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城门口人很多,大概是人们都听说了这件事,全都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想要看个热闹。
元清伸手借着巧劲拨开人群,走到最前方看着那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流。
溪流并不宽,大约仅有半米的样子,十分突兀的出现在城门外边,也不像一个大城的护城河该有的位置。
它紧贴着外围的城墙,在城门前也没有停下,贴着城门的最外围的那条线慢悠悠的流淌而过。
溪流底下是不同于城外的青黄交杂的土地,而是深蓝色的,厚重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河床。
这绝不是思见城和思见城周围会出现的土壤。
元清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艳阳,也绝不可能出现那样厚的冰层,而这样的冰层,元清却是非常熟悉的。
这样颜色的土地,纯阳宫的峭壁放眼望去,全都是这样的青黑色、凝结着厚厚冰层的转而变成了深蓝的颜色。
元清静静的看着溪水中流淌着的细碎冰块,抬头看了一眼城外青黄一片几乎毫无起伏的平原。
一个月过去,城门往来的车马已经非常少了,至少如今元清没有看到城门外的平原上还有车马的踪迹。
但元清听弘文说过,这一年城门都不会关上。
“元清,怎么了?”弘文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过来,一头撞到元清背上,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看向城门之外,也是微微一愣,“这可不是思见城该出现的东西。”
元清低低的应了一声,这的确不是思见城该出现的东西。
这条溪水充满了纯阳宫的气息,冰冷,清净,让人见之心静。
弘文瞅瞅元清,拉了拉他的衣袍,“你这么急着跑过来,是不是知道这东西?”
在弘文的印象里,打从他遇见元清开始,对方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除了淡定和从容之外的其他情绪。
不管是他说明思见城的情况的时候,还是在看到那一面玉牌的时候,元清面上的神情和气息都平静无波,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这一次却是直接连门都没有走而是选择了跳窗……弘文简直是目瞪口呆的,这种失礼的事情就是他都做不出来。
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如此,弘文想道。
元清却并没有回答弘文的问话,他走到城门口伸出手,不意外的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股轻柔的推力又重新将他的手给推了回来。
这水流,也许来自纯阳宫——更甚的是可能就来自密地的崖底。
怎么会突然出现?
元清微皱着眉头,看了那道溪流好一阵,既没发觉他底下的河床有所变化,溪水中细碎的冰块也并没有被思见城这头顶的烈日融化。
那沁凉的水汽中还透着纯阳宫所独有的清净灵气。
与这思见城浓郁却混杂着浊气的灵气不同,这沁凉的水汽散发出来的清净灵气,是元清所熟悉的,被纯阳宫大阵净化过的灵气。
弘文跟在元清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这灵气……”
虽然元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现在元清这一系列的行为已经很清楚的确定了他的想法。
这道溪流肯定是元清所了解的,而且说不定跟元清的关系还挺深。
不然也不至于让元清这样事态。
元清瞅了那溪流好一阵,只觉得这溪流似乎正在以极为缓慢——缓慢到无法以肉眼察觉,只能依靠灵感发现的速度慢慢的扩大。
他转头看向弘文,不确定的问道:“这溪流……是不是在变宽?”
弘文闻言也是瞅了好一阵,然后元清便见到他面上浮出了惊讶的表情,“的确是在变宽。”
元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道溪流。
既然他和弘文都确定了这一点,那就不是错觉了,这条溪流的确是在一点点的被拓宽。
元清的印象里,纯阳宫中没有这样的水流,因为在纯阳宫那样终年大雪纷飞的高山之巅,如果有出水口的话,水还没流出来就已经凝结成冰了。
印象中纯阳宫里唯一的一个水潭是一个蕴含着冰寒灵气的深潭,不大,却极深,在纯阳宫那样极端的气温之下也没有凝结成冰。
元清看着这道溪流,还是比较倾向于这就是他推开门之前,密地崖底的那条冰冷的河。
他思忖了一阵,喊了一声弘文,转身拨开团团围住了城门口的人群,转头看向他来时的那一扇小门。
然而城墙完完整整的连成一片,一点儿都没有之前那一扇小木门的影子。
“你在找哪个小入口?”弘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猜中了元清在寻找什么,他摆摆手,“那个入口只有新的人进入思见城的时候会出现半刻钟。”
所以如果没有别人进来的话,那扇门是找不到的,就算凿穿了城墙也找不到。
当然了,没有人尝试过凿穿城墙这件事,也没有人有胆量去尝试。
因为有这样意图的人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就已经被鬼修抓走了,至于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想法就被带走,这种事情就属于思见城的秘密了。
至少在这儿呆了三百多年的弘文对此也并不了解。
元清没吭声,他眼界有限,再怎么猜也猜不出来如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他知道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好好修炼,等到筑基了,再将这做城镇好好的探看一遍。
毕竟筑基对于如今的元清而言是一道坎儿,很多剑招和御剑之术都要等到筑基了之后才能学习,再加上如今深处思见城也应该是对他的试炼,而这试炼,不巧就刚好是针对于筑基期的人而言的。
元清觉得也许等他到了筑基期之后,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再不行,大不了就在这里修炼到融合期也是没问题的,这里灵气很浓郁,有了师兄的陪伴也不会让他觉得有多么寂寞。
……虽然并不是本体,但以解相思之苦也是足够了的。
何况思见城的存在意义和这里的人们的生存模式,似乎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同自己所思念的那个人息息相关的。
元清也想要试一试,自己在这边努力修炼的话,是不是会影响到师兄那边。
如果能够因为他的努力而让师兄一路平安顺遂,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元清揉了揉还没有吃饱的肚子,霎时也没了再去吃一顿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去修炼。
这里的灵气虽然浓郁,但到底是不如纯阳宫中那样清净的,修炼的时候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去抽离灵气之中混杂的浊气,修炼起来并不如纯阳宫中修炼时那般方便。
这一点,元清在灵脉之中的那段时间,已经清楚的感觉过了。
他那段时间并没有刻意的去修炼,但因为灵脉中灵气实在厚重的关系,体内心诀总是自主的就开始运行起来,这也导致他体内沉淀了不少浊气。
不然先前在阶梯上修炼的时候,也不会自口中吐出浊气来了。
“我们回……”元清话音未落,便见面前出现了两个白白胖胖热乎乎的包子,拿纸包着。
弘文不知什么时候跑去一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自己嘴里咬着一个拿着一个,还递给了元清两个。
“你应该还没吃饱吧。”弘文想到那一桌子饭菜,元清的确是没动两口就下来了。
元清接过包子,决定等会儿回去给弘文一瓶辟谷丹,如果他不喜欢辟谷丹的话,就换上点别的什么丹药。
太珍贵的元清并不打算给弘文,一是他们之间关系也没好到那样的程度,第二嘛,当然就是如果他的回报远远高过了弘文对他的付出,以弘文这三百年来锲而不舍的破坏自己根基的行为,估计是顶不住来自命格的报复的。
“你最近少出门。”元清跟弘文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并肩向内城走。
弘文偏头瞅他一眼,想了想,也没有多问,乖乖的点了点头。
“回去等我一下,我给你几瓶辟谷丹。”元清说道,弘文在思见城里呆了这么久了,本来就算带了一大堆丹药估计要么没啥用要么已经被吃完了。
“咦?不用了,你还是留着吧。”弘文又咬了口包子,幸福的眯起了眼,“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呢,丹药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
“我准备修炼。”说话间,元清和弘文已经踏入了内城之中,“我筑基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了,辟谷丹留下了也没有什么大用。”
如今内城之中就只有元清和弘文两个人居住,据弘文说在元清来之前一百年的样子,本来还是有另外两个修士的,但是他们因为思见城的关系,执念越来越深,最后生了心魔,直接就被处理掉了。
那两个人来思见城的时间比弘文还早,一直很努力的修炼,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堆枯骨。
所以弘文在听说元清准备修炼的时候,有些惊讶。
他之前跟元清说过这事儿,元清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修为没有增长,他还以为元清因为忌惮着前车之鉴的关系所以决定不修炼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屈服于思见城的诱惑之下了。
元清对于弘文的心思多少猜到一些,但是他跟之前那两个修士是不一样的。
他内心就是很清楚的明白,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出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肯定不会被困在这个时间无止境的漫长的思见城里。
所以与其瞻前顾后,元清觉得还是抓紧时间修炼为好。
当然了,他的确也是屈服在思见城给出的巨大的饵的面前,这一点元清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是无法改变的。
元清干脆就把呆在思见城里修炼,便能够清楚的看到师兄的这件事,看做了一件福利。
他觉得自己没理由拒绝。
“放心吧,我可不会轻易的被心魔入侵。第八荒对于心魔的研究,可是非常深刻的。”元清看着弘文听到他决定修炼之后,顿时变得有些蔫耷耷的神情,觉得弘文的心性也是坚韧得很。
或者说,弘文将执念这个东西的度,控制得极好。
否则三百年的时间,停留在炼气期的弘文其实也是一直在修炼的,只不过每次都是自毁根基将修为散去。
三百年如一日的这么干,却还没有出现什么心魔入体的迹象,元清觉得若是弘文能够沉下心来好好修炼,定然也是一代天骄之姿。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和缘法,元清觉得既然是弘文自己做的决定,他就算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理由置喙。
弘文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既然元清决定要修炼了,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收下了元清给他的六大瓶辟谷丹。
并且表示在辟谷丹吃完之前,他没事一定不出内城。
弘文并不知道为什么元清一定要叮嘱他不出门,但是他觉得可能是跟城外出现的那一条溪流是有关系的。
鉴于元清在听闻那溪流之后剧烈的反应,弘文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妥当。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元清只是担心他出个门就因为什么事儿倒个霉,小事还好,要是被牵扯进什么大事惊动了如今掌管思见城治安的鬼修,那就是真糟糕了。
因为惊动鬼修之后所要面临的惩罚,一般都跟心中所把持着的执念有关系。
元清不希望什么都没有错只是对他释放了善意的弘文,发生什么意外。
不出门就只能修炼了,修炼总不能出什么意外。
元清在药圃前停留了一阵,瞅着长势喜人的灵药一阵,肉疼的挪开了视线,钻进了修炼的屋子里。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采集那些药材的,只是采集下来之后,他也已经没有玉盒能够承载这些灵药了。
师尊和师兄会给他准备一切保命用的灵符丹药和阵盘,甚至会体贴的给他准备换洗衣物,却真心没有考虑到他会遇到什么奇遇,得到什么东西而没有容器去装。
也许师兄手里是有的,但是如今师兄并没有在他身边。
元清每次想到药圃就觉得很可惜。
因为他没法采药,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元清忧郁的叹了口气,盘腿坐在蒲团上。
这蒲正是这间修炼用的屋子里的聚灵阵的阵眼,不是持续型的,而是触发型的。
只有有人坐在蒲团上修炼的时候,聚灵阵才会启动。
元清不客气的将这个阵法的阵纹组合记住了,刻在了空白的阵盘上。
有这么实用的新阵法,不学白不学。
元清阖上眼放空了灵台,丹田中气海微阵,便推出一道灵气来,在体内顺着大周天的方向运行起来。
丹田内原本安静蛰伏着的漆黑锦鲤,随着大周天的运行渐渐的变得活泼起来,摆动着尾巴竟像是随着灵气一同在元清经脉之内游走。
元清一怔,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只当那锦鲤的虚影也是一道灵气,随它去了。
元清运行完一个大周天的瞬间,他身旁便出现了一个同样盘膝打坐的虚影。
一袭黑袍,剑眉星目。
元霄睁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丹田之内属于元清的莹白气海软软的荡漾着,属于他自己的元婴却出奇的活跃。
他似有所感的看向一旁,眉头微蹙,只觉得那里隐隐是散发出极为亲近的气息。
……元清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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