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的是,郁暖被米琪娅公主照顾的很不错。
从第一次谈话开始,这位部落明珠便时常召见她,使郁暖与她闲聊。
让郁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位公主对于她的过去,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先头说,过去的事都忘了,但事实上郁暖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一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人,倒在原野树下,被人救起时脖颈上伤痕累累,论谁都会觉得,她背后的故事并不简单的罢?
就连郁暖自己,都有些许的好奇,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经历过甚么,才导致脖颈有这样深度的划伤,还有为什么怀着孕,却穿着寝衣出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若是一般人家的女人也就算了,还能脑补出家宅不幸之类的缘由,可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细腻柔软,皮肤泛着晶莹的雪白,像是尚好的羊脂白玉,而一把长发也打理的根根分明,柔顺又棕亮。
这种由内而外的精致芬芳,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娇养出的。
在这几天内,郁暖终于有幸,照到了自己的容颜。
她发现,她还是和原来……长得一模一样呢。
这让她有不太好的预感。
但仔细想来,又觉得很不切实际。
《为皇》原著中,是有一位,和她同名的女配角的,是戚皇的白月光,但膈应事实上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感情,谁都说不准,郁暖更相信是没有的。
而这个女配的存在没有膈应到身为读者的郁暖,全然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并不强,只是初期的一个为了打脸而存在的小反派而已,其实在全文中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
所以就郁暖翻书的速度来看,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迅猛的翻过去了,只知道一些有关于她的大体信息。
她的印象中,这位郁大小姐应该没有出现在这个时间点……
而且肚子也不可能这么大吧?
因为那位大小姐,可是把自己的孩子,当着戚皇的面残忍杀死的。
而西南王的寿宴,就郁暖的记忆来说,应该已经过了最初时期,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郁大小姐怎样也不可能活着了。
她不太记得,这个宴会到底发生了甚么,但似乎戚皇派了钦差道贺,其乐融融的表面下各方皆是暗流涌动,而其中应该没有这位米妮公主什么事。
不是,是米琪娅公主。
公主殿下似乎很喜欢与她聊起中原。
郁暖其实……并不知道中原的事情,但公主认为,郁暖即便忘了很多东西,但最基本的常识,应当不会忘记。
事实上,公主的语气便是并不认同郁暖所谓的失去记忆,她可以包容郁暖的一些不情愿,但不代表郁暖可以一直唬弄她,若是这样,她会把这个美丽的中原女人从车上果断抛下。
郁暖迅速汲取到了公主的威胁,并且硬着头皮开始胡编乱造。
米琪娅公主吃着美味鲜甜的椰枣,依在丝绸垫上,眼角上挑,带着些媚意道:“我听说,你们中原的长安很富庶,你能与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富庶的样子吗?”
郁暖自动忽略了公主的语病,并且捧着肚子抿了口水,进入了自如的编造模式:“回公主殿下的话,我不记得我去过长安,但在意识中,那的确是个富庶美好的地方。”
公主很不满意她说的话,皱了皱眉道:“具体说说。”
郁暖有些无奈,仿佛这位公主是觉得,她们两已经默认她不说从前的事,就是因为她不想说,而并非是真的并不知道。
公主很感兴趣的提示她:“比如,你们中原的皇帝,不是有个皇庄,常年开放供外宾的,你说说那是什么样的。”
郁暖:“…………”
盯着米妮公主火辣辣的目光,郁暖觉得她不能再当一个废人了,于是沙哑着嗓音道:“我……仿佛听闻,这个庄子叫……瑞安庄。”
她有些不确定的顿了顿,然后才道:“听闻,只有权贵名流,才被允许进入,而最普通的一间包厢,价格都高达……数千两白银!”
米妮公主惊叹不已,叹息道:“真的有人去吗?”
郁暖:“真的,还有很多人,排不上号,一直排到明年去了。”
米妮公主托腮,面颊泛红,有点羞涩道:“如果我去了长安,一定要叫你们中原的陛下,带我去瞧瞧。”她这时候,比起之前的冷艳御姐模样,倒多了好些小女儿的情态来。
郁暖:“…………”
她知道,这位米妮公主是男主后宫团成员之一。但是仿佛,这个节骨眼,他们并没有见面吧?
事实上,她和男主玩的是相爱相杀的套路,男主灭了她全家,重新收回了部落土地,让缃平公主得以回到中原,米琪娅公主受辱被收入后宫,被迫成为最低等的嫔妃,而她或许以前心慕过戚皇,但被灭族之后再爱也只剩下恨了,这点不难理解。
至于结局他们有没有冰释前嫌,郁暖不记得了,但她觉得应该没有。
她也不晓得为甚,但是她总觉得,以男主的性格,这样的事铁定是不可能发生的。
事实上,郁暖所出现的那个地方,是在整个草原的边界之地,她在某次聊天时,看米妮公主高兴,于是便问了一嘴,所得到的结果令她非常惊讶。
西南离长安,是一个斜对角线,却并非是最远的地方。
而据米琪娅公主生涩的叙述,喀舍尔草原的边界处,是整个已知版图上的凸起部分,和中原的都城长安距离最为遥远。
这并非是信口胡言,是经过许多旅人的勘测描画,才得出的结论,而这个斜对角线,被誉为皇土之外的净土佛国。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不满戚皇统治的中原人,会一路向西逃到喀舍尔大草原,而并非是极北,因为相对而言极北颚人所在的版图,距离那个让他们无比痛心厌恶的长安都城,还要更近些。
自然,这些设定,郁暖当然完全不知道。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骑快马,千里加程,中途换马,也得过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一般的中原人,根本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即便是米琪娅公主也不会来,若非是她要去西南赴宴,边界贫瘠的地方配不上她高贵的身份。
郁暖和米妮公主的谈话,于是戛然而止。
高贵的身份什么的,对不起您可能没意识到,我这个低贱的不知从何处来的中原女人还坐在您面前啊喂!
由于是喀舍尔的边界,所以其实米琪娅公主到达这块地方,也代表着她快要接近中原,翻过前头的天闻山,便可由此入内,而她进中原这种事,也是需要通关令的。
西南王寿宴的事,很早就已经传了下去,而也是在近日,中原的通关令才不紧不慢发了下来,非常的傲慢冷漠。
郁暖略一勾唇,却不知自己为何要笑。
米琪娅公主没有察觉,只是在抱怨的时候吃了一口奶茶,并没有控制自己奇特的音调:“你们中原的王太不友好!我们喀舍尔与你们世代邦交,太过分!”
郁暖微笑着也喝了一口丝滑的奶茶,选择闭嘴。
其实戚皇只是觉得,你们是中原的叛徒而已,早晚要被他收回囊中,又何必紧巴巴在意你们的感想?
然而这种话不能说。
人家觉得自己是一个国家,然而男主认为,对不起你们所谓的草原都属于朕。
脑回路都不是一条线上的,还怎么好好玩耍?
郁暖发觉米琪娅公主真的把自己当闺蜜了,但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郁暖终于沙哑问出口:“您……为何待我这么好?”
米琪娅公主托腮,轻轻扬眉干脆道:“你漂亮。”
公主摆摆手道:“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中原女人,我喜欢。”
郁暖觉得这太草率了。
不过,公主到底是公主,并不会因为她喜欢郁暖,而真的与她多么交心。
郁暖的存在对于米琪娅公主而言,更像是个心灵树洞,因为公主认为郁暖是她的仆人,又是难得不卑不亢,得她垂青的仆人,所以告诉她一些事也无所谓,反倒能排解自己心中的忧虑。
于是郁暖就……被迫听了一肚子的少女心事,从父王喜欢小妹妹超过本公主,到哪个讨厌的女人妄图嫁给她英明神武的王兄,再接下来就是她在想如果她嫁到长安,要带些甚么嫁妆,连几百头牛羊,多少黄金都想好了。
郁暖有些懵,只觉公主您想太多了。
但事实上正常人的角度来看,米妮公主的地位,嫁给戚皇当小老婆绰绰有余,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公主肯定不会嫁给戚皇。
郁暖觉得自己可能也出了问题,于是就放弃多想了。
短短两三日时间,热情的米琪娅公主,便和郁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塑料姐妹花。
有时郁暖甚至能与米琪娅公主坐在同一驾鸾车里,一同享用美味的奶茶和椰枣,听她讲述草原上的风土人情。
这位公主对戚皇的谜一般的迷恋,也让郁暖觉得无比惊悚,一脸脑残粉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如果用文字来表达,或许米琪娅公主满脸都写着:啊啊啊戚皇艹我!!
郁暖:“…………”
好不容易到了西南王的封地,郁暖便理所当然的和米琪娅公主的两个大侍女住在了一起。一般除了与公主说话,郁暖从不与任何人多话,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实在太考验她残破不全的喉咙了,如果不能从这个世界离开,那她或许要一直用这具身体了。
——所以,她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奇怪的哑巴,或者是公鸭嗓的女人。
郁暖其实,本身而言还挺无所谓的,除了热爱的事物以外,旁的东西并无法让她觉得心驰神往,或者万分维护热爱。
但她奇异的,对于保护嗓子这件事,有莫名的执着。
她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让嗓子变回圆润如珠玉的音色才行,不然的话,她会有些羞于面对某个人,羞于把自己的不完美展现给他看。
了解到自己有这种莫名的热恋少女心,郁暖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甚么时候,会这么患得患失呢?
然而,没等她再三思虑,米琪娅公主又给她抛掷了一个惊天难题。
公主对她说:“暖暖,我要去西南王的宴会,但我的身边却没有中原人。这会让我变得失礼,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米琪娅公主只是单纯认为,她身为代表喀舍尔的人,不能有太多失礼的事,即便西南王的寿宴,其实她的父王并没有当作一件像外交一般重要的事,她仍把这看的很重要。
因为如果举止得体,并且名声远播,对于她而言不是甚么坏事。
说来也有些好笑,虽说喀舍尔和中原的关系微妙而紧张,但有很多喀舍尔的权贵家族女性,都会嫁入中原。
不止是为了联姻,也是因为中土实在太过肥沃繁华,在加紧两遍姻缘关系的同时,喀舍尔的贵族们不介意让得宠的女儿们去享受干净富饶的土地。
虽然许多时候,两族联姻对于女人们来说,算不得甚么幸事,但事实上,由于戚皇在位时非常注意,类似现代人所谓的文化输出,在这点上喀舍尔大汗玩不过他。
导致的结果就是,从边界一点点辐射,潜移默化的让许多权贵子女,都接受了中原文化,甚至像是米琪娅公主这个阶级的贵族女性,都从小学中原人的语言。
自然,一部分原因还是中原真富庶,文化底蕴的确是深厚,但背地里极有耐性的暗箱操作,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故而,很多喀舍尔的贵女们,都会期盼能嫁来中原。一方面两族关系复杂,另一方面慕强的情绪人人都有,而联姻的确也是对于整个喀舍尔必不可少的事。
米琪娅公主就是这之中最有野心,最有计划的一位。
她想要在中原展露头角,到时候中原的皇帝若是听闻过她,那么她嫁给皇帝的可能性又提升了不少。
郁暖对别的没有意见,但是非常拒绝被称为暖暖,所以她拉着脸勉强小声问道:“您想让我怎么帮您?”
米琪娅公主道:“你在我身边,提醒我一切不得当的礼仪规矩。”
这两天的相处,米琪娅公主也注意到,郁暖的礼仪教养都非常好。
公主即便自小便学两套规矩,但教她中原礼仪的师父并非是皇宫里直接伺候的嬷嬷,更多的还是中原贵族家庭退下来的仆人。
所以,论中原的女性仪态,和各种各样微小刻板的礼仪,即便郁暖甚么都不记得了,但或许因为这是原身的身体,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韵味,即便只是垂眸捧着茶碗。
不过,米琪娅不得不承认,郁暖仪态中的韵味,她是学不会的。
那种天生便被宠得有些娇纵,却在礼仪方面认真到极致,于有限的范围内展现自己的烂漫和软绵,随便一指,都是天真漂亮的样子,短时间内也无人能模仿出来。
所以公主殿下只是希望郁暖能提醒她一些硬性的事情,比如什么时候伸右手,什么时候该微笑,何时垂眸不语,又什么时候半起身,或者端不同的茶用甚么手势。
听上去很苛刻,但这真是中原顶尖的贵族女子会学的,虽然一部分已经不曾沿用,但郁暖很奇异的就是会。
她觉得没问题。
接着,米琪娅公主又提醒她:“你得把脸遮住,暖暖,你不能露出整张脸。”
重点是,郁暖长得太好看了,露出整张脸,加上仪态和怀孕的身姿,一定会非常引人注目。
米琪娅可不想这样,她承认自己有些自私。
米琪娅的车队途经近两个月,才达到西南,当中那段时日,她几乎没有接收过外来的消息,所以不可避免的导致了公主殿下时隔多时,听到的二手消息非常滞缓,比家住西南的先森小姐都要慢。
于是在西南王府开宴前一日,米妮公主不幸哭晕在桌前。
郁暖更不幸的沦为了树洞。
她听见米公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他怎么能这样!”
郁暖:“……?”
米妮公主一把扯下黄金的额饰,棕色的双眼发散出红血丝,她几乎崩溃的说道:“你们中原的王,他已经有他的王后了。”
“就在我出发来西南之后!”
郁暖:“…………??”
她也很懵啊。
米妮公主咬牙切齿,愤恨道:“听说,还是个病的连奶茶都没法喝的女人!”
她又加了一句:“西南王的外孙女!”
米妮公主话痨道:“天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老头的寿宴!不是看在两个月路程的份上,我就要走了!”
郁暖已经处于震惊中无法回过神。
所以,戚皇娶了郁大小姐?
这是什么骚操作?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
她之前还无比担心,原身会是郁大小姐,现在可以放心了。
哪个皇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距离长安最远的荒凉平原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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