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崽?禽兽啊!!!”
怒吼声冲破云霄。
礼佛的香客面面相觑, 以为是发生了山崩。而离得最近的小妖精受到波及,痛苦捂住了耳朵。
只见左边的年老武僧双目怒瞪,撑开臂膀, 嘭的一声炸开袈裟, 露出健硕膨胀的肌肉。
“谁敢动我雪生徒儿?当老子吃素的吗?!”
右边的年轻和尚也不甘示弱,巨臀撅天,抡起那根殿柱还粗的金刚大锤。
“雪生师弟莫怕!待俺与那妖精激战三百回合,定打断她的腿,拖她回来对你跟崽子负责!”
其余僧人也齐齐应和, 声如洪钟。
“妖精休得猖狂!!!”
“吃俺一拳伏虎!!!”
“偷吃不擦嘴今日休想竖着走出俺净宗!!!”
他们整齐划一地怒目,撕衣,爆胸,抡大锤,如同一尊尊杀气冲天的修罗金刚, 嗓门又大又粗又宏亮, 震得整座宝殿都晃了晃, 抖落簌簌灰尘。
小妖精瞬间灰头土脸,她瘪了瘪嘴。
打不过打不过。
溜了溜了。
小妖精溜到半路,又觉着没面子,她在空桑山当大王时, 也是个兴风作浪的,怎么下了山, 反而被一群没毛的拿捏住了?搞不了老的壮的,她搞个小的还不成么?她偷潜回去,隐匿身形,跟在那小哭包的身后。
夜黑风高夜,套了麻袋狂打。
妖精报仇, 一刻也晚!
小哭包果然又哭了。
“师父师父这里好黑雪生好怕!”
“呜呜好疼好疼师兄救我!”
小奶嗓又骂她。
“我知道是你!坏妖精!心眼儿小!有本事你打死我!我师父师伯师叔师兄都会为我报仇的!”
嘿!还放狠话是吧!
小妖精般若唰的一声扒开麻袋,准备当面抽他一顿狠的。
小和尚被揍得皮青脸肿,惨兮兮地抱着膝盖,那双清凌凌的猫瞳无辜又澈软,正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瞬间击中小妖精的坚硬心房。
天哪!他哭得真甜呜呜!
幼猫细弱喘着气儿,他的睫毛又黑又长,毵毵茸茸,覆着一颗颗要碎不碎的玲珑泪珠儿,像极了她吃过的那一口灌香藕,当你脆脆地咬下去,酥皮碎裂,蜜汁迸溅,再在嘴里拉出一缕缕的糖丝线,晶莹剔透,泛着浅浅的琥珀光。
小妖精被勾起了馋虫,她不自觉凑过去,犬儿般舔了舔幼猫的长睫毛,咸泪珠儿就滚进了她的肚子。
唔,要是蜜点就更好了。
幼猫被潮湿的小舌头舔得闭起了一只眼,脸颊的奶膘也随之弹了弹,另外那只眼彻底忘记怎么哭了。
他呜了一声,嗓音又软又呆,“你干甚呀。”
“我饿了。”小妖精恐吓道,“我要吃你,扒了肠子心肝,全吞下去!”
“呜哇你好可怕——”
小和尚哭得力竭,险些背过气去。
小妖精心满意足舔他脸颊泪珠。
哭吧哭吧,甜得很哩!
从这一天起,小和尚的屁股后头多了根甩不掉的尾巴,到哪里去都跟着他,茅房也要跟着!
小和尚涨红了嫩脸,腿儿拢得发颤,急得飙出哭腔。
“我,我要尿尿了,你走开,别跟着我!”
“不行,你当我傻呀,万一你跳进茅坑里跑了,去找你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他们抡起大锤揍我怎么办?那玩意儿比我脑袋都粗呢!”小妖精伸出两指,戳了戳自己眼皮,“我可都看着呢,你们人族以多欺少,惯会耍小心眼!想骗我?缝儿都没有!”
小和尚呜咽咬唇,低声下气地哀求。
“我不会,我不会跳进茅坑跑的,求求你,我,我想自己尿尿,你别看我行不行!”
她就那样直勾勾瞧着,他哪里尿得出来啊!
小妖精铁石心肠,不为所动,“那就不尿呗,自己洗湿裤子嘛,多大的事儿!”
小和尚有强烈的羞耻心,他宁死不屈,不肯在小妖精面前解开裤带,硬是按着肚子,憋了两个时辰,等师兄们发现,小师弟憋得小脸青紫,双眸失神,唇心被咬得泛白,双腿直打着颤儿,已经疼得尿不出来。
惨案发生后,小和尚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灰瓷娃娃,足足躺了三个月。
小和尚见了般若,也不逐她走,就平淡翻了个身,用屁股墩儿对着她,仿佛是无声谴责。
小妖精难得产生一丝心虚,软软摇他胳膊,“好嘛,是我的错,我,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么脆弱,憋个尿都能憋坏的,以后我不跟着你去茅房了好不好!没毛的,都这么久了,你别生气嘛,你理理我!”
小和尚不吭声。
般若继续摇他,“小气鬼!说话!”
小和尚气咻咻转头,猫瞳瞪圆,“谁小气了?!”
他气愤不已。
“你害得我这么惨,尿尿痛死了,我都没有告诉我师父大师伯二师伯四师叔五师叔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出卖我!”
她贴紧他软乎乎的奶颊,鞋也不脱,钻进温热的被窝。
小和尚很爱干净,本来被她的认错软化,禁不住又生气念叨,“说了多少次,你又不脱鞋,被子会脏的!”
般若当没听见。
这窝又不归本大王管。再说,她向来都是光脚跑跳,自由自在,可小和尚死心眼儿,非要她穿鞋,春夏是吱吱呀呀的木屐,秋冬是翘儿尖尖的鹅顶靴,穿就穿嘛,反正她不脱。她讨厌麻烦,但这不是别人替她操心着呢。
小妖精笑眯眯伸直了腿儿,换了一个更为舒坦的姿势。
果然,小奶膘翻来覆去,再度认了命,他骨碌着坐起来,往被子里头摸索会儿,软嫩的手指扣住白青青的脚踝,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脱开了厚实的小靴,跟僧鞋一起,往床边摆正靠好。
“下次你自己来!”小和尚重新倒回去,对她强调,“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小妖精敷衍了几句,冰冷的手心同时铲进了柔嫩的颈窝,兴致勃勃说起寺庙雪朝,“外头好冷喔,雪厚得像盐被!我一脚下去,淹到我小腿肚儿呢!”
小和尚冻得一个哆嗦,抓起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去炭盆烤不行吗?”
“不成!”她耍赖道,“要你给我捂热!”
那破炭盆灰扑扑的,脏得要死,哪有软绵绵的小光头好玩儿。
小和尚赶了她好几回,每回都是无功而返,他才把她的手拿出去,她又钻到他的肚皮里,小和尚羞得大叫,并紧腿根,“你别乱动了!你羞不羞的!”
“羞是什么?能吃的么?”
小妖精根本没有羞耻心,她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你就给我捂捂嘛!又不会掉块肉!”
小和尚气呼呼瞪她。
坏小妖,讨人厌!
仗着他小净会欺负他!有本事欺负他师父师伯去呀!
两张脸儿挨得很紧,呼吸黏糊糊的,融在一块儿。
“飒飒——”
门窗被劲风扑打。
寺庙红顶披着鹅毛大雪,宛如糖霜浇璎珞,盐被厚厚堆着一格又一格的窗棂,偶尔两三块雪泥跌了下去,惊醒了躲雪的雀儿。
外面冰天雪地,室内却热烘烘得很,炭盆摆开了细条松柴,它被勤快的小沙弥破得利落齐整,煨红之后,热热闹闹烧着欢喜小团,弥漫起一股淡淡米汁的气味。
他们鼻尖抵着鼻尖。
小和尚屏住呼吸。
小妖精的脸颊圆滚滚的,像狮子滚糖球,白的,甜的,嵌着两粒黑水晶丸,眯起来又是出洞叼食的狐狸幼崽,细的,弯的,还有点儿蔫坏。不出一会儿,叼食回来的小狐狸被他的体温煨得红扑扑的,她乌油油的辫子凌乱搭在耳边,额头跟耳朵旁生着一簇簇兔毫。
不像妖精,更像佛前的浮屠蜜供尖儿。
他有一回趁着师父没在意,偷偷藏了一条浮屠塔,色泽淡黄透亮,入口就脆脆香香,浸出一点黏黏的蜂蜜。小和尚只咬了一口,剩下的没舍得吃,给放得坏了,哭了他好几天,师兄们怎么也哄不好。
小和尚的颊腮红扑扑的,鼻头渗出了一点兔毛小汗。
他们眼儿对着眼儿,睫毛动也不动,仿佛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孩童游戏,倔强较量着,谁也不肯认输。
“滴答。”
厚被捂得小和尚出了一身热汗,光溜溜的脑壳坠下一滴圣湖,砸得他茸睫乱颤。
“哈——”
小妖精高兴得什么似的,击起掌来,“没毛的,你输了,你输了,按照约定,赢家通吃,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你又想吃甚么?”
小和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坏妖儿最爱蜜食,肯定又是使唤他去铺子买什么蜜弹弹,也不知她舌头什么做的,恨不得兜头扎进那黏答答的糖堆儿。落到坏妖儿的手中,小和尚已经不指望小茄袋能有功德圆满的一日,也不知道她要的多不多,要是不够付钱怎么办哪。
他总不能把自己典了给她买糖罢。
小和尚苦思冥想,冷不防面颊拂来一阵热风。
小妖精凑近了他,弯眸笑了起来。
小和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后背往墙面抵了抵,不安又紧张,糯着嗓儿开口,“你,你又干甚呀。”
“怕甚,我又不会卖你。”小妖精清了清声,老气横秋地说,“释雪生,你给本大王当童养媳吧!我整个山头都给你做聘礼!等你长大,咱们就拜堂成亲,你给我生几个小光头,我空桑绝不亏待你!”
空桑般若插着腰,一脸你赚翻了的得意样儿。
为了这俊俏小光头,她可是特地跑去学了人间的规矩,那人族都说了,媳妇儿要自小养起,才养得熟!她自诩是整个空桑山头最聪明伶俐的妖王,当然要未雨绸缪,早早把人拐到手心里,让他再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小和尚:“???!!!”
小和尚浑身激灵,吓得蹿到了床尾,又咕噜噜滚下了床,咣当一声失手撞翻了炭盆。
“嗷!!!”
小和尚被炭块溅中了手,烫得他一个飞扑,铲进了雪里,整颗光头都埋了起来。
小妖精:“?”
这是高兴坏了?
空桑般若玩着脚尖,坐在门槛上,支着腮等小和尚爬出来。
害羞嘛。
她懂。
她是个通情达理妖!
好久,那雪堆里冒出半颗澄亮的小白珠,耸起一对儿粉粉嫩嫩的耳尖,小和尚不敢看她,扭扭捏捏,唧唧哝哝,“我、我不能给你当童养媳!佛祖老大会骂死我的!”
小妖精满不在乎,“咱们偷偷成亲,不告诉它!等你把小光头生下来了,再去认祖归宗!”
那些雄兽都那样干的!
她也可以!
小和尚瞪圆了眸瞳。
还能这样?
“可,可是……”小和尚结结巴巴,“我师父大师伯二师伯四师叔五师叔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杀光他们!”小妖精恐吓道,“割断他们的喉咙!挑断他们的手筋!让他们爬着走!”
小和尚脸儿微白,仍旧是死不松口。
“你怎么这样顽固啊!”小妖精气得铲起一脚,“我不跟你好了!我找别的媳妇儿!让他们给我生一窝的崽崽哼!”
妖儿甩起黑辫子,气呶呶地离开。
小和尚张了张嘴,又颓然低头,眼圈儿蓦地红了。
金乌飞,玉兔走,转眼到了岁末,妖儿仍是没有回来。
小和尚依然只睡半边小床,门扉也是半掩着,用炭盆顶住,虚虚留了一条缝儿,冷得小和尚齿关紧咬,半夜打起了寒颤。
小和尚蜷缩身子,抱着膝盖,啪嗒啪嗒掉起眼泪。
她肯定走了。
再也不回来了。
释雪生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在岁除夜偷溜出去,跑了七八个蜜饴甘果铺子,凑足妖儿爱吃的蜜食,他一件一件认真地数,生怕遗漏,“蜜弹弹,有了,酿栗子,有了,乳糖鱼儿……唔,在这里,还有,兔耳朵,蜜枣儿。”
掌柜见小沙弥面圆颊润,个儿还不到柜台高,那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儿煞是可怜,禁不住打趣了一句,“小法师,买给小媳妇儿吃的呢?这么舍得呢?”
小沙弥耳尖微红,“……才、才不是!”
他背起小筐,跑得飞快。
身后传来食客们的哄然大笑。
“哎哟小法师养小媳妇儿了!”
“佛祖要喝喜酒了哈哈!”
小和尚年岁尚幼,分辨不清挪揄与恶意,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话儿。
说不出是哪里难受,胸口又酸酸胀胀。
他脚步加快,躲开行人,闷头闷脑乱跑一通。
等小和尚回过神来,自己已跑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里,饥饿的野猫挨着他的绑腿叫唤。小和尚抿着唇,从竹筐里取出一小块豆糕,蹲下身,掰碎了细细喂它。
猫儿吃完又不满足,又冲着他叫。
小和尚为难不已,又掰开一块,边喂它边说,“这是我的份儿,吃完可就没有了,其他的要留给小妖精吃——”
话音未落,他的后领被人提了起来,腥臭的汗味钻入鼻孔。
“小法师,可算找着你了。”
流民衣衫褴褛,目露凶光,“这细皮嫩肉的,佛祖的香油红气可真养人啊,不像咱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撵得跟一条狗似的!小法师,你若识趣,就将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否则兄弟们可不介意野狗剖食!”
其余豺狼同样哄笑起来,“也不知道小法师的肠儿洗过琉璃水,会不会格外清甜呢!”
小和尚扭头,观他们头顶一股乌黑煞气,隐隐泛着红光。
流民本以为小沙弥会害怕得滑泄,岂料小脸柔软红润庄严宝相,砗磲白佛珠环着那花骨朵儿般的纤细小颈,有着一分不属于本身年岁的厚重沉凝,“诸位施主,你们烧杀掳掠,业障缠身,眼下所得,皆是报应!”
他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宛若香华殿前的金身小佛陀,唬住了凶神恶煞的流民们。
小和尚挣脱了后颈的牵制,抓起竹筐就跑。
流民纷纷回神。
“不好!这小鬼阴得很!抓住他!”
纵然小和尚赢了先机,奈何是个短腿儿,又怎么跑得过一群四处流窜的豺狼,很快被围在水沟旁殴打一番。
“嘭嘭嘭——”
小和尚脸色憋得青紫,他把竹筐护在柔软的腹部,手指紧紧扣住竹条,勒住了条条血痕。他攒了好久的铜钱,才凑齐这一份儿,要是被他们抢走,小妖精就吃不着了,再也不肯同他挤在一个被窝里说话了!
“死到临头了!还顾着这点吃的!”
流民三番四次抢夺竹筐,都无法得手,恼得他连连啐了小和尚几口,“小秃驴,敬酒不吃是吧?”
他抡起一块拳头大的硬石,一下又一次,砸着小和尚的手指,很快就皮开肉绽,森然见骨。
“让你不放!让你不放!”
小和尚血肉模糊,死死抱住小筐。
流民狞笑道,“小法师,骨头这么硬啊,老爷不如送你上西天面圣吧!”
他亮出了利刃。
野猫伺机而动,蹿了过去,挠着流民的脸肉。
“啊!我的眼!!!”
流民凄厉大叫,抓住野猫就死命丢了出去。
“喵——”
野猫没摔到冷墙,反而摔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
那妖儿坐在檐头,淡红衫子,杏黄小裙,晃着一双葱白赤足,她气定神闲撸着野猫的皮儿。
“唷,哪家的小姑娘!”
流民们眼神都闪烁起来。
这样的皮色,是上等的货儿,不管是卖了,还是自个儿享用,都是不亏的。他们当即放弃了硬得跟茅坑石头一样的小秃驴,转而奔向俏生生的抱猫妖儿,只是他们没跨开半步,就被扯在原地。
“什么玩意儿绊我?”
他们扭头一看,小和尚半趴在地上,死死抓住衣角,他眼窝噙着一圈儿泪花。
“不、不准动她!”
小和尚哭着喊,“否,否则我超渡你们!”
流民面面相觑,旋即爆发一阵快活的嘲笑,有的甚至踩着小和尚的脑袋,夸张地喊,“你们快看,这小秃驴的脑门有一层油光,大家伙都来擦擦,沾沾佛门净地的圣光!”
很快小和尚的脑袋被踩出了血坑。
妖儿冷眼看着。
待到小和尚奄奄一息,流民又朝妖儿簇去。
眼看就要碰到妖儿,小和尚心有所感,吃力支起了脖颈,他满头鲜血,鼻骨也是软软的,刺啦一声冒出两管鲜血,看不清人的模样可怜凄惨,他咬着唇,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低低地念,“……诸行无常,真法无我,涅槃……”
流民头领就笑,“这小法师还挺有情致的,要不要咱们上这小美人儿时,让他念一段经儿?”
“啧!够味儿!”
又有人折返回去,踢了踢小和尚的脑袋,“小法师,听见没有,会不会念经啊,念一段助助兴!”
“寂灭。”
小和尚颤抖着吐出最后俩字儿。
刹那之间,天火昭昭,恶者**。
流民惊惧狂叫,使劲扑着身上的火炎。
小和尚勉强盘起两腿,结跏趺坐,诵经声空灵飘渺。
“走水了!救命!!!”
也有的机灵的,跪倒小和尚面前求情,“小法师,我错了,是,是我等不识真佛,饶命,饶命啊!”
小和尚心软一瞬,又收回了真言,哪里想得流民一个暴起,抓起旁边的石块就砸他嘴巴。
“噗呲——”
翠绿的枝条洞穿胸口,那流民当场身死。
其余人火劫焚身,看得清清楚楚,“天爷啊!有妖怪啊!”
不消一刻,巷子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几具焦尸,胸口齐齐插着一截断枝。
小和尚呆呆摊着两条腿儿。
妖儿抱起野猫,转身就走,这一回软绵又粘稠的小手牵住了她。
“放手!不然我枝条穿透你胸,挂到树梢儿喂天狗!”
妖儿余怒未消,恶声恶气,不想做她的小君,牵她的嫩手做甚!
不要脸儿的小光头!
满头是血的小和尚缩了缩脖颈,手劲却没松,怯怯地问,“……能不能等会再喂天狗?我,我给你买了好多糖,呃,有,糖鱼儿,酿栗子,蜜弹弹,核桃酥儿……都是你欢喜的,吃,吃么?”
他底气不足地挽留她。
“……哼!连炒花花糖都没有,欢喜个甚!”
她鼻孔溢出一声冷笑。
“花花糖?有的!有的!”
小和尚忙不迭要掀开竹筐,他护得好,只有边缘瘪了半扇,当是没压坏糖食。般若啪的一声打着他的手背,“都是血,你想弄脏我的供奉不成?去洗手!”
小和尚傻傻笑了,被她牵着走。
野猫咬着竹筐,也跟着他们跑。
“哗啦啦——”
两道细小影子蹲在菱角河桥边,人们白昼间来这里取水洗衣,到了华灯万盏的岁除夜,便是放灯的好去处。当妖儿掬起一捧水,浇在小和尚的面颊上,他疼得唇色泛白,呜的一声哭了,“轻点,轻点儿!”
“谁让你方才不还手的!”妖儿戳他奶膘,“笨死了!”
“师父,师父说,我们是出家人,不可以动手杀生的……”
“那你怎么又动手了?不怕你师父骂你啊?”
般若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举起袖子给他擦脸,浑不在意被血污了好料。
“我,我不想他们欺负你,他们坏。”小和尚弱声弱气,漆亮猫瞳被河水映得鲜灵灵的,“我,我只动了嘴,师父,应当不会罚太重。般若,你不走了好不好?没有你,我,我睡不着,师兄都说我瘦了!”
最后一句,他说得心虚。
其实他腰儿肥了些,想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多吃了些,但那些香客吟诗,总说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不太懂,但他想,瘦一点可能会更惹妖怜爱。
“……嗯?”
小妖精转过脸,“不是说你师父吗?什么走不走的啊?”
小和尚闭起眼,心一横,磕磕巴巴,“我,我给你当媳妇儿,你,你别走。”
“哎呀?!”
妖生头一回,般若吃到了峰回路转的甜头。
“你答应了!!!”
她双眸迸发空前炙热的焰星儿,小和尚被她看得羞臊,羞答答埋头,使劲推了推她,“不要,说得那么大声,佛祖会知道的。”
“噗通。”
菱角河桥细细窄窄的,小妖心神放松,猝不及防被他的害羞劲儿扇飞,直直掉进河水里。
小妖:“???”
她硬是呛了好几口冷水。
半刻后,小妖精湿漉漉坐在河桥,红衫子外又披了一件佛青色小袄,趾高气扬地吩咐,“我要吃花花糖,不要外边的泥豆碎儿!”
小和尚冷风里只穿一件旧旧的小汗衫,脾气甚好,还真低下头,不厌其烦地,给她一颗又一颗挑出来,自己叼起吃掉,模样又乖又软。
“吧唧——”
忽而脸颊湿漉漉的,小沙弥茫然抬头。
他软软呆呆,“你舔我啦?”
小妖精笑得蔫坏,“官府文书,先盖个印儿,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小沙弥懵懵懂懂点头,又去剥他的泥豆,“……喔。”
小妖精把自己的脸儿凑过去。
“来,你也走个私印儿。”
小沙弥没有瞧见她那得意可恶的模样,但听那话头,瞬间脸红擎到了眉心,鼻尖金茶褐小痣都仿佛被蒸熟了一般。
“吃,吃花花糖,剥,剥好了!”
他胡乱塞她嘴里。
小妖儿被陡然投喂,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吧唧吧唧吃了一条,还没开口,下一条又来了,她肚子里塞满了蜜食,甜甜的,黏糊糊的,想问的什么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岁除之夜,傩舞不息,那激烈的锣声鼓声,混着人们欢庆的笑声,荡着水波与小船,远远传来,小妖儿就这样坐在河桥边上,脚尖快活撩着水儿,小媳妇儿面白软和,殷勤喂着她。
山大王只觉得妖生再没有比这个更美的事儿了。
鸡鸣时分,又有孩童跑出来,往河边举了一根爆竿,还好巧不巧,横在般若的面前。
她:“?”
“噼噼叭叭!”
突然的响声炸了俩人一跳。
小和尚本能捂住自己耳朵,听到旁边的尖叫声,他又连忙旋身过去,安抚道。
“这是吓疫疠之鬼的!不吓妖!”
小妖精刚来人间,还没满一年,连别人为什么骂他小秃驴都搞不懂,哪里晓得有这厉害玩意儿,放起来震天响,她被唬得很没面子,板着脸儿训斥,“我是吓大的,我会怕这?释雪生,你小看我是不是?”
又有孩童跑过来,笑嘻嘻伸长了另一根长竿儿。
“噼噼叭叭!”
竹片被炸得四处乱溅,好似神鬼下凡。
小妖儿跟野猫一起,夹着尾巴,吓得窜进小和尚的怀里。
她才快活没多久呢,可不想被收啊!
其实小和尚也怕,怕得双眼发直,都不敢动弹。他怕黑,怕疼,怕飞虫,怕响炮,往常都是师长们护在他面前,笑着掩住他的小小耳朵,温暖又周全。
他又长大了一岁,自然也可以像大人那般稳重、可靠。
稚嫩的胸垒浇灌了胆量,释雪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放开捂住耳朵的手,转而捂住怀里一对软绵绵的妖耳朵,笨拙软声哄道。
“……不怕!有媳妇儿在!”
小妖精亮晶晶望着他,崇拜不已。
稳重可靠的小和尚挺了挺胸膛。
又有一群孩童欢喜跑出来,掏出自己藏了许久的爆竿,齐齐架在菱角河桥,好像是同小玩伴们做什么比试。
稳重可靠的小和尚胆量告罄,咻的一声窝进了小妖精的肚皮,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掉着金珠儿。
“呜呜太多了我这次在不了还是下次吧!”
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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