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玥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扔出门口的江云边。
他头发有点微卷的翘，脸上全是刚睡醒的茫然，领口也是一边歪斜下去,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模样。
“哎呀,”温玥有些讶异,“我记得小迭没有起床气啊。”
江云边收敛起了毛躁，迅速地像条小狗一样耷耳摇尾巴，弱声弱气：“阿姨……”
即便是装的,也让人看得心软,温玥笑着应道：“诶。”
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周迭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江云边，少装。”
江云边看了周迭一会儿,又像小狗一样哼唧：“他凶我……”
周迭想把这只装可怜告黑状的狗崽子塞被窝里绑起来。
“好了,别闹了。”温玥笑得不行，“洗漱之后下来吃早饭。”
江云边刚上饭桌,温玥就端着平板走到他面前：“小江原来会跳高啊？身段真好。”
正在喝牛奶的江云边呛了一下,看着自己跳高的照片有些意外：“阿姨怎么有照片？”
“我让小徐拍的，好多呢。”说着就坐到他隔壁,跟他一起讨论。
温玥一眼就认出了班服上两个小人,还问顶着狗耳朵的是不是他。
江云边有些无奈地承认，温玥惊喜：“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小迭是有那么点像猫。”
周迭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云边绘声绘色地给温玥讲接力赛的事情。
他之前以为江云边是那种不怎么会跟长辈相处的性格，但接触下来才发现，小狗都是尝到甜头就会汪汪叫着撒娇的,你对他好,他就把自己的肚皮袒露出来。
周迭含着轻笑,坐在位置上。
温玥看了一圈照片，放下平板看着对面的儿子，轻声问道：“小迭，你的吊坠呢？”
江云边察觉到周迭的手微微顿了下。
他没什么心虚地解释：“校运会不方便带着，收起来了。”
“哦。”温玥摸了摸侧脸，也没有多问，继续看照片。
江云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周迭的吊坠……那个被他咬碎的玉佩。
他都快忘了。
“哎呀，这张照片是你们两个吗？”温玥掩着唇，好奇道。
周迭循声挑眉，看到的却是江云边略微僵硬的表情。
小狗哑巴了。
他问：“什么照片？”
温玥举起平板，里面的正是贴吧CP楼里最Hot的“挑盖头”，也就是江云边睡在观众席，周迭去叫他的照片。
“谁拍的啊。”江云边抓了抓头发，“还不让人睡觉了。”
温玥倒是对照片爱不释手，看了许久才笑道：“看起来好像情侣哦。”
江云边、周迭：“……”
这是个必须澄清的误会，江云边端正了脸色：“阿姨，有件事我觉得得说明白。”
温玥点头：“你说。”
“我是Alpha。”
温玥看了他一会儿，如梦初醒：“你是Alpha？但是你的后颈……”
“这件事呢，说来话长。”江云边说得认真，“但阿姨，我跟周迭真不是那种关系。”
周迭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把桌面的牛奶端起来，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应。
缠着他要标记一晚上，醒来就不是那种关系，真说得出口。
早饭之后，江云边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周迭帮忙收拾桌子时，温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小江的临时标记，是你咬的吧？”
在性别这件事情上，江云边没必要撒谎，如果是真的那能标记Alpha的只有Enigma。
温玥不至于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周迭看着桌面，嗯了一声。
“你不喜欢他吗？”温玥忧心道，“你都标记了他了，那对人家一定造成影响了，他说跟你没什么关系……周迭，你不会是想伤害了人家又不负责任吧？”
周迭有时候也摸不清自己母亲的脑回路。
“我从小就教你，没有一定觉悟的时候千万不能对Omega……”
“妈。”周迭温声打断，“不是我，是江云边。他想当Alpha，我总不能强迫人家做我的专属Omega。”
温玥沉默了半晌：“那你为什么要标记人家！”
周迭叹了口气，把原由交代，温玥这才了然。
“委屈这孩子了，我要是云边儿的妈妈，早就找你算账了。”
周迭心说您刚才已经想找我算账了。
“那你有跟他好好讨论过这个问题吗？那孩子不想依附于你，但总被你的信息素所主导，会很痛苦的。”
“还没讨论，但医院那边最近才制定好解决方案。”周迭看着聊完电话回来的江云边。
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周夫人说医院给了治疗方案，是长达一年的戒断反应。
为期十个月的生理戒断，医院将实时监控江云边的信息素，提高身体耐受性后衔接药物辅助，逐步削弱Enigma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剩下两个月脱离检测，但仍要按照规定进行自体疗愈。
这只是个理论上能实施的方案，因为Enigma太过稀少，且目前没有发生逆转反应后想恢复的Alpha实例，他们将是第一对尝试的EA。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江云边。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江云边走到他隔壁，把游戏手柄拿起来，“打不？”
倒是自在。
周迭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柄。
江云边活动着指尖：“来，你要是输了，帮我把周末作业写了。”
周迭施施然：“你输了呢？”
“不可能。”
江云边承认自己有嚣张的成分在，但他是没想过自己一局也赢不了周迭。
“你上次不是这水平啊。”他嘟哝了一句，又问，“周迭，你的玉佩……”
“碎了。”周迭侧过脸看他，眼神带着深意，“你不应该是比谁都清楚么？”
江云边被他噎住了，半天才小声道：“我那时候意识不清醒……那个对你很重要吗？”
“我妈送给我的。”
那就是很重要了，江云边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掌心有点疼。
周迭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手柄，错开了话题：“江云边，对临时标记，你好像没之前抵触。”
江云边没想到他的话题转得那么快，侧过脸想了想：“是我自己要你临时标记的，又是特殊情况，我现在还抵触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
周迭摸了颗糖，没有剥，只在手心绕。
“其实是之前看你不爽，”江云边低咳了一下清清嗓子，“不过你也不是为了占便宜才标记我的。”
他跟周迭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多突发意外都不能以寻常方式解决。
更何况昨天晚上的情况，江云边简单地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一个不识好歹的Omega这么对他说话，能不能把持得住都得另算。
话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把两个人的关系往“好兄弟”靠拢。
周迭把糖拢在手心：“你想当Alpha的，是吗？”
“当然啊。”江云边换了个角色，“快准备。”
周迭敛下眸色，轻轻锁定角色：“如果……”
江云边心不在焉：“嗯？”
“没什么。”
*
周末结束，江云边因为输了周迭九盘游戏，负责帮他每天带早饭。
周一的清晨，为了食堂的早点一早上爬起来的江校霸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见鬼。
怎么就赢不了呢！
回到教室，一脸倦意的后桌正懒洋洋地看着窗外，一副等人伺候的少爷模样。
江云边把豆浆跟面包放在他桌子上：“给你买了，没得挑。”
周迭惺忪散漫：“是甜豆浆？”
“不是！”江云边威胁道，“你爱喝不喝！”
许湛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俩为一杯豆浆吵架，他提着手里的早餐：“今天刮什么风啊，我们小江同学居然去食堂买早饭。”
江云边一副恶霸做派：“有意见？”
“那没有。”许湛扬了扬手，“郑星凛又买多了，我刚打算分给你，现在看是不用了。”
江云边没太在意，周迭却看着许湛手里多出来的早饭。
隔壁班的郑同学似乎经常买多。
早读结束，下课铃刚响年级主任的广播就响起。
“近期，学习附近出现一件恶性事件。”年级主任简言提及了Omega遭袭击的事情，并且将全校的第一节课全部改成了生理课。
“校方近期与中心医院合作，每个年级O班的同学都要填一份表，医院会根据实际情况给同学们配制信息素手链。”
医院会组织O班下午进行抽血，再根据调查表科学调配出与每位同学有50%匹配度的信息素手链，手链的作用是在被恶意诱导时用来短暂抑制的。
“不愧是重高，这个项目听说不久前才研发成功呢。”高梓宁说道。
周迭听着，视线却落在江云边的后颈，那截光滑细白的脖颈被领口结实地藏着，只露出完美的一半，标记的齿印完美地藏着。
周迭不受控制地舔了舔犬齿，或许需要信息素手链的，不只是Omega。
广播之后是生理课老师到各班开会，提到了市面上新型的诱导剂，还有各种必须提防的违禁品。
“还有，关于第四性别Enigma。”老师打开了新的PPT，“这种性别虽然极其罕见，但并不代表没有。尤其是你们，别以为是Alpha就能忽视，这种性别是ABO都能标记的。”
“我草，这不是无解？”何如感叹。
接着便掀起了一片讨论，毕竟Alpha被标记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新鲜。
高梓宁个没眼见力的还找上了江云边跟周迭：“喂，两位顶级A，采访一下，你们遇到了Enigma怎么办？”
江云边、周迭：“……”
你还真是问问题的天才。
显然，生理老师听到了他们的问题：“Beta跟Omega被Enigma标记之后，无论信息素是什么味道，都会在生理上跟Enigma达到百分百契合。”
“那Alpha呢？”杨佑举手问道。
“Alpha比较特殊，被临时标记后会发生Reverse，也就是逆转反应，而在第二次临时标记后，”生理老师换了一张人体结构图的PPT，然后指了一下小腹的位置：“会在这个位置出现标记纹路。一般来说，会是类似花的形状。”
“哇……这怎么听起来那么……”班长听红了耳朵，捂唇小声道，“本来属于生理顶端的Alpha，在被标记后却在那么隐秘的位置为Enigma开了一朵花，哇哦，好绝。”
本来在走神的江云边愣了下，忽然不受控制地回头，又恰巧跟周迭对上视线。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小腹有点发烫。
周迭看着江云边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随后不太自然地扭了回去。
江云边的所有表情变化被周迭收尽眼底，他从容地抬起手支着下巴，微微偏头看着前桌。
掺着低轻笑意问道：“你不回答吗？高梓宁的问题。”
江云边没有回头：“……你那么喜欢你怎么不答？”
周迭挑眉，回头看向高梓宁：“江云边说，Enigma的事情，你少管。”
高梓宁：“？”
江哥，过分了哈。
早上的课结束之后，江云边午饭都没吃，先回了宿舍。
生理老师说的话像是正中靶心的箭，扎在江云边心头让他不安了一上午。
他先去浴室，撩开自己的衣服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什么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都是自我暗示惹的祸，Enigma那么稀少，案例都没几个，怎么就一定精准到两次标记后就长什么花纹。
江云边松了一口气，推开门时刚好撞上了门口周迭的视线，他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干脆扭过了头。
他还没找好话题，周迭先开口：“江云边，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江云边一脸的稀松平常：“什么。”
“关于戒断反应的事情，你不是想当Alpha么？”
周迭把医院的方案传到他的手机上。
江云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也就是说，我想变回正常，得需要一年多时间？”
“嗯。”周迭看着他，“钱方面，周家承担。”
江云边侧过脸看着他的表情，想了想：“周迭，虽然这是你应该的，但我还是谢谢你。”
Enigma太罕见了，周迭或许很多决定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江云边也不是那种记仇到底的人。
他从前对性别就没有强烈的追求，觉得哪怕是Beta也不错，毕竟他的生命本来就不该是围绕性别转的。
虽然跟周迭有了交集之后，有很多事情是变得麻烦了。
但只要能解决，他都可以接受。
周迭瞳孔映着光时看人很温柔：“不会伤害到你的。”
江云边只觉得自己别扭的性格仿佛被这个人一点一点磨去，周迭的坦诚让他感到有点无措。
于是，像是回应般，江云边掀起了自己的校服，露出小腹：“但我这里应该不会长花吧？我早上听他们描述，觉得挺渗人的。”
色白如绸的皮肤忽然露在眼前，周迭的眸色骤深了一个度。
还真是只别人对他好点，他就露肚皮的小狗。
江云边细长的指尖摸了摸，又把衣服放下，一副不太能理解的模样：“你这个性别真的好像暴君哦。”
周迭：“……”
下午的课里，江云边把中午周迭的话又想了一遍，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白占人家便宜。
在他家借宿，由他安排后续治疗，自己还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江云边想起昨天温玥的表情，摁了摁眉心，摸出了桌肚里的手机。
他极少联系父亲，连接两个人之间的所谓感情也稀薄得过分，就连当初搬离那个家，江云边也是一句挽留也不听。
或许青春期的逆子总得低头一次吧，他发了一条信息。
放学的时候，许湛回头想拉江云边去吃附近新开的火锅，他背着书包摇了摇头。
“我爸要过来。”
许湛愣了下：“你……江叔叔要过来？怎么了？你家又出事了？”
“不是。”江云边舒了一口气，“有点事，得找他帮个忙。”
江云边抬手揉了把许湛的头发：“回来给你带零食，乖，看好门。”
许湛：“……跟人沾边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愿意干。”
周迭恰好不在座位上，江云边也省去了跟他打招呼的步骤，出校门时就看到父亲的车。
江慕是一个人来的，见江云边来了给他拉开门。
“好像长高了点？”江云边进去的时候，他伸手在发端摸了一下。
江云边蹙着眉躲开了，低头坐进车里。
江慕也没把他的小孩脾气当回事，江云边性格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去吃西餐吧。”
江云边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跟父亲的相处模式生疏得过分。
车停的时候，江云边这才发现江慕带他来的是白女士最喜欢餐厅。
白女士也就是江慕现任的妻子，桃子味香甜糯软的年轻Omega。
他顿时没什么胃口，即便坐到包间里也是一口一个随便。
江慕垂着眼在翻阅菜单：“云边儿，有求于人就不要甩脸色摆态度，你这种性格有不少亏得吃。”
江云边没有反驳，垂眼点着手机。
“云以最近还好吗？她总不接我电话。”
江云边只觉得他多提一句妹妹都让他厌恶，垂下眼：“爸，我弄坏了同学的玉佩，我这儿钱不够。”
江慕抬起眼皮，看着他：“你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的。”
江慕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追究：“你没拿卡走？”
“什么卡？”
“我让白阿姨给你的，每个月都往里打生活费。”
白女士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件事，江云边笑了下，只说：“嗯，忘记拿了。”
江慕眉头微蹙，“我给你转吧。”
江云边看着那笔大额转账，安静了会儿：“谢谢爸。”
一顿沉默的晚饭结束，江慕说要送他回学校，江云边拒绝了。
在街上犹豫了很久，江云边还是给温玥打了个电话。
“温阿姨，抱歉，周迭的吊坠被我弄坏了。”电话接通后便老实交代原由。
温玥有些意外，听着他满含歉意的道歉笑着道：“没事的孩子，那个玉佩也就是我随手挑的，意义不重。”
江云边问了地址，打车到古玩街，一家一家店地逛到尾，把所有好玉佩都拍给温玥看。
温玥挑了最合适的，他付了钱。
温玥一直在问他价格，江云边没说，最后干脆放大招耍赖皮：“阿姨，我天天去你们家蹭吃蹭喝，摔了东西还不赔，我是不是很像无赖？”
温玥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江云边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晚自习了，他赶在保安巡逻之前翻墙回去。
但周迭不在宿舍。
本来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的玉佩归还失了作用，江云边抓了抓头发，把玉佩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洗澡出来已经熄灯了，宿舍里还是没有动静，江云边走到了隔壁705.
许湛得知他是来找周迭的，哈了一声：“不是，小江，你以为各个都是你啊？有事就往我这儿躲？周迭好像是有点事，晚自习就请假回去了。”
江云边哦了一声，拉上了宿舍门。
许湛站在原地懵了半天：“靠，谁在门外呢！你敢关我门！”
江云边没理他回去给周迭发了个问号。
三中影帝周少爷：喵喵挠人.jpg
江云边不喜欢表情包迂回战术，干脆给他拨了语音电话。
江云边开门见山：“怎么请假了？”
周迭慢悠悠地答：“江同学发现舍友失踪了，很着急？”
“对啊，急死我了都。”江云边笑了声，“你几点回来？”
“应该后天吧。”
江云边皱了皱眉：“那么久？”
“怎么了？”周迭的声音很轻，“你不舒服？抑制剂在你书架上。”
“不是。算了，没什么，回来给我带吃的谢谢。”江云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躺上床时，江云边闲着睡不着，随手点开了个软件想看，等刷新出来才发现不小心点上了微博。
他看着账号界面，点了登录。
以前录歌的时候，是江云以帮他弄的账号，后来江云以入院之后，他就没怎么看过。
刚登上，江云边就发现自己收到了三条私信。
当初暂停更新动态时，还有小部分关注者会给他发，江云边偶尔会看，但随着时间推移，关注数在减少，也没有人再给他发东西。
猝不及防看到一条留言，他还是有些诧异。
留言的头像是一只Q版的布偶，ID叫奶甜小猫咪。
江云边有点印象，这好像是最早一批关注他的人，当时江云以还开过玩笑，说着名字一听就是可爱Omega。
奶甜小猫咪：[这么久来谢谢一路陪伴。]
像是小女生对过去的某种告别。
若换做平时，江云边看完就关了。
可今晚，他却点了点屏幕：[不客气，祝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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