只是为了我自私的愿望让她来这个世界受苦,”女性道,“把她送去孤儿院对她更好,我唯一能给她的,可能只有一个名字。”
“她叫什么?”奏太问。
“真娜。”
木谷寿美枝眼前还是那张容貌甜美的脸,只是她更加成熟几分。
她已经完成了生产,把孩子送去了孤儿院,继续留在帮派里接客。
她和奏太一起坐在天台上,她很开心地跟他说:“我接了一个任务,给的分成很多很多,加上咱们两个这些年攒的,可以把咱们两个都赎出去。”
“他们会让咱们走吗?”奏太担心道。
“他们不让走的话,我就和你一起逃,被发现了我们就一起死。”木谷寿美枝抓住奏太的手。
“嗯。”奏太点头。
木谷寿美枝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于是转过身去,却正好对上黑洞洞枪口。
脸是黑色线条的男人胸口流着血,对她开了一枪,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砰——”
她反应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转过身去,看见奏太倒在血泊里。
“该死的!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来杀我!为了一个被几个美国佬玩死的女人,他竟然要拿刀来捅我,谁给他的胆子!”
拿着手枪的男人大吼,他身边的小弟们噤若寒蝉。
奏太趴倒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眼里倒映着血,燃烧着火焰,一点点向着拿枪的男人爬过去。
“你他妈还不死!”男人对着奏太把所有子弹都倾泻过去,枪口焰光明暗忽闪。
“把这个蠢货扔到荒郊去喂野兽!”
木谷寿美枝茫然地张张嘴,看着小弟们把奏太的尸体抬起来,破布麻袋般扔进车里,她在车外,却好像跟着车一起移动,身边的景色不断后退,城市、钢筋混凝土、霓虹灯都被抛在后面。
车在一块荒凉的地方停下,奏太被仍在乱石上,一个小弟临走前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吐沫:“害我们大晚上还要跑这么远!”
木谷寿美枝走到奏太的尸体旁蹲下,揪起袖子向擦掉他脸上的污秽,却只能从幻影间穿过。
眼泪无声地留下来,木谷寿美枝在苍白的月光下徒劳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一直到月光被阴影覆盖,她连那脸上的污秽在何处都快看不清。
沾满血的手掌擦掉脸上的秽迹,留下更大片的血,把清秀的脸染脏。
木谷寿美枝呆呆地看着奏太从乱石上坐起来。
他抬起头仰望。
木谷寿美枝蹲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仰望。
漆黑的夜幕,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月亮前,逆光下他是一尊黑色的影子,一切细节都看不真切,只有一只金色的眼睛像是成为了无尽黑夜的中心,如同神祗。
“你已经死了,现在你是一只尸妖,从此以后,你叫酒吞童子。”神祗说。
“是,大人。”奏太说。
……
木谷寿美枝被脖颈间些微冰凉和刺痛惊醒。
酒吞童子在佛门愿力的超度中几乎已经失去神志,身边新鲜血食的诱惑勾起了他身为尸妖最原始的渴望,竟然让他硬顶着愿力的压制稍微偏转了一下头,张开嘴覆盖在了木谷寿美枝的纤细白嫩的脖颈上,尖利的咬牙触及皮肤——而代价是他的脖子在扭头的过程中不断崩开,现在血肉几乎都被撕裂,只剩下颈骨支撑着头颅。
缘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酒吞童子竟能在他的大日如来法相镇压下还能有些微的行动,目光一凝,酒吞童子身上的愿力骤然猛烈数倍,从内而外的彻底镇压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虽然没有任何外力禁锢,但他触及女孩脖颈的獠牙却再也没有能力咬下去了。
木谷寿美枝被酒吞童子的怨气侵蚀,她知道了很多东西,她知道酒吞童子在渴望血肉。
她张开嘴巴,像金鱼那样一张一合地呼吸,抬起自己的双手,一只手放在酒吞童子的头发上抚摸,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然后……
双手猛然相合!
无法控制身体的酒吞童子在寿美枝的帮助下,獠牙狠狠地咬进了她的脖颈。
缘空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这种发展,他目光猛地凌厉起来。慈悲平和气质被某种更深层次的威严和愤怒从内而外的撕开。
慈悲的如来法相双目圆睁,蹴眉怒目,上齿啮唇,顶上安花六,出辨发一索,发垂左胸前五结,右手向内垂当,腰侧持剑,左手屈臂开肘仰掌,指端向左持索,脑后虹轮化作光焰灼灼。
佛门愿力的压制在如来法相变化的一瞬间便消散,妖力和身体重归控制,但却被纯粹的威严笼罩,仿佛有大山压下,教人粉身碎骨。
大日如来·忿怒相·不动尊明王。
缘空抬起手掌,空中明王拔剑。
手掌挥落,剑不可见,却光耀四方,酒吞童子软软地倒下去,外表无事,内里依然被摧毁殆尽。
佛见大魔,则化金刚明王降之。
夫明王者,不渡人,只降魔!
风狸和鸦天狗没了愿力压制,在不动明王的威严中疯狂燃烧自己的妖力和生机,想要向着远处逃遁。
缘空放下手掌,明王将剑尖垂下。
逃命时回头看了一眼的风狸心中大喜,暗道如此强力的法术,就算是这和尚再如何修为深厚,也不可能随意动用,看来今次他和鸦天狗算是能逃出生天了。
此念刚起,他有看到垂下手掌缘空在原地扎了个马步,不紧不慢地举起一只拳头,向后拉开架势,拳头悬在耳侧。
这是要做什么?
风狸愣了一下,然后便看到明王缓缓将剑做了个抛掷的姿势。
缘空一拳向空击出,明王掷剑而出!
剑过,光亮,风起,地动。
森林树木都在剑所过的轨迹上被搅碎或者向着两边分开,留下一条数十米宽,几乎将整座山林贯穿轨迹。
轨迹之上,无数妖尸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法相缓缓消散,缘空走向木谷寿美枝。
她此刻正抱着酒吞童子的尸体,白皙脖颈间有四个圆形的齿痕。
走近的缘空愣住了。
在他将大日如来化作不动明王后,愿力便会消失,无法压制三妖的行动,在愿力消失到他斩杀酒吞童子的短暂瞬间,以这尸妖的修为,应该能汲取这女孩不少鲜血,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总会影响元气。
可现在,这女孩分明几乎没有任何元气的损伤。
也就是说,这尸妖,死前竟没有吸食她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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