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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佑年和纪晓棠径直就上了三楼,要了一个雅间,两人就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穆万杰是个极活泼且活力充沛的小胖墩,他干脆就跪在祁佑年的膝盖上,趴着窗户往外面看。
纪晓棠就坐在祁佑年的对面,穆万杰小胖墩的呱噪一点也不影响两个人说话。
从桂花楼三楼的窗户向外望去,正条估衣巷仿佛是一条被锦绣点缀的长河。
“……原本叫做故衣巷,那时候巷子比现在短很多,多是卖故衣的铺子,后来越来越繁华,各类铺面都有了,就成了今天这样,慢慢就改叫了估衣巷……”祁佑年向纪晓棠讲着他特意打听来的典故。
纪晓棠一边看景,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就有桂花楼的小厮殷勤跑来伺候。
纪晓棠和祁佑年对桂花楼都不熟,两人就问穆万杰。
“要吃什么,小杰做主。”祁佑年就道,“今天阿佑叔叔做东,小杰尽管点。点你和晓棠姐姐爱吃的。”
“真的吗,阿佑叔叔,随我点什么、点多少都行?”穆万杰睁大了眼睛道。
穆万杰是穆家长孙,平时自然也是被穆家人千娇百宠的。虽然是这样,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出来到酒楼点菜这样的事,从来轮不到他做主的。
“阿佑叔叔说话,小杰还不信。自然是都随你。”祁佑年就笑着道,一面就看纪晓棠。
纪晓棠笑而不语。
穆万杰年纪小,也被娇宠惯了,但是家教却是极好。虽然祁佑年这样说了,他却并不真的就随自己的心意点菜,而是将他觉得好吃的东西说出来,跟纪晓棠和祁佑年商量。
“这里的桂花鸭最好吃……”穆万杰就道,显然他方才说的几道菜中最中意的是这个。
祁佑年自然依着穆万杰,又问纪晓棠,七七八八地竟点了一桌子的点心和菜肴。
“点这么多又吃不掉。”纪晓棠就道。
纪晓棠其实有点儿担心祁佑年的荷包。祁佑年如今是副千户,是从五品的官职,拿的官饷不多不少。可是纪晓棠听穆洪说过,祁佑年于钱财上并不经心,对人尤其是对同袍出手大方,颇有些大手大脚。
虽然是这样,倒也并不见祁佑年有窘迫的时候。虽然看起来祁佑年家境一般。
“……并没吃过,都尝尝看喜欢哪个。”祁佑年就道,“有好吃的,咱们多买一份带回去给婶子和大家伙。”
祁佑年倒是想的周到。
纪晓棠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再没多说了。她这次往府城来,身边带了充足的银钱。祁佑年会账也好,她会账也好,无需多想。
“晓棠,你这次跟小叔来,是要考过了乡试才回清远去?”祁佑年问纪晓棠。
纪晓棠就摇了摇头。
“考过了院试,就要回去一趟,不然家里不放心。”这还是跟纪二老爷和纪老太太争取来的结果。
府试和院试都在府城举行,前者在四月,后者在六月,还有乡试,则是在今年的八月。一直考过了乡试再回去,对于纪晓棠和纪三老爷来说也不错,但是家里面却是不许。
本来纪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纪三老爷考过了府试就回去,等院试的时候再来。
还是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了,纪二老爷帮忙,大家好不容易说服了纪老太太。这样来回舟车劳顿,不仅对纪三老爷的学业有影响,也太操劳了。
最后,大家折中,就是考过院试后回去。
若是再参加乡试,就再回来。
祁佑年就点头。
“小叔一定能考过院试,只看乡试如何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纪晓棠就问。
“哦……”祁佑年方才是不经意说出了心里的话。他并不是肯定,而是心里面希望如此。这样,他就可以多些时间常常见到纪晓棠了。
“我看出来了。”被纪晓棠这么问着,祁佑年顿了顿,然后干脆地说道。“小叔的样子,一定就是能高中的。纪家书香传家,小叔自然不差。”
看来,祁佑年也是打听过纪家的家世了。
“借你吉言,阿佑。”纪晓棠也没深究,纪三老爷当然会考过,因为她知道考题。“其实小叔的学问并不是十分出色,只是我们占卜,今年最利小叔,不论小叔做什么,都没有不成的。”
“晓棠信占卜?”祁佑年就问。
她信占卜吗?纪晓棠不好说。纪家的先祖研读易经,善易者不卜。
“晓棠也读易经吗?”祁佑年有些吃惊。
“嗯。”纪晓棠点头,她通读四书五经,因为身为女子没有科考的压力,还读了许多杂经。
“我也读的,只是很多地方都不大通。”祁佑年就道。
穆洪说过,祁佑年是卫所里面难得的文武全才。所以祁佑年说他读易经,纪晓棠并不觉得奇怪。
“可曾请过先生教导?”纪晓棠就问。
“小的时候家里请过西席,读了几年的书。后来家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我是个武人。带兵打仗,纸上谈兵误人误己,得实地历练。”祁佑年很认真地说道,看他的神态,似乎是想起了亲人和往事。
“令尊见地不俗。”纪晓棠就道,心中却有些诧异。一个普通的军户,能说出这样的话,给儿子做出这样的安排,这实在是稀有的很。
但是纪晓棠也没多想。谁说只有庙堂之上才有英才,乡野之间也有伏龙凤雏。
“家父教子极严。”祁佑年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不愿意再多说,而是询问起纪晓棠来,“晓棠自幼就跟着伯父读书的?”
“是的。”纪晓棠就笑了,“那个时候我爹爹在任上,差事清闲的很,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干脆就将我当做入室弟子般教导起来。”
“以后有问题,就可以向晓棠请教了!”祁佑年立刻就道,他的眼睛又弯成了两弯月牙看着纪晓棠,显然一直等着说这句话了。
纪晓棠就笑了。
“请教不敢当。”虽然是这么说,却并没有拒绝祁佑年。
多年之后,当两人回想起此时此地,他们几乎都不记得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话其实都并不重要,他们记得,这个时候他们都非常开心。
纪晓棠此刻暂时地忘记了那些压在她心头的事,而祁佑年这个时候也忘记了他身上所背负的重任。
一边品尝点心,一边这么轻轻松松地说着话,纪晓棠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就定住了。
祁佑年立刻现了纪晓棠的异样,一面顺着纪晓棠的目光看过去,一面问纪晓棠怎么了。
“……是看到了熟人?”祁佑年问。
不能说是熟人,但却正是纪晓棠要找的人。
就在桂花楼斜对过不远处一家卖烧饼的铺子前,站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正啃着手里买来的烧饼,一边东张西望。
那个人,正是马五。
纪晓棠并没有见过马五,但是对于纪三老爷的描述却熟记在心。
祁佑年没有等到纪晓棠的回答,目光却也锁定了那中年汉子。祁佑年立刻就皱了皱眉。
“晓棠,那是……你要找的马五?”纪晓棠托穆洪父子帮忙寻找马五,显然祁佑年也知道了,并且记住了马五的形貌。
“看着像,但是我也不能肯定。”纪晓棠就道。
马五正啃着烧饼,慢慢地随着人群移动,一双眼睛还是东张西望。
“晓棠,回来。”祁佑年立刻伸手,将纪晓棠从窗边拉开了一些。“这个人看着就不是一般的良民。你看他东张西望,其实警觉的很。”
祁佑年见惯了盗匪的,对于这类人的判断非常犀利、准确。
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也很可能不是马五。
但是纪晓棠不能看着这个人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溜走。不管怎样,先将人抓起来再说。
纪晓棠打定了主意,可惜她身边只带着这几个人。丫头们排不上用场,几个小厮……
如果对方是马五,这几个小厮并不是他的对手。
纪晓棠有些后悔,应该将李师傅带出来的。
纪晓棠脸色变换,都被祁佑年看在了眼里。
“晓棠,你们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人抓了给你。”祁佑年说着,就起身收束衣裳。他今天为见纪晓棠,特意穿了玄色便服锦袍,只是并没有带腰刀。
但是祁佑年有自信,就算是赤手空拳,也应该能够对付一个马五。
“我是卫所的人,抓了他问话,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祁佑年又对纪晓棠说道。
“阿佑,只有你一个人。那如果是马五,可是个亡命之徒。”
“晓棠,你忒小看我了。亡命徒我见的多了,别说就他一个,再多几个,我也能应付的来。”祁佑年说着就露出白牙,对纪晓棠一笑。
这一笑,神采飞扬,尽显少年人的锐气和自信。
祁佑年让纪晓棠不要动,自己也不走楼梯,干脆就从桂花楼的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异变,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生的。
马五突然好像现了什么,一手扔了烧饼,竟然抬腿就跑。一开始,纪晓棠还以为是他现了祁佑年要对他不利,但是很快纪晓棠就现,并不是这样。
马五要逃避的,并不是祁佑年,而是另外一伙人。
纪晓棠匆匆的一眼,就只看到两个人,原本也隐藏在人群中,见马五突然跑了,这两个人撒腿就追。两个人的手里明晃晃地,显然都拿着家伙。
这是……穆洪的人现了马五,正在追捕马五吗?
这个念头在纪晓棠的脑海中一闪,随即就被她否定了。这不可能是穆洪的人,这两个人看样子根本不是要活捉马五,他们想要马五的命!
纪晓棠的心就提了起来。
马五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一只手就捂住了腰。显然,马五是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他再小心防备,还是不知不觉地被人接近,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就已经挨了一刀。
这还多亏是他时刻警醒,不然那一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就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
纪晓棠在楼上看到马五踉跄,就猜到他受了伤。那两个追杀马五的人比祁佑年离马五要近上许多。两个人追上了马五,厮打在一处。
然而祁佑年也不慢,很快就追了上去。
行人纷纷走避,几个人打在了一处。
纪晓棠知道这个时候她下去不仅不能帮忙,反而会让祁佑年分心,因此强忍着没有下楼,就在窗口坐着,紧紧地将穆万杰抱在怀里。
穆万杰并不知道事情如何紧要,但是他看得出祁佑年正跟人生死搏杀。
穆万杰很紧张,却似乎并不担心,更多的是兴奋。穆家的孩子,自然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而且,穆万杰对祁佑年怀着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事情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四个人,三个人先后倒下,只有一个人还稳稳地站在巷子当中。
“阿佑叔叔赢了。”穆万杰立刻鼓掌叫道。
站着的那个人,正是祁佑年。
纪晓棠看着祁佑年从旁边店铺伙计手里要了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地上的三个人都捆了。
这是抓到活口了。
纪晓棠心中欢喜,立刻就带着穆万杰一众人从楼上下来。
估衣巷中许多人,虽然好奇心重,但是亲眼看见这样的厮杀,又听祁佑年喊出官军抓贼的话来,就都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张望着。
纪晓棠带着人很容易就到了祁佑年的跟前。
“晓棠,你有什么话,最好快问。”祁佑年低声在纪晓棠耳边道。
纪晓棠并没去看那两个追杀的人,她的目光只落在马五的身上,并且立刻就明白了祁佑年话里的意思。
马五受了致命的伤,活不过这一时三刻。
已经不能将马五带到别处,因为怕他根本就撑不到那里,只能就地询问。
纪晓棠让锦儿掏出一锭大银子,将旁边一个铺面整个包了下来。穆洪带着人正好这个时候赶到,原来也是得知了马五的行踪,带人赶过来,却迟了一步。
马五被抬到铺子里,放在一块板子上。
“你就是马五?”纪晓棠问。
也许是人之将死,知道再隐瞒身份已经没有用处,马五竟然就点了头。
“我是。我认得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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