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都低低哼了一声,哼完，一如既往地抓偏了重点：“我又不是故意迟到的。是你定的这个地方，位置太偏！”
要说这间私房菜馆,其实左研先发现的。
强力推荐之后,也成了纪锴的跟黎未都常来光顾的秘密据点。按照地图定位这地方就在地铁口外面,其实却需要从一个小区里面绕，确实特别的隐蔽。两人第一次来也是找了半天。
“噗，好好,我的错。”纪锴既然一心要打速推战,自然也没心思某别扭帝生气，直接温柔体贴顺毛捋才是最佳战略。“这样，干脆下次约会的时候,我开车去你家接你好不好？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服务员又来了,笑眯眯给两边桌上放了白瓷碗的开口汤。
“下次……”黎未都似乎有些局促，又像是暗自忍了忍最后没忍住,抬起眼来,目光委屈得像是刚被人调戏过的小姑娘。
“所、所以，在纪教授你看来,像这样……带着目的性的约会,一点都不会奇怪是么？”
“嗯？”
“就……明明是陌生人，却因为条件合适就被家人和舆论压着强迫见面！彼此根本就没有任何铺垫就得强行约会、了解，说不定很快就确定关系、举行婚礼……”
纪教授莞尔,一副成熟男性骗涉世未深小姑娘的架势，殷勤地帮黎总乘了碗汤。
“你别想太多,其实像我们这样的见面方式，不过是给彼此一个认识的机会而已。没有压力的，更没人强迫你一定要跟我怎么样。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先轻轻松松约几次会,要是你觉得不喜欢，拒绝也没关系的，我这边完全能够理解~（虽然回去要揍你）”
“……”
“怎么，黎总还有疑问？”
黎未都：“我、我就是不懂。因为……你其实也并不喜欢我吧？”
“？”
“就、就只见过一次而已，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就又约我了？难道只要是长相和条件达到了你的门槛，就可以一起吃饭看电影？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我一直都觉得，像约会这种亲密的事情，必须要跟自己喜欢的人！”
服务员又及时出现，端上了密制香炸鸡腿。
黎未都被打断，整个有点激动又有点小气愤的样子，盯着盘子里的美味默默有点自暴自弃地努力冷静。毕竟再怎么口嫌，还不是在老妈的淫威□□直地来了？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大谈约会的标准？
……会招人讨厌的吧？
抬起眼，却发现纪锴正在托着腮瞧着他笑，比旁边窗子透进来的阳光还要灿烂亲和。
“你、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纪锴有点狡黠地笑笑，“就是觉得吧……黎总你声音挺好听的，跟你的长相一样。”
相亲市场上常见的油腻。然而事实证明，不管现实还是虚拟，黎未都真的不禁夸。
简直是一招致命像是被点燃了的活火山，整个脸感觉都能把周遭的氧气给烧掉一半。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地在湿巾上擦了擦，手抖抖抖伸向炸鸡。
“所、所以，你就是、就是那种只看脸的人？”
纪教授笑而不答，只不知悔改地继续盯。直盯着那双微微颤抖的白皙手指，剥鸡皮动作也笨拙到死，才清了清嗓子，有意压低声音，缓缓地、轻轻念了一声：“未都~”
“砰”，人一颤，炸鸡腿整个掉进盘子里。
纪教授愉快地欣赏了几秒黎总一脸的震惊加哀怨，这才好整以暇地补完他后面的半句：“啊，我就是想问，你名字里的那个‘未都’有什么典故么？”
“烫！它、它特别烫！”黎总指着炸鸡，亡羊补牢。
纪锴点点头，手指在消毒湿巾上蹭了蹭把对方的盘子拿过来，炸鸡腿被熟练地薄皮拆骨，壳往自己盘子里一丢，嫩肉还回去。
黎未都震惊于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习惯，却硬憋着什么硬是没说，脸更烫了。
“……未、未（羊）年生于首都。”
“嗯？”
“所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黎总努力振作，反问过来，“倒是你，那个‘锴’是什么意思？”
“哦，锴，铁也，九江谓铁曰锴――《说文》里面的，大概是希望我有不屈不饶的精神吧。”
“……”
“……”
接不下去。黎未都低头默默吃鸡，一秒觉得自己简直是专业冷场帝。嫩滑的肉入口即化，一双眼睛突然微微地亮了起来。
好吃！！
黎未都毕竟自己做饭异常好吃的，对美食的要求比正常人高，很多别人觉得“非常好吃”的东西，在他的评价体系里都是“一般”。
可是，这家店不一样！
服务员不断上菜，黎未都不断试吃，吃到最后看纪锴的眼神儿都变了——好会找地方啊！而且为什么他给自己点的所有东西都能那么无一例外地好吃？
纪教授得意，这不废话么……这些都是你每次的必点啊。
……
吃饱喝足，黎未都抢过账单看了两眼，果然，味道美丽的菜品，价格也十分的美丽。
“还是我请你。”出门的时候被老妈塞了一张金卡，说不花完不要回家。
“不不，”纪锴推辞，“约你的时候说了我请的。”
黎未都想了想：“可是，大学教授一个月的薪水……也就够这儿两顿吧？”
“……”纪教授再一次森森觉得，这还好是一早认识你！不然真的要分分钟“不好意思咱俩不合适，祝您另觅真爱”的节奏了！
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子好不容易在游戏世界里浪，把积蓄造完喝西北风也不会死，就让我充一次款爷又怎么样？！
……
饭后看电影。中午场本来人就少，那天又是工作日，两个人直接包场。
反正没人，纪锴大长腿直接放上前排椅背。黎未都眼里能明显看见嫌弃，然而过了半场，他自己的大长腿也跟着放上来了。
一脸享受的模样，孺子可教。西装裤下的形状特别棒，纪锴吞了吞口水，努力忍着没有摸上一把。
咳，毕竟人家保守别扭又弯男癌。才第二次见面，不带动手动脚的。
那场电影挺好看，情节连续、故事有趣、演绎得也自然。从电影院出来，侧边就是嘈杂的电玩城，门口摆着一排五光十色抓娃娃机，黎未都就捧着没吃完的爆米花，一路偷偷在那瞅。
纪锴：“去看看呗？”
黎未都很不情愿：“新闻上都说了，不过是骗钱的把戏。”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老实地站到了一对年轻情侣的身后。
那对情侣的夹子上正摇摇欲坠晃荡着一只绒毛兔。两个人“啊啊啊——快了快了快了”“差一点、就差一点！”弄得黎未都也默默替他们捏了把汗。
然而，就在胜利在望之际，喜闻乐见地夹子一松……
“唔啊啊啊！”情侣的惨叫声。
黎未都：“你看吧，果然是骗人的。”
纪锴笑着看着他，“不是骗人的，真的能抓到，不信的话下次带你来抓。”
黎未都不解：“为什么是下次？”
纪锴挑了挑眉。约会套路呀这不是么，总得留下点什么悬念让你想着念着“下一次”吧~虽然这么想着，眼瞧着他那意犹未尽略的样子还是有点舍不得：“那这样，我今天先给你抓一个，就一个啊。”
几十个游戏币，哗啦哗啦落在黎未都手里。娃娃机欢快的音乐响起来。
黎未都脸上面瘫，实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就想玩了，只是一直没人陪拉不下颜面。毕竟一个大男人自己玩这个会很奇怪吧？
哗啦啦，哗啦啦，五分钟后币被吃得精光。黎总两手空空一脸茫然，纪锴一脸“早就知道会这样”又把手里藏的给他倒了一大半。
很快，游戏币继续石沉大海不见踪影。
黎总气得想摔：“这玩意果然是骗人的！”
纪教授摇头，拿着最后的四个币一副高人出马状站在娃娃机前面。先投进去两个，找了个方位把爪子伸下去，方脸的毛绒小木偶被精准地夹了上来，继而跟着夹子越来越靠近出口，看起来好像有希望……
结果，最后关头，还是掉了。
黎未都：“呜……你看！”
“不急不急，”纪教授最后两个币塞了进去，“刚才那样肯定是要掉的，这次保证出来。”
说罢，再次启动机器，机械爪子下移稳稳抓住刚才那个掉在出口附近的娃娃。轻轻松松一提，往出口一丢……
“看，出来了不是？”
黎未都不敢相信地弯下腰去拾起娃娃。居然，真的……出来了？！小木偶还长着一张“超级不情愿被抓出来了，快放我回去”脸，可爱到爆炸。
“喜欢吗？送给你。”
“可是，这、这是你抓的！”
纪锴就笑了：“就当约会小礼物了，下次约会，教你几下就能夹起来的办法哈。”
他这一笑，阳光灿烂。黎未都愣了一会儿，又低头盯了一会儿手里的绒毛小木偶，也缓缓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然后，就感觉眼前一片阴影，后脑勺被一只手扶住，然后——
眼睛睁大了。稍稍上挑的眼尾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什么情况？
纪锴倒也不是故意的。
毕竟都老夫老妻了，习惯成自然，黎未都像那样一笑，他一个心动就情不自禁就亲了下去。
结果，亲了个第一次约会的相亲对象。这种登徒行径，emmm~
……
晕晕乎乎地回了家，黎母蹦了出来：“未都未都，怎么样，玩得怎么样啊？”
“咦，怎么还有个娃娃，纪教授送的？哈哈哈纪教授也是有童心。不过这都送娃娃了，四舍五入就是送钻戒呀，我看你俩能成！”
黎未都：“……”
“我就说嘛，我儿子这么好怎么可能没人要！不过想想你爸年轻时也跟你差不多，明明那么帅却性格古怪最后拖到大龄未婚，还好相亲一次遇到的你妈我，一见钟情火速结婚！唉，真希望纪教授也能做做好事收了你呀！”
黎未都：“妈，我回家都十五分钟了！好歹也是你们亲儿子，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任挑任拣，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把我给跳楼大甩卖出去呢？”
王洛蕊：“呵！嫌弃你妈我之前，你先把那难看的娃娃放下吧。”
黎未都：“……”
“你也知道都回家十五分钟了，走了几个房间舍不得放下那个难看娃娃你还嘴硬？就偷着乐吧，瞎猫撞上死耗子，人纪教授能喜欢你我跟你爸都没想到！赶快把握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
后续几天，黎总都每天都能收到纪教授的短信。
有一搭没一搭成天聊，各种小话题，黎未都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康德到叔本华，从当红美剧到古典文献，甚至他感兴趣的某不知名小乐队，纪锴都一清二楚。
默默感叹，大学老师……知识面都那么广博的吗？
像这样又健谈开朗、又会哄人开心，当初看到相亲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了！这样的男人会没对象？当大街上人都是瞎的吗，太不合理了！
黎未都是不相信他老妈所谓“瞎猫撞上死耗子”理论的。肯定……不是花心就是性格恶劣，要不然就是有什么正常人接受不来的怪癖！
总不可能……只是眼光高所以单着？
要是眼光高，也不至于看上没有趣的程序员……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迷，每天都辗转反侧、坐立难安。回味那一个吻的时候就更……想说第二次见面就亲，这人真轻浮啊！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肯定不适合结婚！
但要说……就这样pass掉，又舍不得。
话又说回来，天天给我发信息，就是不提约我出去是什么套路？欲擒故纵吗？
简直憔悴枯槁。
……
纪锴的思路其实挺简单——
他清楚记得黎未都很久以前抱怨过，他们之间还没有经历普通情侣那种“信息勾搭”的阶段就刷地在一起了，感觉错过了很重要的一段恋爱时光。
所以，有意拖了他两个星期，每天发信息撩。反正，估计攻略完毕，也就能一起回到三次元了，趁着现在赶紧留下美好回忆呀！
两周后，俩人终于有了相亲后的第二次约会，纪锴开车来接他的王子殿下。不过黎总今天咋回事喂？那种不情愿脸，怎么见着他就跟小学生见着教导主任似的？”
王洛蕊哈哈哈：“哎呀纪教授别介意，我们未都害羞呢！”
“……”黎未都想死，谁害羞了？
纪教授开着小车，带黎总去抓娃娃约会。
“你看，你先这样戳一下玻璃，看机器爪子的摇晃幅度。别用太大劲，戳完不怎么摇，就是不骗人的机器。轻轻晃一下就摇的厉害，抓娃娃也容易晃，建议直接放弃。”
“然后，你要学会‘下半身卡位置’神技，你要确保一个爪子卡住你要抓的小动物的屁股，剩下两个爪子身子左右各一个。这样，就容易上来！”
你、你讲解就讲解。黎未都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需要从背后两只手抓着我的手，整个胸膛贴上来状吗！？
果然，在纪教授的□□下，又是四个币，毛绒小熊成功出来了。黎未都揉着熊熊疑惑：“你不是大学老师吗，怎么玩这种东西也那么擅长？”
“你当大学老师就每天只埋头科研啊？”纪锴邪气一笑，“晚上带你去逛逛酒吧街，敢不敢去？”
“去就去，又不是没去过！”
纪锴呵呵，心说你可快算了。婚前乖宝宝，婚后不让你去，你就是没去过！
晚上的酒吧街灯火通明，卖花的小女孩很会做生意：“哥哥、哥哥，旁边抱熊的哥哥那么好看，你给他买束玫瑰花吧。”
黎未都：“……”
纪锴蹲下来：“小妹妹，你猜猜看他是我什么人，猜对了就买一束。”
小女孩：“是男朋友吧？”
……现在的小朋友，唉，都太不单纯了。
黎未都抱着个熊、同时抱着个花，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简直不要太显眼。等红绿灯时更是对面人各种盯，恨不得把脸整个儿埋里头。
简直是作死……为什么答应和这种人约会的！却就在跳到绿灯的一瞬间，在灯火通明的酒吧街上，左手果断被暖暖的大手牵了起来。
说实话，小心脏在那一瞬间是飘了一下的。
但是，不对！黎总努力hold住——怎么能这样呢？梦想中命中注定的相遇，怎么样也是星空下、大海边，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怎么可以是通过庸俗的相亲！
最糟糕的是，人家也没怎么追，不就带你抓了两次娃娃，你的人生难道就被两只四个币的娃娃给砸下来了？
……
纪锴的追人计划，当然远不止四个币。
作为一个“有意思的男人”，计划日程表列得一套一套的。什么博物馆、游乐场、爬山，打电动，做蛋糕、弄陶艺，还有各大剧院的话剧、音乐剧、交响乐，保证能带黎总三个月玩不重样的。
然而计划好了打电话过去，黎总僵硬地表示：“我没空。”
“……”你行！你就作吧！
“是真的没空，公司最近忙！”
纪锴心说行行，你忙。那老子温柔懂事有耐心，带宵夜来探你的班成不成！
拿到了爱心夜宵的黎总沐浴在全体员工羡慕的目光中，脸上写了一点点的“别扭”、一点点的“负担”，嘴上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纪锴反正之前一辈子也没追过谁。也挺新奇，安慰自己就当是锻炼生存能力和意志力了。
宵夜是白阿姨独家秘方糖醋鱼，经过改良早已是盖过章的美味佳肴。黎未都勉勉强强戳了一筷子，整个人愣了愣，下意识又用他那无色的唇下意识舔了舔筷子。
好吃……
纪锴得意：“怎么样？我亲手做的。”
“嗯。”黎总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
“那就好，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黎总被摸了头，心脏一下子又紧了。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鱼，间或抬头看帅哥、低头发呆。四个币的娃娃加一条鱼，人家又那么有耐心，怎么感觉妄想中的星空草原、阿尔卑斯山下的雪，离他越来越远。
而“普通人生”的烟火气，则悄悄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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