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鸣鸿则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一睁眼瞧见身边围着的一群人,吓得大少爷险些从床上摔下来。他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惊恐地看着站得离他最近的中岛静子:“中岛课长?出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季长官。”中岛一脸严肃,“你和穆处长逛个街逛出了六条人命,发生了什么?”
“人命?”季鸣鸿眨巴着眼睛,那人为了救他束手就擒的场景猛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老穆人呢?!”
站在病床另一侧的李世逡开了口:“现场只有六个特务的尸体,并没有穆处长的踪迹。”
季鸣鸿愣了几秒,掀开被子就想往地上跳:“是红党!我得去救老穆!”
“哥,别激动,你这伤的也不轻。”一旁季音希连忙上前,把他按回床上。
听见“红党”二字的中岛静子皱起眉头,和李士**换了个眼神,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季鸣鸿摇摇头:“不清楚,应该不多。都怪我……老穆才会……”
中岛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季长官好好养伤,我这就派人去找穆处长。”
“红党……到底为什么要抓白白?”季音希小声地开口询问。
“无外乎是为了情报。”中岛静子看了看她,神情冷漠——还是少说点,对一个局外人,没什么说的必要。
李世逡却不合时宜地插进话来:“放心,国民党出身的人,熬刑十天半个月绝对没有问题。”
中岛静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放心?这叫我如何放心?!”季鸣鸿果不其然地暴躁起来,“十天半个月,人不死也残了!”他甩开妹妹的手,站起身飞快地穿衣服,“我现在就去找他!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特高课和76号一定全力以赴。”中岛随口表了个决心,拉着李世逡赶紧走。大少爷在穆霜白的事情上一向认死理,这种情况晾着他是最好的办法。
“刑讯最容易松口的时间,是第几天?”中岛静子边走边问。
“不用药物的话,应该是三天左右。三天之后身体麻木,疼痛感会下降。”李世逡犹豫了一下,“课长,您不打算救穆霜白?”
“要救,但三天后再救。这两天你先随便派点人全城搜查,记住,找不到最好,找到了也按兵别动。”
李世逡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中岛静子笑了笑:“以我对穆霜白的了解,他就算是为了季鸣鸿甘愿受这个罪,也绝不甘心吃这个亏。所以他肯定会熬到正常人的极限,然后假装熬不住诓红党说骆南就在特高课,由不得他们不上当,到时候他们来劫狱,我正好一网打尽。”
“高,不愧是课长,实在是高招。”李世逡拍了一通马屁后又想起点什么,疑惑道,“可万一……”
“穆霜白不这么干的理由只有一个,他通共。”中岛的笑意里掺上了一丝狠厉,“所以红党不来劫狱我就不救人,看他这戏怎么唱。”
一盆冷水把昏迷中的穆霜白泼醒了,深秋的天气,上身单薄的衬衫在酷刑下已形同虚设,这一盆水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颤。穆霜白眨眨眼,看到锦书举着一片铁片就往他脸上凑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躲,可脖子上的绳索依旧紧紧勒着,既不能扭头,也无法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别怕,我还没加热,这就是块铁片。”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恐惧,萧旦很好心地解释着,拿铁片在他脸上来回比划了一下,叹气,“你脸太小了,烙不完整,还是给你烙胸口上吧。”
她见穆霜白明显地松了口气,不由好笑:“原来你不是怕烙铁,是怕老娘动你的脸啊。”锦书转身把铁片架上火炉,感受到穆霜白死盯着她的动作的视线,抬起头粲然一笑,“本来不想用烙铁的,老娘一点都不喜欢皮肉被烧焦的那个味道。但看你这身上,刀枪的旧伤不少,棍棒鞭痕也多,老娘总得给你留下点不一样的伤痕。”
穆处长脸上是大写的无所谓。
“想说么?南叔在哪?”她这回举着烧红的烙铁走近,嘴角疯狂上扬。
刑架上的人干脆闭上了眼睛,萧旦见状,毫不犹豫地把烙铁按上了对方的胸膛,靠近心口的位置。
有些酷刑就是经历了才会知道有多疼,穆霜白的身子瞬间绷紧,他张开嘴大口喘息着,却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一直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的锦书不由笑了:“你还挺能忍,中统特训班出来的人,在熬刑这方面,真是名不虚传。”她放下手里的凶器,想了想道,“那我换个问题,老娘的身份,是不是你泄露给日本人的?”
穆霜白睁开眼睛,微微晃了晃脑袋,声音沙哑:“不是。”
“那就是你身边那个易容高手说的?”
“绝对不是。”穆霜白无奈,“特高课同时端了你们两处据点,而我知道的,只有你的雁月楼。”
听他说得有理,加上本也怀疑是自己党内内鬼干的,锦书也便不再深究,转而对老顾好奇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一无名小卒而已,他最近也不在上海,与这些事无关,放过他吧。”穆霜白知道她说的是谁,犹豫了一下补上了一句,“锦书,算我求你。”
“求”字一出口,前雁月楼老板娘立刻敏感地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你第一次为了个男人向老娘求情,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穆霜白答得意义不明:“才不是。”
“哼。”萧旦琢磨了一下,自动认定他否定的是“第一次”三个字,心里一气,从桌上抓起一把掺着细沙的盐巴,往他胸口的伤处一抹,满意地看着对方猛然抽紧的眉头,拍拍手走了。
之后的几天里,锦书没怎么出现,反而换成了四个蒙着脸的男人,不分日夜地对穆霜白轮番用刑,可重刑换来的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渐渐的,穆霜白有些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锦书虽然变着花样折磨他,却似乎不是真的想从他嘴里问出骆南的下落,至少并不为南叔的安危担忧。不然为何那几十套刑具,落在他身上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疼归疼,但离他的忍耐限度,还远得很。
穆处长在心里猜测着,如果这算是锦书的计策,抓他只为了演戏,那自己会骗她去特高课劫狱的事,应该也是她计划的一环,可是这女人如此大费周章到底图什么?
这几天,季鸣鸿过得可不比穆霜白好多少。跳下病床后他花了两天跑遍了整个上海,追着蛛丝马迹明察暗访都用上了,一无所获。老顾和薛远烟都不在,行动处的人马就暂归李世逡手下,根本不是季鸣鸿能调动的。76号、特高课、宪兵队互相踢着皮球,面对大少爷救人的请求敷衍了事。重建不久的军统自顾不暇,特工们私下又对这个不知道走了多少层关系的新上任的少爷站长嗤之以鼻,压根不听他指挥。
结果季鸣鸿处处碰壁,累得要死却担心得睡不着觉,只好跑去米高梅找自家妹子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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