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的第一反应是挡住了身后的江云以,随后被自己荒谬的想法惊出了一层冷汗。
周迭跟江云边……怎么可能!
江云以没料到他忽然停步,疑惑道:“许哥,怎么……”
“云以?”男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讶异。
江云以还没反应过来,许湛已经被她拢到身后。
马路的另一边站着一拨人,为首的男生穿着宁高的校服。
江云以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宁高那边带头的男生好像是她哥初中的同学。
“姜叶。”许湛脸色微沉,并没有展露丝毫想打招呼的善意。
姜叶看在眼里,呵了声,跟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走过马路到两人跟前。
他完全没把许湛警告的眼神当回事儿,而是侧着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身后的江云以:“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儿?”
记忆顺着这个人翻回到过去,江云以浑身抖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步,深藏在骨子里的恐惧忽然浮现。
姜叶把她的抗拒看在眼底,刚刚还掺有的一丝笑意被搅得只剩尴尬,他啧了声:“一个两个都这个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江云边好多钱!”
许湛没有退让,嗓音沉下几分:“姜叶,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打个招呼都不行?”姜叶被他这种态度彻底搞烦了,但又不好冲女孩子发脾气,只伸手推了许湛一把,“至于吗?我们的事情跟云以有什么关系?你就非得把界限……”
“姜叶。”透着凉意的男音打断他的无礼,江云边眸色阴沉地走到他身后,抬手拽着他的后领将人拉开距离:“你在干什么?”
周迭将江云边的变化看在眼里,方才还带着轻慢笑意的Alpha在此刻轮廓已经沾上了一层戾气。
江云边的声音散漫从容,但却有一股阴郁的狠劲儿。
这是周迭第一次见江云边这种表情。
是Alpha特有的,不容许侵犯忤逆的狠辣。
姜叶本能地怵了下,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江云边是比他高一个等级的Alpha。
忍气吞声地离开带来的结果不过是双方心情受损,不欢而散,但他的信息素却比情绪快一步爆发。
原木味带着顿感的信息素有目的性地爆开,在刚触到江云边时便失了控。
周迭眉峰一蹙,指尖落到颈肩的围巾上。
Alpha信息素浮现,江云以本能地裹紧了外套往后退,瞳孔难以克制地颤动着。
江云边看得一清二楚,心口像是被锯齿状的刀割了一道,回头一拳挥在姜叶的脸上。
姜叶怎么也没料到江云边的反应那么大,颧骨先麻后痛,趔趄了两步后也失了理智。
随后他扑了过去,大吼一声:“江云边,我□□妈!”
江云边打架是不会出声那种,他的轻狂嚣张源于实力,不是靠嘴喊出来的。
出手就已经做好打一架狠的准备,但姜叶扑过来的拳头却被周迭扣住。
“疯什么?”
雪松味跟他的声音同时落到姜叶身上,他全力挥过来的手瞬间麻了一瞬。
是那种仿佛被一管子抽空了血的痛,面前这人光是握着他的手腕就让他苦不堪言。
宁高的人见况不妙,跑了过来,却被周迭的信息素画好了界限,谁也不敢靠近。
江云边齿关紧咬:“把信息素都收回去,你们两个,都是。”
雪松味不再叠加,偏偏姜叶的信息素还只近不退:“你他妈装什么?不就是信息素压制吗?我受得起……”
江云边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垂着眼用阴冷入骨的声音:“这里还有一位Omega!”
姜叶这才想起江云以,她躲在角落,用哥哥偏大的外套裹紧自己,脸色惨白。
“放开姜叶!”
雪松味的信息素退减,宁高有个Alpha站了出来想拉开江云边,迎上周迭的目光是却不敢动弹。
姜叶悻悻地削薄自己释放的信息素后,有点恼羞成怒:“他妈的要打架就打,别用信息素那套阴的!”
“谁他妈先放信息素的?”江云边甩开他的领子。
宁高的人也不知道矛盾从何而来,只能支撑着姜叶。
姜叶喘着粗气,脖子通红:“江云边,你真是个孬种!这三年来你他妈没有内疚过吗?还是你依然觉得自己应该被围在中心转?”
“你他妈在说什么呢!”许湛怒吼,“姜叶,当年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掺和进来搅混水了行不行!”
“你还护着他!”
许湛没忍住:“你自己去问那个人,当年惹事被警局记录在案的是谁!他……”
“许湛。”江云边沉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衣兜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江云边本来想接。
“许湛!”姜叶依旧不肯死心,“闻临前段时间还说特别想你,你他妈能不能清醒一点,别跟江云边这个反骨仔混在一起!”
“谁知道哪天他神经病发作,又把你送进医院!这种人估计连他妹妹都……”
姜叶口无遮拦的后半句碎在喉间,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滚在地上,腹部痛得不行。
视线恍惚地聚焦时,江云边狠戾到极致的眉眼就在跟前,像是触到了痛点。
姜叶还没来得及恐惧,路边一辆车急停了下来。
江云以的视线本来还在江云边身上,焦急地担心他有没有受伤。
直到车上的男人走到她的身边,脸上所有表情从惊恐变为愣怔,好半天才怯生生地喊了句:“爸。”
许湛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从车上下来的人是江云边的爸爸,江慕。
江慕没来得及跟江云以说话,回头看着江云边。
打斗已经被制止,谁也没想到这种时候这种地点会有家长出现。
“不能,不能打架。”跑过来的白映莲紧紧拽着江云边的手,即便他没有要揍人的意图也拦着不放,“你不能这样!”
本来想上前的周迭微微止步,冷静地在隔壁待机,没有给江云边增添更多麻烦。
解决矛盾的关键时候出现了另一个更讨厌的人,江云边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冷声一句:“松开。”
Alpha情绪不对,更加反感被不喜欢的人触碰,江云边往前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可没想到白女士却脚步一踉跄往前跌坐在地面。
“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江云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跟自己纠缠,也确信自己没有力气。
周迭在身后目睹全程,亦是觉得那位女士的反应略夸张了点。
再讨厌她也不能无礼,江云边俯下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慕赶过来的时候,全场的气氛都僵硬得不行。
那位跌倒在地的女士并没有回应江云边的抱歉,而是委屈地被丈夫扶起来,只用跟前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好疼,我的孩子……”
说着,手落到了小腹上。
江云边跟江慕同时一愣。
她的……什么?
白映莲抽泣道:“我今天本来想趁着元旦一家人团聚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我怀孕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在外面打架都不回来……”
江慕反应过来,脸色阴沉地回头:“你刚刚推她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江云边脑海里只有一个反应——难怪。
难怪父亲一直要他回家,难怪他大半夜也要出来找他回去。
原来是想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时候,宣布新家庭成员诞生的“好消息”。
“江云边!”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叫他的名字。
江云边在原地顿了好几秒,才闻到浅淡的雪松味。
周迭就在身后。
“我哥没有推她,我哥不会做这种事情!”而跟前是江云以的哭腔。
江慕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扶着白映莲:“不管他,先去医院。”
他又让宁高的学生把姜叶一起扶上车。
车走之后,江云边的魂魄才似重新附着在身体上,垂眸看着江云以:“吓到你了吗?抱歉,云以。”
江云以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哥,你疼吗?”
周迭是最靠近江云边的,他听见跟前的人放柔的嗓音,温柔地安抚:“没事儿,不疼。”
仿佛刚刚在旋涡中心的人不是他。
“能帮我叫个车吗?我把妹妹先送回去。”江云边回头,看着周迭跟许湛轻声问道。
从失控,错愕,到现在镇定下来,江云边调整情绪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许湛连忙拿出手机。
周迭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腕,声音很低:“好。”
江云边抿唇时咬了一节舌尖,疼得整个口腔都麻了,换气的时候才低声对许湛说:“抱歉,我就先走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之后车来,周迭跟着兄妹俩一起回去。
江云以只是受到了惊吓,哥哥的打架跟父亲的突然出现都让她相当不安,但在车上时她还是很安静。
后半程没有啜泣,也没有跟江云边说话。
把人送回家时,纪莣还有些意外:“不是十点吗?还有半个小时。”
江云边站在走道里,控制着距离:“太晚了不安全。”
云以露出笑容,挽着母亲的手撒娇:“我想妈妈啦,所以提早回来。”
纪莣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视线却落在门外江云边的脸上。
不知是夜晚的灯光还是他涣散的视线,他看着有点憔悴。
“怎么了?”
云以回头:“哥,快进来,你的房间已经收拾……”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学校了。”江云边匆匆落下一句话,转身下楼。
处理好妹妹,之后就是自己压抑的情绪了。
似乎是情绪起伏得太激烈,江云边出电梯时才发现有些头昏脑涨,刚想坐在花坛边缓缓,才发现周迭一直在楼下站着。
“有点事,我可能晚些回去。”
“嗯,玩得很开心,让爷爷早点休息。”
“您也晚安。”
看见人来,周迭挂断电话:“许湛帮你找了理由搪塞过去,他们那边没受影响。”
江云边啊了声,错开视线:“抱歉,本来今天晚上挺高兴的。”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江慕。
江云边点了接通,耳边是男人冷冷的命令:“现在滚过来医院。”
江云边挂断电话,还没开口周迭已经叫了车:“我陪你过去。”
江云边的唇微微抿了下,看着已经靠近的出租车叹了口气。
到了医院,他才慢慢地把今天发丝的事情梳理清楚。
白映莲怀孕了,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父亲,而是打电话催他回家。
目的是什么不难猜,就是想让江云边看一看自己的父亲知道多了一个孩子的喜悦。
到医院的时候,江云边的表情收得干净,没什么情绪地走到病房。
“检查出来了,人没事。”江慕凝着他的眼睛,带着质问:“你今天不愿意回去,就是因为跟人约了打架?”
江云边记得自己跟他说过晚上有元旦晚会,但父亲似乎不记得了。
他也懒得解释:“不是。”
“你妹妹在角落哭你知道吗?她这辈子最害怕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你现在还当着她的面打架?生怕她忘不了以前的事情是吗!”
江云边本来以为自己够成熟了,有些情绪该收还是能收得住。
但他真的没忍住冷笑:“我刚刚怎么没看出来您那么关心她呢?”
啪——
巴掌落到侧脸。
江云边用舌尖抵了抵侧脸,新生的痛觉迅速地折磨神经。
“江云边。”江慕叫他的名字,“别用这种态度跟你父亲说话。”
“我什么态度?”
一向低迷的情绪出现了裂口,随着眼前的距离落到冰点。
“死性不改。”江慕回头看着病房,“跟白阿姨道歉,现在。”
“不管您信不信,”江云边一步没动,“不是我主动打架,白阿姨靠过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用力推她,她是……”
“就算她是故意的,你也应该道歉。”
江云边声音熄灭在喉间。
他以为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父亲会知道,有些谈话方式应该从单方面的命令变成相互倾听。
但到最后还是他以为。
这个男人永远只需要听话的孩子,不是真相。
“江云边,现在她才是你的母亲。”
谁是谁的母亲很重要吗?
反正他也不是被爱的那一个。
“爸。”江云边带着轻薄的嘲弄,看了父亲一眼,“我不知悔改,这声对不起我不会说的。”
“您要实在生气,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
果不其然,江云边还是看到了在医院门外等着的周迭。
已经十二点了。
他伸手想摸眼睫,却发现脸疼得厉害,眼眶也被风吹得有点涩。
这估计是自己跟周迭认识以来,第一次那么狼狈的样子吧。
人走到跟前,江云边眯了眯眼睛,等他开口。
“还好吗?”周迭的声音很轻,那股清淡的雪松味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江云边闻到了,感觉挺舒服。
“还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你呢?”
“嗯?”
“你要回学校?我陪你。”
“周迭。”江云边喊他名字时嗓音很哑,像是情绪的后劲儿犯了,有点倦,“我不会有事的,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话的最后带上了些许无奈的祈求,江云边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他了。
他垂着眼,把外套拢紧,没有等周迭的回应。
应该说他也不需要周迭的回应。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待着。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江云边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清吧附近。
从学校打车过来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江云边后知后觉去摸手机想看时间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他指尖微抖,深呼吸一口气时才发现眼眶涩得过分。
“云边儿?”主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才发现乐队几个人都在身后。
“怎么在这儿?”主唱有些诧异,今晚没有工作,他只是想过来看看另一支乐队到底什么本事,没想到能碰到他。
键盘手眯着眼睛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不是,你怎么哭了?”
江云边被搂到了一家小酒馆里,酒馆的老板是个女Beta,主唱的朋友。
听说小孩儿难过了,还特意开了个包间给乐队。
“年纪轻轻就失恋啊,多喝两杯就忘干净了。”老板笑着把单子放在桌面,对着主唱说:“给你记上了哦。”
主唱说了句谢了,吩咐几个人随便点吃的,才凑到江云边隔壁。
“天啊,撒哈拉沙漠下暴雨的概率都比江云边流眼泪要高,我真是走了天大的运气才看到你哭啊。”他笑着抽了两包纸巾递过去。
江云边也不是嚎啕大哭,眼泪把修长的眼睫毛凝湿,他感觉到泪珠要坠下来时才用纸巾沾一沾,其他时候都很努力地想把情绪憋回去。
见他不说话,主唱也不至于欠兮兮地去戳人家伤口。
酒上来,他给江云边端了几杯。
“行,不说咱们就喝,喝完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主唱没心没肺的,失个恋靠喝酒解决,跟人闹矛盾靠喝酒解决,一个人孤独寂寞也靠喝酒解决。
江云边以前很少陪他疯,但或许今天是情绪就位了,他拿起一杯仰头就喝完。
主唱吹了个口哨:“不错嘛,来,我陪你一醉方休。”
说得豪迈,三点的时候江云边喝了两轮,乐队这群一个比一个趴得快。
老板进来的时候看着横七竖八睡倒的一片,没忍住失笑:“小孩儿,你把他们都喝倒了,你的情绪好点没?”
江云边端着酒杯,没什么表情地把最后一杯喝完。
看样子是还没好。
老板却不打算给他添酒了,犹豫了会儿还是说:“楼下门口站了个人,本来我是不多管的,但他穿着跟你一样的校服……”
“麻烦您照顾一下他们。”江云边站了起来,酒意后知后觉,他脚下有点软,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踩到了主唱的哪儿还是自己站不稳了。
踉跄了两步扶着门,他在门把手上喘了口气,甩了甩脑袋。
糟了,越晃越晕了。
四肢不协调的烦躁感跟一股无名的□□烧上心头,跟刚灌下去的酒烧在一起,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不是让那人回去了吗!
现在都三点了啊!
楼下也已经没几个客人了,江云边刚出门时被冷风刮了个激灵,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站在路边的周迭。
真的是他。
脚步声很大,周迭回头的时候被江云边猛推了一把。
Alpha像是把自己的身子都撞了过来,周迭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第二次江云边再撞上来时伸手拢住面前人的肩膀,低声:“江云边。”
“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你在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江云边被风吹得头晕的要命,只有第一下用了全力,后面的拳头都是软绵绵的。
他的嗓音从愤怒到委屈,最后干脆变成了哽咽,在原地不动了。
周迭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人抱在怀里。
“我担心你。”他沙哑的嗓音低轻温和。
“大半夜,不回学校也不回家,一个人在街上乱走。”
“信息不回,电话打不通。”
“走到这里跟成年人一起进酒馆,进去就是两三个小时喝酒。”
说完,他才无奈地反问:“江云边,我能放心吗?”
“你管我……”江云边吸了口气,鼻音很重,“反正我没有人在乎,我去哪都一样,没人……”
“谁说的?”周迭的手微微垂落,将他紧握成拳的右手轻轻捏在手心。
喝了酒也没暖起来,指尖冷得像冰。
周迭叹了口气,用手心轻轻拢着,随后把他的手放进了自己毛衣里。
暖宝宝正热着,江云边的指尖触上去后很快就暖了。
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周迭的手落到他的后脑勺。
“我管你。”他拍了拍江云边的发顶,动作很轻,“既然你说没人要,那么面前这只小醉鬼从今天起归我了。”
江云边被他按在怀里,脑子被酒精跟冷风搅得一塌糊涂,暴躁地骂道:“你谁啊!什么东西归你啊!”
“我,周迭,你后桌。”周迭好耐心地单手取下了自己的围巾,然后把带着余温的围巾绕到江云边的脖子上,替他系好,再用指腹抹干眼泪。
“面前这只喝醉了撒疯还乱锤人的小哭包,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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