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御书房外的侍卫甲嘀咕,“君后进去一盏茶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有打起来?”
侍卫乙:“不仅没打起来,连吵架都没有!”
“叽里咕噜什么呢?”温砚甩了拂尘上前低声警告道:“你们盼着君上和君后日日吵架不成?!专心当差!”
两个侍卫立时闭嘴,温砚心头实则也犯嘀咕呢,帝后今日真是一反常态了。
御书房内,淮祯让楚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则起身将科举舞弊的相关奏折都找出来,毫无保留地将前朝的动态展露在楚韶眼前。
“...所以这次的事情,在民间也闹得很大?”楚韶一边看奏折,一边问。
淮祯道:“民间有数百位书生联名上书,京中的四大书塾已经为了声援此事罢课了。”
他轻叹一声,“所以我不得不先把宋皓下狱,暂时给外界一个交代。”
京中四大书塾是中溱的顶级学府,两百年来不知培养了多少名臣阁老,四所学府在民间的威望和对朝野的震慑是连淮祯都要避其锋芒的。
楚韶点了点头,认可淮祯这般做法,他仔细看了指认宋皓舞弊的这份奏折,疑道:
“尚书台说当日考试时考官就已经察觉宋皓有不规矩的行为,那为什么不直接揪出来?当日出榜时也没见这些文官有异议,偏等宋皓已经出尽风头名声大噪后再浩浩荡荡地捅出此事,他们这究竟是有意陷害还是故意设局?”
帝后都点过头的状元郎,忽然被所有人指认是舞弊得来的功名,这何止是宋皓一人的损失?这根本就是变相在打帝后的脸。
淮祯早就有所怀疑,“只是现在的证据模棱两可,还得等刑部审问后才能有定论。”
“刑部能靠得住吗?”楚韶忧虑地问,“不会屈打成招吧?”
一提到刑部,淮祯就想起当日楚韶在刑部大牢受过的苦,他始终心中有愧。
“我派了屠危去刑部看着,量刑部侍郎也不敢阳奉阴违。”
“但愿如此。”楚韶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亲身经历过刑部的阴暗与可怕,依然心有余悸。
正因为他受过这等苦,所以推己及人,不愿意无辜者遭受屈辱与折磨并存的痛苦。
如今是淮祯执政,刑部就算依附太傅,也不敢太嚣张,就怕他们耍阴招,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那才棘手。
他牵住淮祯的手,叮嘱说:“得让屠危警醒一点,夜里也不能放松。”
淮祯拍了拍楚韶的手背,“放心吧,屠危在军营里也审过战俘,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这时,宁远邱在殿外求见。
“传他进来。”
楚韶想着把位置还给淮祯,淮祯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地坐着,自己则站在一旁研磨。
宁远邱进殿时,就见君后坐在了书房的主位上,而陛下却在一旁侍候笔墨。
“.........”
帝后颠倒这件事,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淮祯连礼都没让他行,只让他挑重点讲。
宁远邱便递上两份誊录卷,楚韶一看纸张和字迹,就觉出这卷子有些年头了。
“这两张卷子分别是天荣十年,十三年的状元试卷。”
淮渊在位时,年号天荣,也就是说,这两份卷子是先帝过目过的一甲考卷。
楚韶凝神逐字逐句精读过去,看完第一份卷子,只觉确实是行云流水言之有物的好文章。
但看第二份卷子时,则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回头看第一份卷子。
他恍然,这两份不同考生的答卷,虽然回答的是不同的问题,但不论是从文章架构,语句节奏,还是宏观论点,都如出一辙!
“倒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宁远邱简直要视楚韶为知己,“殿下也看出来了?这两份卷子,若不凑在一起看,谁都不会觉得有相似之处,但若放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依葫芦画瓢的程度。”
淮祯又被绕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邱跪地道:“陛下,从天荣十年起,后续十次科举考试前三甲的卷子从文风到架构都出自同一人手笔。换言之,有人早在三十年前就贩卖朝廷科举试题,并且提供必中前三甲的答卷内容。而此次科举原定的状元李笃所写答卷,也有这等嫌疑!”
“三十年前?”淮祯只觉脊背生凉,“也就是说父皇登基不久,中溱的科举前三甲就一直被一群有钱有势的舞弊之徒占领?!”
那这三十年间,又有多少苦读十年的寒门学子败给了和贡院串通一气的贵族举子?!
“能操控这么一大盘棋局的,朝中也只有一人。”楚韶视线下移,落在奏折落款处的“文腾”二字上。
淮祯怒道:“如果真是文腾,那这中溱的三省六部早就成了太傅的私家拥趸,原来他们的功名不是皇帝赐的,是太傅偷给他们的!”
淮祯越想越气,抬手扫掉了桌上一个笔筒,里面的笔掉了一地!
噼里啪啦一声响,外头的温砚吓了一跳:完了完了,君后不会又跟陛下打起来了吧!!
楚韶起身拍了拍淮祯的背,安抚道:“文腾两朝元老,门生遍布三省六部,树大根深,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轻易动他。这件事若要查,就不能走刑部,得我们自己来。”
淮祯握上楚韶的手,平定边境征战沙场他是能手,但论起治国理政,终究没有楚韶这般冷静理性。
“陛下的眼线恐怕已经被文腾一党提防了,所以一直得不到关键消息,如果要撕开太傅府的口子,还得出其不意。”楚韶眸中划过凌厉的光芒,“让明镜司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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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今早水米未进,多少吃点粥吧?”
小丫鬟将热粥放到桌上,劝已经枯坐了一早上的楚明姿。
楚明姿根本无心饮食,她一心系在了大牢里的宋皓身上,仿佛她也跟着坐牢了。
眼角又滑下泪水来,她抬手无力地抹了抹,心脏像被人用力拧着,她透不过气。
“君后回来了!”
外头的丫鬟欢喜地禀道,楚明姿忙起身要去询问事态进展,楚韶先她一步进了偏殿。
他见明姿双眸发红,便将棘手的情况委婉地告知:“这次的舞弊案,背后恐怕要牵扯出许多人来,要查到水落石出,需要一点时间。”
楚明姿急声问:“那宋皓他?”?
“宋皓一时半会还不能从刑部脱身,但我与陛下都同你保证,绝不会让他在狱中受刑。”
连淮祯都下了承诺,楚明姿心头既酸楚又感动。
她见楚韶双唇微白,想起今早那位慕容神医还来过栖梧宫,怕楚韶为了自己劳心费神伤了身子,便强挤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宽慰他,“清者自清,我相信宋皓会堂堂正正地走出刑部大牢的。”
“你放心,一定会的。”楚韶抬手替明姿把头上的珠钗摆正了些,“本月二十是你们成婚的吉日,他可不敢错过这样好的婚约。”
楚明姿鼻头一酸,用力点点头,“哪怕他没了功名利禄,只要能活着站在我面前,我就愿意嫁。”
不想她用情如此之深,楚韶叹气,“傻姑娘,我同你保证,只要最后证明宋皓是清白的,这状元的位置,依旧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眨眼又过了两日,明镜司的暗线已经在多方掩护下潜进了太傅府邸。
舞弊案被文腾一党死咬,仍然悬在风口浪尖。
外面一片混乱,合阳殿日日都有大臣争吵不休,只有栖梧宫是一片净地。
倒也不是说外头那些不好听的话没传进宫里,只是楚韶不在意罢了。
大婚之日逼近,司珍局送来一副华丽精巧的金丝流苏凤冠,虽然新郎还身陷囹圄,但栖梧宫众人听了君后的命令,个个缄口不提此事,凤冠一到,便闹着让楚明姿戴起来看看。
众人兴致颇高,看着像是起哄,楚明姿却深知他们是有意哄着自己,也不忍驳斥好意,便坐在镜前,让丫鬟替她戴上凤冠。
楚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替她理了理凤冠的流苏,看着镜子中容颜姣好的楚明姿,笑着道:“宋皓那小子,还挺有福气的。”
楚明姿眉间依旧布满愁绪。
楚韶搜肠刮肚地哄她高兴,“再过几日,淮祯就会派人去把爹娘从随州接进宫里,届时一家团聚,再办大婚,这是喜事,新娘子可不能不开心啊。”
“...我这几日,总是心慌。”楚明姿捧着心口,也想笑一笑,可实在是做不到。
楚韶安慰道:“别多想,我会尽力让他在大婚那日全须全尾地来当新郎。”
话音刚落,司云疾步冲进了偏殿,“殿下!殿下!”
楚韶见他满脸煞白,猜到事有不妙,原想按住司云避开楚明姿再说,楚明姿却已经起身,似有预感般。
“......”噩耗在司云口中滚了又滚,最终在楚韶的眼神许可下,司云才说出口:“宋状元他...他今早在狱中自尽了,发现的时候,身体都硬了。”
啪嗒一声,那枚大婚的凤冠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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