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般弱怒气冲冲甩上门,罩眼的红绸也被她扯了下来。
她恨恨踢了几脚门,结果出力太重,痛得嗷嗷叫。
小四爷:“噗。”
般弱转头盯他,声音危险,“你笑屁啊。”
小四爷耸了耸肩,捏着她软热的手心,“圣人,你最近被六爷喂得有些过了,这小肉手可还捏得动笔?”
般弱:“……”
锦衣卫都这么欠的吗。
“要你管。”
她甩开他的手掌,到一旁坐了下来,席面上备了蜜饯果脯,馨香佳酿,般弱闻了闻,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水。正要喝时,旁边斜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她牢牢盖住了,小四爷虚靠在她的后背,发冠束得鬓间磊落,一双剑眉横飞天地。
“这喜帐器具,熏炉甜香,瓜果酒酿,都是六爷一手给我们备上,你敢吃?”
“有什么不敢的?”
绿茶撇了撇嘴,“他敢送,我就敢吃。”
小四爷的气息绵长温热,分明是主杀伐的果决性子,此时话语带有一丝婉转余韵,“那圣人是下了决断,要跟我滚一滚喜床?”
般弱转头。
小四爷朱衣乌靴,颈项披着黑貂毛领,贵气又蓬勃,那昂扬的少年意气令人心动。他双眸湛湛望着她,“要是圣人应允,这横刀夺爱,我沈四也是做得的。”
“啪!”
两只小胖手捧住沈垂芒的清瘦脸庞,很是嚣张滚动了一圈,她低声笑骂。
“狗崽子!还装!”
沈垂芒眼睫微垂,又奉上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哟,圣人出息了,竟然没被骗到。”
自从半年前,般弱就发现她家的大太监有点不对劲了,他对床帷之事不再热衷,兴致似乎淡得出奇,十天半月才来逗弄她一番,而且也不肯在她面前褪衣裳了,每次把她剥得跟丝溜溜的小猪崽似的,自己却穿得严实闭合,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今晚的事情她也心里有数。
小四爷早就跟她通气了,说六爷有意让他做她的第一个男妃,并让一些有经验的宫人教他如何行事。
般弱干脆就来个将计就计。
气死男主。
于是此时她把耳朵紧贴着轩窗,听着外头大太监的动静。
“……外头怎么有猫?”
她拉来小四爷问,“你养的?”
小四爷摊开手,“都说这座府邸是六爷给的,你们近日老逮人,我都快忙得连口水喝不上了,哪里养得起狸奴。”
般弱越听越不对劲。
这猫叫声,怎么那么像那个死太监呢?
六哥在床帷跟她厮混,就像是一头发情的小猫咪,叫声尖锐狂暴,又夹着一丝被撕裂开的濒死的愉悦。而外头的声音,却是幽幽凉凉的,拉得很长,仿佛是哪家走丢的小猫儿,正在街上哭着喊着寻它的主人。
般弱清了清嗓子,故意朝外边道,“要水。”
没应。
小四爷则是插了一嘴,“您才进来就要水,是瞧不起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吗?”
般弱捅他胸口,“你闭嘴。”
小四爷揉着胸口,委屈道,“闭嘴,那你闭我的嘴啊,摸我胸口干什么,故意占便宜的是不是!”
俩人在里头嘀嘀咕咕了一阵,由般弱打头阵,决定出去一探究竟,小四爷就跟在她的身后,双手枕着后脑勺,悠哉悠哉地走着,他看她的裙摆翩跹,蝶一样飞过花团锦簇的庭院。
般弱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站到一处墙面,朝着小四爷招手,等到人走上前,她又双手压着他的肩膀,令他蹲下。
小四爷:“……”
小四爷认命蹲了下来,任由她双脚踩在肩膀上,他驮着她站了起来。
般弱双臂攀上乌青墙檐,往下一瞧,墙脚蜷缩着凄凄惨惨的小猫咪,不是六哥又是谁?
就他欠!
她虽然是个喜欢吃红烧肉的小绿茶,但有时候破破例,来点清蒸小羊肉,也未尝不可嘛!
绿茶就是要乘风破浪,勇于尝试!
还别说,太监搞起来挺爽的。
反正她图是六哥的脸,六哥的手还有六哥的脑子,又不是他的小龙须,至于让他自卑成那个样子吗!
那细长的影子抱着膝盖,又哀哀叫了声。
“喵呜,喵呜。”
般弱没好气,她张嘴就是——
“汪唔!”
区区小猫咪,看我绿茶小女狼收了你!
等等,她好像叫错了?
六哥沉浸在痛楚里,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般弱,他听到犬吠,稚嫩又凶,想必是哪家刚出生的小狗崽。
“喵!”
他又低低地叫,袖中的平安无事牌被他攥得发紧,指尖也疼了起来。
般弱:“汪唔汪唔!”混蛋太监,看什么,快抬头看我,你祖宗我就在你头上!
六哥:“喵呜喵呜!”她定在洞房了,也不知道小四爷有没有弄疼她。
般弱:“汪汪汪汪汪汪!!!”妈的,我下盘快要垮了,你赶紧看我!
六哥:“喵喵喵喵喵喵!!!”烦死了,没见老祖宗我正伤心着呢,哪家的狗崽这么不懂事!
被迫听了一场猫狗即兴吵架的小四爷眼皮抽搐。
这俩人干什么呢?
六哥被奶犬叫得心烦意乱,他站了起来,又被一枚东西砸了头。
是金丝小枣。
六哥猛然抬头,不可置信。
那乌青青的墙头上,驮着一张白珠明月的小脸盘,唇珠嫣红饱满,下颌压出两层小肥肉,她非常生气、非常生气地冲他叫了一声。
“汪!!!”
混蛋!现在才发现!她腿都站得酸了!
“你、你怎么!”
六哥慌忙抬起手,“快下来,别摔了!”
小四爷闷声不吭,双手抓住般弱的脚踝,双肩爆发上顶,般弱趁着这股蛮力,爬到了墙头,由于周围乌漆嘛黑的,般弱一时大意,小猪蹄子崴了,扑棱棱就往下坠。
“嘭!!!”
般弱兜头砸落下来,六哥飞过去接她,由于冲劲太大,他双膝猝不及防折在地上,但般弱的小屁股被他往上托了托,并没有摔得太疼。
“没事吧?摔着了吗?”
六哥顾不得双膝出血,连忙检查她的情况。
“汪汪!”
别碰我!你个臭猫咪!
小作精正生气着呢,拒绝跟他用人语交流,还拍开他的手。
可张六正失而复得,高兴得疯了,哪里还在意她的冷面,把她抱在怀里,哀声唤她,“圣人,圣人,我的圣人!是哥哥错了,你不要同小四爷洞房,咱们不生孩子了好不好?哥哥给你找一些灵秀的童儿,养在你我膝下……”
他暴烈吻她,那一双定人生死的玉手失去了分寸,钻入她的衣裳,疯狂揉着她的胸口,还低头去吮。
般弱气得脸颊发红,狂拍他脑袋。
这小猫咪还想当街发春呢!
变态死太监!
“你疯了!放开我!这里、这里有人呢!”
般弱又咬又踢,这些许的疼痛反而催发了张六蛰伏在腰腹的兽性,他咬得愈发起劲,喘着细气,“不、不妨事,这条街,都被我清了,天亮之前,不会有人过来的,好圣人,好妹妹,快让我暖一暖,哥哥方才都要冷得死掉了!”
活过来的小猫咪又开始张嘴说骚话了。
“啊,你闭嘴!”
“……好,我闭嘴。”
只是老祖宗哪里有小四爷那么老实,他话是消失了,嘴却愈发不安分。
张六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他顾及着她的脸面,也不会真的当街要了人,他一边千回百转地吻她,一边搂着她往对面的府邸走。
他从绣囊里掏出一串银钥,精准无比找到了开门的那一柄。
张六把般弱抵在门边,唇还在她的颈胸流连,双手却横了过去,很熟练开了鲤鱼花旗锁,般弱一个不觉察,陷进了开启的门扇里,张六又捞住她的腰肢,边吻边走。他就像是一个亡命之徒,渴得身心皆痛,明知道屋内备好软床绣被,竟然一段短短的路都忍不住了。
他一个转身,将般弱凶狠撞击在院内那一树佛顶珠上,当细细绒绒的金珠坠落,长腿也肆意勾缠起来。
“混账唔唔!”
般弱骂他一句,他的腰顶得更狠更凶。
在这三年间,张六在他的主人面前,从来都是恭顺自卑,曲着颈,呵着腰,面上奉着柔顺宠溺的笑容,不曾对她展露过半分的阴鸷酷烈。
吻是春雨绵绵的,生怕惹她不快。
可他今夜实在是被刺激得狠了,想到他在外头守门,想到他们在里头被翻红浪,他的清醒被撕碎,神智被冲垮,恶兽出了笼,只剩下昏昏沉沉的阴暗与血腥。
张六满脑子都是同一个念头。
弄碎她。
弄得她神魂颠倒,眼里心里身体里,只有他一个人。
“门,门没关好——”
般弱刚喘一口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张六主动褪了那一身清贵俊雅的吉量如意曳撒,松松垮垮牵在臂间,宛若一株被细腻剥开的白玉兰,胸膛是她昔日留下的旧疤,结成了一条浅浅的蚕虫,雪白趴在心口上,此外还有数不清的鞭痕刀疤,被冷月照得斑驳。
他抓着她的手,径直越过那一条硬窄的玉白腰,没入暗处。
那一条睡在紫蒲水岸的蟒蓦然惊醒,张嘴咬住她。
般弱吓了一跳,瞪大双眼。
“你你你你你你……”
张六却如尘埃落定般,舒服喟叹一声。
细长鸳鸯眼氤氲着万顷琉璃烟霞,几绺黑发垂在耳边,簌簌掩住青筋勃发的瘦颈。
小天子那一双银水丸瞳眼也不眨清澈看着,这让掀起滔天血浪的内相微微咬唇,耳尖微露出一丝粉粉的羞赧,张六极为不好意思地撂开殷红唇瓣,“吓到你了罢?是有些丑……”
当时他料理自己,由于不是熟手,留下了小结,后来慢慢调养,逐渐恢复元气。
本来他不甚在意这物事,可有了意中人,他愈发悔恨当日的决定,仿佛疯狂弥补似的,吃了一盅盅的苦涩补药,都不知吐了多少回。半年前他已长得很好了,只是他自怨自怜,总疑心她会嫌弃这丑陋肉疤,那欣喜的情绪也日渐枯萎下去,更加不敢教她看了。
现下他已是什么都不想管了,无论是跪着,求着,他都不想同她分开。
“摸摸我,弱弱,摸摸你的怀弱。”
张六把持着她的手,尖嗓带着一股抽泣的哭腔,极为可怜,“你看啊,你看怀弱长得这般好,这般葳蕤蓬勃,你欢喜它好不好?”
不等般弱回应,白衣内相却是怕极了堵住她的嘴,发狠道,“我不管,你十六岁之前,是我当哥哥照顾你,你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也是我亲自伺候你!”
“天下权柄,威望人心,我什么不都给你了?我为你平天下,震诸侯,统御文武,我什么也不要,我要今夜,明夜,还有将来无数个日夜,你都只能死在奴的身上!”
说罢,内相摇起冷白细腰,深深浅浅地研磨他的意中人。
月出云水,蛟动白浪。
般弱试着站稳,努力划水了几次,脚尖都沾不到底,身后的佛顶珠像是不堪重负似的,不断发出枝条折断的声响。而那一丛丛的佛顶珠桂花经此抵死缠绵的情劫,珍珠小苞羞得透了,从她脸颊颤颤滚落,又被九千岁的红舌舔入唇中,嚼得烂了,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吃了个天昏地暗。
般弱初次动情,哪里经得住这太监的不死不休的狠劲,攀上他的肩膀,娇滴滴示弱。
“哥哥,够了,够了,我,我已欢喜,我想去看焰火,难得生辰,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张六却有些难舍难分,哄着她,“焰火么,什么时候都能看,你若是喜欢,哥哥给你做地老鼠。”
可他低头一看,他的小万岁双眼朦胧,脸颊红烧。
眼见就要昏过去。
六哥倏忽惊醒,他心疼极了,春潮慢慢歇停,吻她唇角泪水,“好,不吃了,咱们去看烟火。”
般弱得以逃脱六哥的滔天情灾,只觉是劫后余生。
老娘没死呜呜!
两人沐浴一番后,六哥牵着般弱衣冠齐整地出门。
般弱看了看身后的屋宅,觉得男主真的太可怕了,“你是不是早有准备,等我自投罗网的?”
偏偏就在小四爷的府邸对面!
六哥摩挲着她的手心,低声道,“我没有把握你会过来,准备这座对面府邸,只是想,近近地,守着你。”
小祖宗哼了一声,“再有下次……”
“没有下次。”
仅是一次心意试探,就教他生不如死。
六哥姿态放得很低,再没有刚才狠撞她腰的阴戾邪性,他从容披上衣袍之后,是风烟俱净的峻冷,除了她,再无人得知他这一具身体的浓烈到不堪的。
六哥垂着琵琶袖,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牵着她,从寒凉错落的街巷走到宝烟飞焰的人间。只见树下、廊前、檐角等处,红绸系灯,彩带飞扬,更有河岸边,白浪飞溅,驰开一艘艘精美灯船,水波潋滟,灯火万盏,烟焰如星陨。
她淘气极了,也像小时候那样,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他不得不用更多的心思顾看她。尤其是灯船表演,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般弱根本看不见,费尽心思往前挤。
忽然她下盘一紧,她啊的叫了一声,双腿岔开,被六哥的肩颈硬生生顶了起来。
般弱:“!!!”
般弱被六哥驮起,身体登时拔高很多,跟旁边骑在父亲脖子上的童子面面相觑。
童子瘪了瘪嘴,跟他的阿爹埋怨,“我不是最高的!”
般弱抓住六哥的脑袋,环视全场,反而得意嘻嘻一笑。
谁让六哥个头也高呢。
般弱骑在六哥的脖子上,足足看了一刻的灯船表演,心满意足极了。
般弱兴致勃勃,拉着六哥,跑去看其他的演出。
六哥的心神都在她身上,走马看花掠过了一遍,只有一出灯影戏,他看得微微出神。演的是那红衣状元郎高中之后,与他从小长大的青梅,一拜天地,永结同心。
从此之后,生死相随。
戏落,人散。
朱怀弱轻轻眨开眼里的雾。
“哥哥,你在这等我下,我买些糖。”
她这次跑得很快,钻入人群里,六哥抓不住,他疾步跟了上去。
灯影璨璨,人影昏昏,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六哥找得几乎发疯,就要折返去出动东厂番子跟锦衣卫。
忽然,有人兴冲冲牵了牵他的袖。
“你再跑我打断——”
他气急的狠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却多了一个鲜衣怒马红衣状元郎的皮影儿,她则是将那凤冠小青梅捧在胸前。
“夫君哥哥一个,我也一个,咱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甜滋滋地邀功,红袖滑落,春带彩小圆条浮着簇簇的银芒。
六哥浑身一颤,凉薄的唇颤抖吻了过来,“方才,你叫我……什么?”
“夫君哥哥呀,不成吗?”
六哥眼里起了雾,灯火摇落在发间,他紧紧抱着她,呜咽落泪。
“成,怎么不成,夫君哥哥都随你。”
魔入了眠。
剑入了鞘。
从此之后,她守天下清平,他亦长长久久,守她无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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