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叛徒荣归
七八二年,远东与魔族王国的战争进入第三年。
罗斯掀起的加纳领地大叛乱犹如昙花一现,随即被魔神皇的铁腕无情地粉碎。叶尔马军团、云浅雪军团正面强攻,黑河军团包抄左翼,东部军团包抄右翼,待到增援军团齐聚魔神堡,鞑塔族被打得步步后退,罗斯只能勉为其难地支持阵线不至于崩溃。但一支强大的劲旅突然从远东回归,西南军团挺进加纳领地,犹如尖刀般插入了鞑塔族的后方,得知家乡被占领以后,鞑塔族人的意志终于垮掉了,一个星期之内,战线彻底崩溃。忠于魔神皇的各路大军团如同山洪海啸般卷杀而来,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鞑塔族部队在进行着最后的顽强抵抗。没有投降,没有宽恕,这是皇权战争的惯例,战败一族注定要被斩草除根的,即使投降了也不过是从死亡升级到奴隶罢了。
鞑塔族的失败已成定局,为了躲避魔神皇的毁灭性打击,劫后余生者在罗斯的率领下大批大批地向西逃亡。这群逃亡者长途跋涉,经过了冰天雪地的漫漫平原,躲避魔神皇龙骑兵的追杀和那些为了讨好魔神皇而争先出手的各族追兵,冲破了那一道又一道的魔族边防封锁线。
为了掩护部族的撤退,鞑塔族的战士舍生忘死,无数悲壮的故事在那死亡之路上上演。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大批身体孱弱的妇孺、老人和儿童由于饥饿、寒冷、伤寒和其他疾病倒在了那漫长的逃亡路程上。用脚踩出来的蜿蜒道路两边布满了黑色的尸体,后来人从铺满了皑皑白雪的尸体堆边无动于衷地走过,他们已经麻木了。
一个月后,他们到达了魔族王国与远东的交界线。这几乎是鞑塔族全民的大迁移,尽管一路死伤无数,但他们的数量竟然多到让远东的边防部队无法遏止的地步。特兰军区和东南军区同时告急。由于担心引狼入室和激怒魔族王国,特兰要塞指挥兼第一军司令罗杰下令封锁一切关卡,禁止战败的鞑塔族难民入境。于是,在远东军拉起的铁丝网和壕沟面前,鞑塔族的难民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身后的追兵越逼越近,他们不能也无法回头,成千上万的难民聚于各个防线之前,行尸走肉般徘徊于国境线之前,哭声日夜萦绕堡垒。不时有鞑塔族族人试图强冲防线,但没出几步就被堡垒里的弓箭手射杀,尸体一排排地散落在铁丝网和壕沟之间。鞑塔族的妇人在雪地里一排排地跪倒,她们把幼小的婴儿用力抛向防线的另一边,号啕哭道:“我死不要紧,但救救我的孩子吧!”亲眼目睹这一情形,前往东线视察的白川大将泪下如雨,她下令放开关卡,将鞑塔族的难民接纳入境。
此举引起了第一军司令罗杰大将的不满和抗议,但白川大将我行我素,罗杰也无可奈何,因为紫川秀曾经说过,他不在的时候由白川来全权主持远东事务。何况,即使没有庇护鞑塔族的难民这件事,远东与魔族的一战照样不可避免。
三个月之内将王国的第二大部族击溃,塞内亚族又一次显示了自己雄厚的实力。瞧清楚形势的各族首领纷纷飞奔到魔神皇驾前,哭着喊着表达自己的忠诚之意,一个个流下了忏悔的泪水。虽然魔神皇并不是很稀罕,但是各族首领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誓要痛打落水狗,尾随着鞑塔族难民的足迹,无数的敢死队、锄奸组、别动队、盖世太保、还乡团喊打喊杀地追了过去,声势浩大。各族的追杀部队一直追到了远东边境,跟阻拦的远东部队乱七八糟地打了一仗。在特兰驻守的是远东第一军的精锐,自然不畏惧这群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一战之下,魔族追兵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仗打得双方都是相当不情愿的。担心这一仗会激怒魔神皇,胜利的远东全军却陷入了战战兢兢的恐慌之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魔族的大军却根本不见踪影。原来战败的部族害怕魔神皇的惩罚,根本不敢将这一仗的结果上报魔神堡。
但是在魔神堡内部,战争的乌云时刻笼罩着。乘着大胜鞑塔族的余威,强悍的塞内亚族正在厉兵秣马,吸取了前次罗斯讨伐军孤军深入而失败的教训,这次魔族王国的总参谋部制订了相当严密的计划。在靠近远东的魔族边境地区,王国设立王国南路大营和北路大营,南路大营统帅由王国第五军团司令凌步虚担任,北路大营统帅由第七军团司令古斯塔担任。此二人都是王国知名的大将,出身塞内亚族的将领,一个经验丰富、老练沉稳,一个则敢打敢拼、冲劲十足。此次东征以凌步虚为统帅,古斯塔为副帅。
古斯塔是王国青年一代的将军,年仅三十一岁就担任了王国大军团的统帅,除了皇族成员和魔神皇外甥的身份外,他自身的才华和功勋也是不容轻视的。在两年前的远东战争,围歼各路紫川家军队的行动中,他所统率的部队表现了高度灵活的机动性和强悍的战斗力,迅猛如风,连续作战,四天之内将七路紫川家军队粉碎,为卡顿亲王挺进远东开辟了道路。按理说,这样一个功勋将领又是皇族成员,他理应能得到重用的,但事实却是完全相反,远东之战后他却被打入了冷宫。原因无他,就因为他残酷和嗜血的性格被魔神皇所厌恶。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心狠手辣的将领,魔族也并不排斥屠杀,甚至把有计划地屠杀看成是摧毁敌人战斗意志的一个相当实用的战术。比如说紫川家的帝林,尽管他是魔族的大敌,但这个敌人却赢得了魔族王国从上到下的畏惧甚至尊敬,帝林搞屠杀之高明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境界!他冷静地算计、精确地挥刀,杀最少的人,流最少的血,耗费最少的兵力和精力,达到最大的心理战效果。屠杀只是一种手段,是为了征服或者震慑敌人,而且与相应的安抚手段相结合,让敌人畏惧、崩溃、不战自溃。
而古斯塔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目光短浅,脾气暴躁,他是为杀人而杀人,残酷嗜血。一个例子就可以充分说明他的疯狂了,在远东的战争中,位于他进攻路线上的一个城池被羽林军的一个分队先拿下了。本来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而且拿下这座小城也不会给古斯塔增添多的荣誉,但古斯塔勃然大怒,马上赶到了现场,对那队羽林军破口大骂,要他们把抢到的战利品全部留在原地,不准移动。
羽林军历来是魔神皇的皇家军团,由魔神皇的爱将云浅雪统帅,该军团的军官哪里受得了这种鸟气,顶了几句:“你去羽林将军那告我吧!”
古斯塔顿时暴跳如雷:“你只怕云浅雪不怕我,以为我就不敢杀人吗?”被轻视的愤怒顿时冲昏了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那军官砍成了肉酱。
四周传来了惊惶的喊叫,血腥味扑鼻,其他的羽林军官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古斯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为防止消息走漏,又率自己的部下围住了城池,将城中的羽林军全部灭口,报告说是碰到了人类的坚决抵抗。
这件事后来还是败露了,成为王国军界震撼一时的丑闻。云浅雪愤怒地告到了魔神皇面前。御前会议下来调查,结果发现了更多骇人听闻的事。人命对于古斯塔来说,那简直是如同草芥一般轻贱。在宴会上,他经常命令自己部下的士兵拿着锋利的真刀真枪格斗,一方只有把另外一方杀死才能脱身,美其名曰“强化训练”,实质上是以他们的自相残杀为乐。即使在残忍的魔族中间,古斯塔的这种行径也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让人忍无可忍。
其实这一切也不难理解,应有尽有的享受,毫无节制的权势,醇酒美女,物质享受已经达到顶点,无所事事,手中又握有巨大的权势和财富却没有与其相匹配的精神境界,魔族军队贵族的腐化堕落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他们早已厌倦了生活,唯有鲜血和死亡能让他们感到一点点刺激。
得到报告,魔神皇沉默良久,最后慢慢地说:“这是条疯狗!”碍于他是自己的亲外甥,虽然没有剥夺他的军职,但魔神皇还是把他赶出了魔神堡,发配到偏远的黑河流域驻扎。
黑河流域正是亚昆族的聚居地,亚昆族是以民风剽悍和桀骜不驯而著称的,而且当代的亚昆族族长素来野心勃勃,自他接任以来,魔神堡一直有消息流传——亚昆族必将造反!而当这个消息甚嚣尘上的时候,魔神皇却把自己的亲外甥派到了那里,哪怕瞎子都清楚他的用意了。
古斯塔的母亲,也就是魔神皇的亲妹妹入宫为自己的儿子求情。她哭着说:“我的皇兄啊,你把我的心肝宝贝放到了遥远的黑河,放到了那些野蛮的亚昆族人的中间,那可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
魔神皇很诧异地问:“可我的好妹妹,你干吗要为亚昆族的人担心啊?”
若是天下一直太平的话,作为一个被魔神皇所深深厌恶的外甥,可以预料古斯塔会像一个失宠贵族一样在偏远行省度过自己暗淡的一生,估计他最大的乐趣也就是搞搞村姑,杀杀倒霉的亚昆族笨蛋,但不料随后的鞑塔族叛乱再次给了他崭露头角的机会。接到勤王令后,他是第一批赶到的勤王军队,挽救了魔神堡的危机,而在随后的战事中,他的军事才华更是得到充分的发挥,连连击破鞑塔族的大军。魔神皇虽然厌恶他,但根据有过者罚、有功者赏的王国军队铁律,还是照样给他封赏。
而当随后的远东之战时,关于对王国的远东讨伐军元帅,各位高层大臣没有别的人选,一致推荐凌步虚。这是当之无愧的人选了,他驻守远东多年,对远东情形有着深刻的了解,才干和战绩都是让人无可挑剔的。在撤退的时候,面对数倍于己的远东大军打了个漂亮的歼灭仗,让数以万计的远东叛军横尸沙场。如此将才,他不当统帅谁当?
但是确定副帅人选时王国却有了分歧,有人推荐叶尔马,有人推荐云浅雪。这两人都是王国极杰出的将领,但是考虑到叶尔马的资格太老,云浅雪则是功勋卓著的王国大将,曾担任过百万王国大军的统帅,而且,这次军事行动旨在报复,“要在远东掀起翻天血海!”云浅雪太过温和,恐怕不适合执行这个任务。
“说起血海,我倒知道一个人很适合这个的。”卡兰皇子说,“那个外号疯狗的屠夫如何呢?”自从传出二皇子有望继承神皇位子的传言后,再没有人敢称呼他为“疯狗兰”了,于是这个男人就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地把“疯狗”的绰号慷慨地送给了古斯塔。
魔神皇大皱眉头,最后还是同意了。
得知可以去远东,古斯塔对卡兰感激涕零。这个男人不好财富和美色,战斗和杀戮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临别时候,卡兰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放手干吧!”
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大步出去。
以凌步虚的沉稳辅以古斯塔的凶狠,王国期盼这对个性和经历截然不同的将领能互相辅助,发挥出最强悍的攻击力。此次西征的主力为王国的第七军团(黑河军团)和第五军团(西南军团),军队共计二十五万大军。除了两大主力军以外,羽林将军云浅雪将率领本部兵马设立远东镇压大营,策应前方;还有各族将为西征大军提供辅助军,他们将专门负责守护粮道和后勤路线的安全,以免罗斯被远东人包抄粮道的悲剧再次上演。
战胜了鞑塔族以后,当代魔神皇的威信空前高涨。军令颁布以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忠诚,各部族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来响应神皇陛下的号召。于是,在王国内地到远东边境的道路上,车马人流日夜不停,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南北两大营。魔族大军厉兵秣马,大队大队的魔族兵不时越境挑衅,屠杀边境居民和焚烧村庄,气焰猖狂不可一世。
远东自知国力薄弱,难以与魔族王国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负责守卫东北边境的罗杰和东南边境的白川愁得寝食难安。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想尽力争取和平的机会,派去了信使带上了厚重的礼物前去拜见魔神皇,信上详细说明了八月事件的始末,强调说:“与王国军队冲突并非光明王的本意,而是某个叫布丹的人搞的鬼,此人已被光明王诛杀。”信上很卑微地称:“远东本是王国一尘,何劳陛下大军?吾等愿为王国藩属,永守西疆,忠诚吾皇!”两个星期后,礼物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加上了使者的脑袋。于是再没有退路了,远东边境一再提高警戒等级,部队日夜磨刀待命。几个守备大将像是坐在快要爆发的火山口上似的,备受煎熬,更让他们不安的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光明王竟然不在远东!
在帝都中央大街西侧二十八号,与家族总长府遥遥相对的茂密的梧桐树中坐落着一栋小小的建筑,粉刷雪白的墙壁和明黄色的屋檐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没有显赫的招牌,也没有威风的卫兵守护,与统领处、总长府等机构相比,这栋建筑并不显眼。初次来到帝都的游客怎么也无法想象,赫赫有名的紫川家族元老会就坐落在这座不起眼的建筑里。
这座不起眼的建筑拥有与其外表不相符的强大权力。在这里产生的决定,将变成命令指挥紫川家族境内的一亿三千万臣民、一百五十万武装部队和庞大的政府官僚系统。这里汇集了紫川家族的财富、思想、精英与权势,也汇集了令人发指的荒淫、腐化、无耻与堕落,这里是平民思想的发源地,也是残酷暴君统治的根源。
那些不解内情的平民往往以为政治家说起话来都是文质彬彬的,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误解。在这数千名贵族和豪富聚集的大堂里,高尚与卑鄙并存,文明与野蛮同在。刚才还在鞠躬互称先生、爵爷的代表,辩论起来骂得粗俗无比,肮脏不堪,恐吓、威胁、谩骂满天飞舞,有人抡起椅子朝对立派的脑袋上砸去,接着便是欢呼、咒骂、起哄、喧哗,乱哄哄的愤怒与暴动,上千人混战,议长不得不求助于监察厅的宪兵部队进场维持秩序。就在刺刀和棍棒的监视下,紫川家的民主捍卫者们开始投票。
每天都发生这样的对话——
特伦元老大叫:“议长,有人拿刀子威胁我!”
议长:“凶手,你要遵守秩序,今天的议程没有安排杀特伦,今天要杀的是瓦特。”
元老们不遵守任何法律,因为他们自身就是法律的制造者。他们也不畏惧任何权威,当年的紫川远星演讲说“支持我”,维特行省的元老代表冲他大喊:“你屁股太大了,我们支持不住!”
主席台上贴着标语:“总长是我们永远的敌人,流风家排第二!”
内地元老们的口号:“远东派去死!”
远东派与内地派斗争不休,贵族与平民商人厮杀激烈,但他们又随时可以掉转枪头一起攻击总长紫川参星。他们是秩序与法律的制造者,但他们本身也是最大的混乱和麻烦根源。他们刻板顽固,却又放肆不羁。每次开会都有上千名元老参与,门卫无法一一识别,于是帝都那些游手好闲的恶棍乘机混杂其中,他们兴高采烈地提出各种荒谬的议案——
“每个星期安排一次杀人放火!”
“给小偷和强盗成立工会,给予加班补贴!”
然后在被人识别身份以前逃之夭夭。于是这些提案就排进了议事日程,上千名元老很认真地讨论“该不该设立杀人放火节”。
斯特林曾来元老会参观,出来后他面色发白:“我是不是错到疯人院了?”
林家的长老、河丘商贸代表团的首领林睿也曾到元老会参观,他对陪同的家族官员感慨:“现在,我相信紫川家是真正受到神灵庇护的了!”
受到异国贵客的恭维,陪同人员很开心,他问:“何以见得?”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在元老会领导下的紫川家能存在三百年呢?”
这么一个嘈杂、疯狂、拥挤的地方,就是紫川家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凌驾于历代家族统治者头上的利剑。在这里,无论如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大家也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在帝国历七八二年九月中旬某天上午,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到来,元老会再次陷入一片激动的疯狂中。
“那个人是谁?”
“紫川秀!他是紫川秀!”
“捏我,使劲捏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千万的窃窃私语汇成一个名字:紫川秀!这么一个被悬赏十万的叛国逆贼,他竟然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元老会大堂,和总长并肩站在主席台上!看到他,人们比看到一条史前恐龙还要震惊!
会场内叽叽喳喳地响成一片,喧哗越来越大。议长萧平不得不用重锤将桌子敲了又敲:“肃静,肃静!现在,家族的总长殿下参星大人要对各位发表重要演说,各位元老请保持安静!”
紫川参星站在主席台上,连续做了几个要求安静的手势。与其说是敬畏总长的权威倒不如说是好奇他演说的内容,宽阔会场内的杂音渐渐低落了下来。
紫川参星的开场白罕见地干脆利索,他直接就进入了主题,深沉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大堂之内:“当凶难临头之时,有人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向敌人冲杀,视死如归;有人则忍辱负重,孤独一人寻求着拯救祖国的道路。各人按各人的判断为国效力,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忍辱负重,曲线救国,同样是值得我们敬重的!现在,我向各位尊敬的元老郑重地推介一位勇士,他就是我们家族的副统领,转战帕伊和远东各地的英雄!”说到这里,他富有戏剧性地一挥手,“有请紫川秀阁下!”
同样在主席台上就座的紫川秀站了起来,向各位元老矜持地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各位尊敬的元老,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他,是我们的当代英雄!”
整个会堂哗地轰动起来,元老们交头接耳:“我们没听错吧?叛国贼是当代英雄?”
“没错!”紫川参星斩钉截铁地一挥手,“他创造了奇伟的功绩!现在,我很荣幸将这位英雄的事迹向各位元老大人作个报告!”
接下来,紫川参星讲述了紫川秀一桩桩的事迹,讲述他如何深入敌营,斩杀叛逆;讲述他如何被敌人追杀,七天七夜的生死逃亡过程;讲述了他又是如何卧薪尝胆,揭竿而起,呼啸风云,纵横远东,让魔族王国震骇。
慷慨激昂处,他陡然提高了音量:“他,单枪匹马冲杀魔族大营,以血肉身躯,死战仇敌,手刃家族叛贼雷洪,杀伤魔族高级将领数以十计!其忠诚刚烈堪称全民之典范,使得我家族国恨得洗,蒙尘邦国得惩奸逆!
“然而敌寇奸险狠毒,捏造无耻谎言诬陷,勇士蒙受不白之冤,家国难归。仇敌更是大肆搜捕,我勇士重伤几死,幸得上天庇护,虽历经重重恐怖艰难,终脱困而出。历经此种艰辛,紫川秀对家族忠心不变。他化名光明王转战远东各处,携带剑与火遍布敌境,所向披靡!科尔尼大捷、埃罗大捷、特兰大捷,他全歼了魔族的鲁帝军团,击败了罗斯军团,驱逐了凌步虚军团,更亲手诛杀鲁帝、罗斯等魔族大将,让我忠烈统领大仇得报!”
整个元老会大堂内鸦雀无声,每个元老都听得出神,有人眼里闪动着泪光,无数崇敬、敬佩、惊讶的目光聚集在那个神态平和的年轻人身上。谁也看不出,这个斯文、英俊的少年将军曾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经历了那无数的腥风血雨。他曾经声名狼藉,如今却沉冤昭雪,成为万众瞩目的传奇英雄!
紫川参星以这段话结束了演讲:“不到两年时间里,他消灭魔族数以十万计,收复远东城乡无数,敌寇闻秀字营之名而丧胆!如今,远东全境已经再无魔族踪影!以一人之力让敌后狼烟四起,为祖国建立如此功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更难得的是,在光复远东取得如此权势之后,他牢记自己是家族的战士,毅然率领远东全军重归家族怀抱,此种赤胆忠诚,任何褒奖都不为过!”
顿时,整个大堂沸腾了。元老们听得如痴如醉,人们纷纷赞叹道:“他就是紫川家三杰之一,收复远东的英雄,家族的复仇者!”
紫川秀谦逊地微笑着,紫川参星使劲地拍他马屁,几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尽管他回归的本意并不是像紫川参星所说的那样“赤胆忠诚”,但从被整个世界所鄙视、唾弃的谷底一下跃升到了荣誉的巅峰,变成万众瞩目的英雄,那种巨大的欢悦使得他的灵魂翱翔于九天之上。幸好他还有点清醒,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
他说:“一切的光荣和荣耀归于我们英明的参星殿下!”
全场愕然。
“没错,我们说,就是这样的!”紫川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煞有介事地宣称,早在四年前的七七八年,我们睿智的总长紫川参星殿下就高瞻远瞩地预料到了,对人类世界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东方魔族的领土和侵略野心。为此,他深谋远虑地订下了周密的计划,安排下了苦肉计,面授机宜,派遣紫川秀伪装叛变卧底魔族中,伺机给予魔族致命一击,并且收服远东本土军队作为自己的同盟军——总之,事情的发展果如总长殿下的预料,一切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总长殿下对魔族****的危害性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并布置了周密的安排,算无遗策!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这件事情当时是家族的最高机密,只有总长和我两个人知道,其他的几位统领都被蒙在鼓里。”紫川秀说,“当魔族陷害我的时候,总长将计就计地发布了通缉令,配合我更好地完成了任务!”
紫川参星脸微微一红,他含糊地说:“嗯,不错不错,但是阿秀啊,这可是机密啊!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可不好呢!”
紫川秀恭敬地说:“殿下英明!但是现在计划已经成功了,应该让大家知道您的功劳啊!”
“哎,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大家说的,不在乎那些虚名浮利。”
“总长您真是淡泊名利,有功不为人知,不愧是我们家族道德的典范!”
如潮一般的掌声再次响起,元老们向紫川参星欢呼:“我们英明的殿下!伟大的殿下!”众人的欢呼中,紫川参星兴奋得红光满面,每根皱纹都舒展开来,连连挥手向众人致意,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掌声中,坐在大厅一角的两位年轻将领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帝林讽刺地说:“真是不可思议呢!殿下早在七七八年就预知了魔族的入侵,预知了家族军队在远东的覆没,预知了方劲统领的丧生,预知了远东的沦陷,预知了帕伊保卫战和我去跟大魔神皇谈判的经过呢,以后我们得给他改名叫紫川半仙了!”
“嘘,别乱说!”斯特林慌忙捂住了帝林的嘴,他张望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很严肃地说,“大哥,你没听阿秀说吗?这是最高机密,只有他和总长知道喔!”
“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
在七八〇到七八二年间,若要在大陆上评选年度“声名狼藉冠军”,紫川秀必然能以最高票数稳居榜首。他臭名远扬不但限于紫川家地区,甚至就是远在西方的远京和南方的河丘也知道此人罪孽深重,身为人类居然投靠了魔族,他是人类公敌。
紫川远星的养子、身负紫川姓氏的高级将领叛国投敌,这是紫川军的巨大丑闻。家族只好解释说:“林河怀着罪恶的野心加入家族军队,是埋藏在军队内部的野心家,队伍里的败类。现在,因为总长殿下的明察秋毫,阴谋家已无处藏身了,败类被清除了,我们的队伍得到了纯洁!”总之就是强调军队将领绝大部分还是好的,这是紫川秀个人的本质坏,与军队无关。
由于紫川秀是属于统领处管辖的军官,出此丑闻,为了摆脱负面影响,罗明海苦思冥想三天三夜,竟想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统领处向外宣布:“林河曾企图在帝都发动兵变,幸得我智勇双全的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冒巨险深入敌人巢穴,摸清了他的全部阴谋,阻止了他的罪恶行径!”
整篇公告极像一本新出的007惊险恐怖小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总统领大人是如何单枪匹马深入敌巢,在黑暗的地下室与林河和他无数穷凶极恶的党羽们搏斗,以寡敌众,最后终于揭露了这个大阴谋。虽然美中不足,“大叛贼林河眼看阴谋破产,仓皇逃窜”,但这也不妨碍“总统领罗明海大人与叛贼林河进行的英勇卓绝的斗争事迹必将长久地流传下去,为广大家族军民所传颂”。
眼见罗明海出尽了风头,紫川参星也不甘被冷落。总长府的发言人李清神秘兮兮地召集记者们宣称:“有一个大机密要告诉你们!叛国贼林河曾对总长行刺,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故事的经过无比惊险。月黑风高的晚上,林河率领一大群蒙脸的党羽翻越了总长府的围墙。激烈地战斗,残酷地厮杀,林河一伙气焰嚣张,步步逼近。“就在那最危急的关头,我们敬爱的总长殿下从天而降,使出了‘美少女战士变身剑法’,大喝:‘为了世界的爱、和平和正义,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于是贼众崩溃。
想到六十多岁的紫川参星老头身穿紧身衣的样子,众记者也彻底崩溃,狂呕吐:“李清红衣啊,您的品位还真不是一般恶劣啊!”
帝都治部少紧接着宣布他们破获惊天大阴谋——林河曾企图在帝都瓦涅河投毒!
发言人绘声绘色地勾画了一幅帝都街头尸横遍野、令人毛骨悚然的灾难场景。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林河阴谋潜在的遇害者,全体帝都市民毛骨悚然,这可是谋杀三百万帝都市民的大勾当!
治部少安慰大家说,不要害怕,林河的阴谋已经被我们警惕的治部少发觉,干警们英勇地与之斗争,他的阴谋破产了,所以,各位可以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为此,帝都市民对帝都治部少深表谢意。
阴谋事件层出不穷,帝都纺织厂发现林河破坏该厂的生产设备,帝都医院发现林河教唆护士给病人打空气针,帝都监狱发现林河组织犯人越狱,帝都大学发现林河煽动学生考试作弊,帝都中学发现林河偷盗考试试卷,帝都幼儿园发现林河教唆该园三岁的小女孩王佳挑食。当然,以上阴谋在各单位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坚决斗争下统统宣告失败,就连那个三岁的小女孩王佳也“顽强地战斗,终于打垮了林河及他的党羽们”。
于是林河不但是混进家族军队的野心家和叛徒,也是魔神皇和流风家的双重间谍、煽动兵变的叛乱者、谋逆的刺客、丧心病狂的投毒犯、猥亵妇女的流氓、破坏生产的恶棍、罪行累累的黑帮头目、诱拐小女孩的恋童狂、卑鄙的假钞犯、在公共汽车上行窃的扒手、偷女学生内衣的变态。
《帝都日报》发表长篇头版社论《家族、军队、人民不可动摇的团结》,副标题是“决不怜悯叛徒和间谍!家族全体军民一致要求严惩祖国叛徒、间谍林河”。文章把那种怒火冲冲的状态做了很好的概括:“昨天,家族的各机关、学校、部队、工厂、农庄举行了大会。紫川家全体军民愤怒地谴责林河及其同谋,要求把这些与人民不共戴天的敌人从世界上消灭掉!”
“林河啊林河,多少罪恶假尔之名而行之!你是万恶之源,是高耸在地平线上的罪恶丰碑啊!”
看着记载自己“丰功伟绩”的记录,紫川秀轻松地吹着口哨,悠闲地翻阅着最新的《帝都日报》。现在,忽如一夜春风来,头版头条赫然是鲜红得夸张的大字标题:《让我们把美酒满斟,热烈欢呼远东英雄凯旋》。
很讽刺的是,两年前一力主张将紫川秀定罪的是总长,如今一手推动为紫川秀平反的人,同样也是总长。对注重实际的政治家来说,所谓出尔反尔的羞耻感是不存在的。事实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它是怎样的。对于掌控了远东、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大陆任何一个势力都希望讨好拉拢的人物,现在既然他愿意率领远东回归,紫川家为什么要拒绝这么一份天降厚礼呢?这种情形下,紫川秀曾经叛逆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了,紫川参星当然愿意将他塑造成坚贞不屈的楷模。
从被人鄙视和侮蔑的不幸境地突然跃升为“拯救了人类世界的神奇勇士”,这么一个夸张得紫川秀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伟大身份,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这两天,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参加了多少会议了,有英模报告会、秀字营先进事迹汇报会、紫川秀事迹新闻发布会、远东英雄与元老会座谈会、远东英雄与帝都大学谈心会。紫川秀感觉自己就像个邮包,身上裹满了华丽的勋带和大红花被人从一个会场传送到另一个会场,发表着言不由衷的慷慨演讲,回答着种种无聊得近乎白痴的问题。
“请问秀川大人,据说魔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有没有这回事?”
“据我所知,魔族的饮食习惯与我们人类差别不大,一样是吃猪鸭牛肉和五谷杂粮的。”
“请问秀川大人,您一共杀了多少个魔族?”
“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应该有一百几十个吧。”
“请问秀川大人,杀魔族的时候您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很难形容。虽然魔族属于与我们不同的种族,但毕竟也是一种有智慧的高等生物。夺取同样属于高等生物的性命,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的。”
“当时您害怕吗?”
“有一点。”
“当时您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开始他还很认真地回答着各种问题,后来他发现这根本是徒劳无功的工作。不管他回答了多少次,同样的问题依旧会在下个会场上提出来。看到记者们失望的表情,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们希望得到的不是这个!他们不是想得到一个真实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闪闪发光的英雄虚像!
出于厌倦和恶作剧,他开始胡扯了。
“秀川大人,听说魔族喜欢生吃人肉喝人血?”
“嗯,不对。其实他们更喜欢蘸上点芥末再吃。”
“喔!”现场一片恐慌,女士发出了尖叫,记者们眼睛兴奋得发亮,手在笔记本上写个不停。
“大人,请问您杀伤了多少魔族呢?”
“每天早饭前我都要单枪匹马跑去杀两三个魔族团队来当作饭前的开胃活动,午饭后又要杀上千把魔族当正点,晚饭后再杀五百当甜点……”
“哇!”照相机快门响个不停,闪光灯闪烁成一片。
“请问大人,与魔族作战时您的感受是怎样的?会不会害怕?”
“就在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我想到了沦丧的远东山河、无辜牺牲的千千万万劳苦民众,更关键的是,我想到了伟大总长殿下对我语重心长的嘱托,想到了总长殿下犹如阳光的关怀和温暖,于是,我勇气倍增,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手中刀光闪烁犹如星辰降世,目光炯炯仿佛阳光烈日,毫不畏惧!”
“好!”哗哗的掌声响成了一片,众位记者齐声欢呼。
帝都大大小小的报纸头版都刊登出了号外新闻,印有紫川秀头像的传单铺天盖地。远东英雄紫川秀横空出世,声势惊人。作为当事人,紫川秀只有对着那个自己也有份参与炮制的虚像苦笑着叹气。
既然成了出名的英雄,那各种烦琐的应酬自然是避免不了的。这几天,各种宴会、酒席的请柬接踵而来,邀请人都是大有身份的家族元老、富商或者高级官员。帖子都说得很客气,说是想结识秀川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请务必赏光。这不奇怪,商人们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们需要政治势力来充当保护伞,一向注重结交军界那些拥有实力和威望的军官。而军界中人也需要金钱来为自己开道,这是一种各取所需的政治联盟。像紫川秀这样新崛起的手掌重兵的实力派人物,而且不属于任何派系,在商人们的眼里,那简直是一座会走路的金山了!
昨天中午,萧平议长亲自找到紫川秀,硬塞给他一张帖子:“小女明天十六岁生日,搞了个小小聚会请大家喝茶,都是些自家人,秀川大人可千万得赏光啊!”
紫川秀苦笑。他对帝都的上流社会社交活动也算有一定了解,对那些千金小姐来说,十六岁的生日晚会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那是他们父母将她推介给上流社会社交界的一个重要仪式,从此这个女孩子将独立跨入上层社会的社交圈子。这个生日晚会能请到的出席贵宾档次和数量将标志这个女孩子在将来贵族社交界的地位。在这个时候,作为父母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为她邀请大人物出场争面子,而被邀请的人若没有非常特殊的原因也是不应该拒绝的。
萧平是侯爵贵族,也是家族中部地区最大的庄园主。他主持家族元老会五年,平素为人谦和,素有“好好先生”之称,是个交友广阔的人物。紫川秀几乎肯定,萧平所谓的“小小聚会”出席人数绝对不会少于千人,而且全都是大有身份和自命不凡的“大人物”,可以预料,这次聚会绝对是一次豪华、奢侈、恶俗和无意义的大集结。
尽管不愿意参加这种晚会和一群无聊人费话,但经不住萧平一再哀求,可怜天下父母心,紫川秀还是答应了邀请:“到时候我一定到,只是可能不能久留。”
“只要大人您能来就够了!”萧平眉开眼笑,“只要大人您到场亮相一下就可以了,绝不敢耽搁大人您太多时间的!太感谢您了!”
回来以后,紫川秀与萧平打了不少交道。虽然号称家族元老贵族之首,但是萧平没有一点贵族的傲气。他五十多岁,半秃的脑袋,整天笑吟吟的。他更像个和气生财的杂货店老板而非侯爵身份的高级贵族。紫川秀对他印象不坏,随口问:“不知明晚,爵爷您还请了谁呢?”
“总长殿下我亲自去请了,殿下答应会来;总统领大人明晚有公务会议,但他答应说会派人代表他出席;中央统领大人我也请了;幕僚统领大人可能会来;明辉大人在西部,我请不到;就是监察总长大人我说不准;另外,奥马公爵、加南公爵、夏微辰公爵等几位大人也会来……”
紫川秀嘴角泛起微笑,在出席官员中,萧平只说了统领以上级别的,显示他已经不自觉地把紫川秀同样当作一位统领对待了。尽管正式职务中,紫川秀的身份还只是一位副统领,但他在远东掌握的实权却丝毫不比家族任何一位统领逊色,甚至更有甚之。
“……至于女士这边,明晚总长的助理宁殿下应该会来,她是小女的手帕交;帝都出名的美女斐影女伯爵也会来;还有奥马公爵的夫人……”
萧平颇有点炫耀地一口气说个不停。但他后面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萧平刚刚说出的三个字——宁殿下。
紫川宁。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浮上心头。那个晚上短暂得犹如流星般的对视令他刻骨铭心,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帝林就出来将他带了进去。当他结束了和总长漫长而疲惫的谈判出来以后,东方已蒙蒙亮,树下已经没有了伊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巧还是紫川宁故意躲避,回来两天了,他再也没有见过紫川宁。
他曾以为可以忘记她,可以平静地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但事实上,直到半年前目睹她与别人在一起的那一刻,万念俱灰的绝望中,他才真正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深深地爱着她,甚至爱得比自己所能察觉的还要深。想到她可能要和另外一个男子披上婚纱步入教堂,他的心脏真切地疼痛,那种痛苦就像心脏被什么东西吞噬一般。
他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爱是一种炙热狂烈的感情,是那种用整个生命来燃烧的烈火,不是得到就是毁灭。真正爱过的人可能为夫妻,可能为情人,可能为死仇,但绝不可能成为朋友。他狂热地爱,也狂热地恨,但要像对待一般朋友那样淡然对待她,他办不到。紫川宁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烙印,这个烙印刻入了灵魂,即使战争和岁月的流沙也无法将其磨灭。
“大人?”
听到萧平的叫声,紫川秀这才回过神来。面对着元老会首席不解的眼光,他缓缓说:“爵爷,明晚我一定准时到!”
萧平议长的庄园坐落在帝都瓦涅河浜的郊区。不愧是紫川家元老会的首席人物,远远就可以看到那张灯结彩的门口了,长长的两队侍卫身着鲜明的服装在大道两边迎宾,鲜红的地毯一路铺出了一百多米,会场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声。
由于来客太多,停车场容不下这么多的马车,于是从庄园门口开始,来宾停靠的马车排成了长龙。紫川秀一路过来,看到长长的马车行列中那标志着贵族和高官身份的家徽、族号、图案,琳琅满目,简直称得上一次帝都贵族集中大展示了,可见议长大人交友之广人缘之好。
紫川秀在帝都并没有固定的家,他的马车是租来的,而且还是那种比较便宜的车子和矮小的马匹,因为他没有奢侈的习惯。这么一辆黑乎乎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那些骏马香车旁边,真让人有惨不忍睹的感觉。面对旁边同行投来的异样眼神和窃窃私语,连紫川秀的马夫都羞愧得抬不起头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紫川秀对此却毫无感觉。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军礼服,没有佩戴标明身份的肩章和勋章,就这样悠悠然往灯火灿烂的大厅走去。看到他的样子,那些盛装华服的贵族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在门口的贵宾入席登记处,许多人排队在来宾登记栏里签名,顺手也把礼物交给专门接收的仆役。他也跟着排在了队伍的后面。他前面的一个年轻贵族转过头打量他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阁下很面生啊?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请问尊姓大名啊?”
紫川秀上下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叫林河。”
“林河吗?”那个年轻贵族将名字念叨几次,“有点耳熟啊。奇怪了,有哪个家族是姓林的?你属于哪个家族的?你爸爸又是什么爵位?他传给你什么爵位?”
紫川秀微笑着摇头:“我爹早死了,他也没有什么爵位传给我。我也没见过你呢,请问阁下又是哪位?”
听到紫川秀不属于贵族,那个年轻贵族立即趾高气扬起来:“啊,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就是加平伯爵,而我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加南公爵!知道吗,我们家族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三百年前!我们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曾祖父曾经跟随紫川云殿下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我曾祖父的曾祖父又曾经担任过紫川星殿下的御前书记官……”
“哦,抱歉……紫川星殿下的御前书记官的曾曾曾曾孙子阁下,您能不能向前挪一点?该到我们了。”
足足花了三十秒钟,那个青年贵族才理解了这个事实——自己被取笑了。他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没有爵位的贱民,你竟敢取笑我们贵族!”
“哦,有吗?”紫川秀的态度依然安详,“我哪里说错了吗?或者我该称呼您为紫川云殿下部下的曾曾曾曾曾孙子阁下?”
“你!”
眼见起了争执,门口的迎宾使者忙过来分开双方。一位仆役问紫川秀:“请问阁下是哪位大人?可把请柬带在身上了?”
紫川秀出示了请柬,侍卫立即鞠躬:“原来是秀川大人您大驾光临了,有失远迎,失礼了。我家主人今晚一直在念叨着大人。请稍等,我马上通知我家主人。”
不一会儿,萧平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抹着秃顶上的油汗嚷嚷道:“大人,您总算来了!让我好等啊,今晚不知有多少人跟我问起您呢!哈哈,大人您是当今的热门人物啊!”
在周围人愕然的目光中,萧平亲热地握住紫川秀的手往里走,把那些贵族惊奇得嘴都合不拢了。以主人元老会首席的身份居然要亲自出门迎接,那个衣服简朴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有人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最近赫赫有名的远东英雄紫川秀大人?”
面对众人嘲笑的目光,加平伯爵羞得满脸通红,立即就叫车夫赶车走人了。他实在没脸待下去了,自己居然愚蠢到在姓紫川的人面前卖弄自己身份高贵!要知道,整个家族境内,还有什么门第能比得上紫川一族?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紫川秀并不知情。他和萧平并肩往里走,笑说:“我算什么热门啊!议长大人您才是呢,今晚人真多,议长您的人面广啊!”
“哈哈,小女生日,不好意思惊动太多人,只请了几个自家朋友过来聚聚罢了。”
萧平说得客气,但紫川秀还是为宴会的规模咋舌。宴会大堂宽阔得让他联想起了帝都剧场,中间耸立着雪白的柱子,两边的墙上是由花环装饰的包厢,天蓝色的天花板,闪色壁饰、窗帘和帷幔上的刺绣工艺品。墙边是各种金色绘画和雕刻,光彩夺目的分枝大吊灯悬挂在大厅中央,数以千计晶莹闪亮的多支烛台和彩色蜡烛装饰在各处。烛光下衣香鬓影,穿着考究的人群济济一堂,他们在纪念萧家先祖萧如风将军战斗场景的巨大油画下面三三两两地闲聊。门口处人群川流不息。还不时有新的贵宾到来,仆役不停地高声宣告:
“恩嘉侯爵到!”
“桑兰女伯爵到!”
“罗威总督大人到!”
两人一路并肩进入大厅,不时有人上来向萧平道贺并送上礼物,萧平一直应酬个不停。出于社交礼仪,他还不停地将身边的紫川秀向对方介绍。几分钟内,两人就应酬了五六个客人,身份不是高官就是贵族,大家好一阵虚伪。
“您好您好!您的大名我如雷贯耳……”
“久仰久仰!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
“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传说中的……”
最后紫川秀不胜其烦,说:“爵爷,这么多客人,您不必专门陪我的,我一个人逛逛就好了。”
抹着秃顶上的油汗,萧平气喘吁吁:“那怎么成!秀川大人,您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宾,那样太失礼了!”
“无妨的,我随便逛逛就好。”看到萧平犹豫的样子,紫川秀笑说,“爵爷,放心呢,我不会偷偷溜走的,你不就是担心我这个吗?”
萧平尴尬地呵呵干笑几声:“秀川大人您真会开玩笑呢!怎么可能呢!”事实上,他就是担心这个,紫川秀是出了名的惫懒。到正戏开始的时候如果撑场面的贵宾都跑光了,那主人就太没面子了。
眼见紫川秀做出了保证,萧平也放心了:“那,秀川大人,我带您去结识几位女士,她们刚才向我打听您来着。”
紫川秀心念一动:“女士?可是宁殿下?”
“啊,宁殿下还没有到。这几位女士都是听说您的名声很仰慕您的。秀川大人,我们年纪大了不讨娘儿们欢心了,您却正年轻英俊又有地位有名声,正是女士们最喜欢的类型。您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紫川秀哈哈一笑,跟着萧平过去。在大厅的一角,果然有几位女士在,看衣着和气质,都是些很有身份的千金闺秀。
“女士们,我给你们带秀川大人来了!”
萧平简单地介绍了她们的身份,一时间紫川秀也记不得那么多,不是某元老的千金就是某官员的淑女。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远东英雄,一时间,无数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紫川秀身上。
对于帝都的贵族小姐来说,远东是个神秘的莽荒蛮夷之地。在她们料想中,能在那些遍地横行的半兽人土匪和凶残的魔族中杀出一片天地来的英雄,定然是个威猛粗壮的猛汉,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拳头大如钵,语言粗俗无比。腻味了平淡生活的千金小姐希望能得到一点异样的刺激,深居闺房的她们对其感兴趣,就跟人类对动物园里关着的狗熊感兴趣是同样的道理。
不料眼前的男子不是料想中粗鲁的壮汉,他年轻,英俊,挺拔,衣服简朴干净,言谈举止有礼,风度翩翩,显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乍一见这么英俊挺拔又有气概的年轻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看着看着,几位女士都红了脸低下了头,只敢偷偷从眼角瞄着紫川秀,目光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紫川秀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他这种常常在千军万马面前发表演说的大将来说,几个小姑娘的眼光根本不可能使他感到局促。他客气地问好:“各位晚上好!我是紫川秀。”
女士们红着脸行了屈膝礼。一个面上长着雀斑的姑娘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紫川大人,您的事迹,我都知道了!我们都是您的崇拜者呢!”
“哦,是吗?”紫川秀很客气地微笑道。
“是的!是的!”仿佛是害怕紫川秀不相信,雀斑姑娘涨红了脸说,“您的事迹,我专门买了报纸来看!看了好多次!”
“我也是!我也是呢!”其他的女孩子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说,“您真了不起!一个人杀了好多魔族!”
“听说有五百吧?”
“我听说是八百呢!是《帝都快报》上登的!”
几个女生小声地争论起来,紫川秀在一边宽容地微笑着,这就是朋友和崇拜者的区别了,同后者交谈,话题总是一下子就枯竭了。漫不经心地听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倾吐着仰慕之情,他慢慢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流露出寂寥的悲伤,那种无可言喻的忧伤美感让女士们都看得呆了。
一位挺拔英俊的准统领,战争的英雄,他气度不凡,平易近人,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老态龙钟的元老和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紫川秀实在太耀眼了。他是一个有内涵的男子汉,那些苦难的经历造就了他男人的真正魅力。
尽管他不愿引人注目,但他还是成了晚会瞩目的焦点,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为之倾倒。越来越多的恬静文雅的千金闺秀私下偷偷地向萧平元老打听:“那位英俊的年轻人,他是谁啊?请把他介绍给我吧!”她们抛开了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围在紫川秀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缠住他不让他离去。
对于这种大失家教的行为,本该出来制止的家长们却在旁边含笑观之,或者更有甚之,有人在鼓励自己的女儿这么干呢!任谁都看出了,紫川秀进统领处是迟早的事。这位是家族最年轻的统领,而且他还未婚。想到有机会与这个实力派人士联姻,那些有女儿的富商贵族无不在大打主意。
紫川秀成了今晚宴会上的明星,要与他结识的人越来越多,团团围住了他,应接不暇。最后,他被围得呼吸都困难了,借口说要进洗手间,偷偷跑到了大厅外面的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回首望去,大厅灯火辉煌。不知为何,面对这群穿着晚礼服、军装、拖地长裙,佩戴着勋章、奖章、名贵首饰,说话彬彬有礼的男女们,紫川秀感觉很不自在。和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在一起,他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远东那些忍饥挨饿的士兵和难民;看着她们的纤纤玉指优雅地挑起了高脚酒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地把黑糊糊的窝窝头掰成两半就着地上的雪吃的午夜巡逻哨兵,想起那些眼睁睁地看着孩子饿死在自己怀抱中的母亲。
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紫川秀茫然出神。如果天上有神灵的话,那这一切真的是公平的吗?
“请问,您就是紫川秀统领吗?”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被来人打断了思绪,紫川秀有点微微恼怒。他转过身,门口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服饰华贵的男子。见紫川秀回了头,他再问了一次:“请问,您就是紫川秀统领大人吧?”
“我就是紫川秀,但不是统领。你是哪位?找我有事?”
敏感地听出紫川秀话中的不满,那个年轻人笑了:“抱歉打扰大人您了。我是元老会马钦,并非形迹可疑的人。”
紫川秀微微欠身,不出声地望着这位元老。他约莫三十来岁,长眉斜飞入鬓,双目神光闪动,相貌英俊,只是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邪气。但让紫川秀感觉奇怪的是,来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马钦笑说:“这次来得鲁莽了。本来大家素不相识,我是应该请主人萧平出来介绍的,但是紫川大人您也看到了,萧议长现在根本抽不出空来,结果我就自己跑过来了,希望没有太打扰大人您才好。”
这位马钦元老说话还算直爽,紫川秀微笑道:“也不算打扰,我也是闲着。马钦大人找我有事?”
年轻的元老笑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听闻了秀川大人的事迹,非常感动。远东沦陷魔族手中令家族蒙耻,大人奋勇收复失地,以一人之力创如此功绩那真是自古未有之事!知道了大人的事迹后,我仰慕得很,过来就是想结识大人您,希望您不要嫌冒昧才好!”他不着边际地胡吹,使劲地拍紫川秀马屁,什么“绝代名将、英明有如紫川云再世”,又是“功勋盖世,不下当年雅里梅”云云。
眼看高帽子一顶顶戴上来,紫川秀心下好笑。自从回归以后,这种恭维的客套话都听了不下几百次,早腻了。这位马钦元老不知什么意思,跑出来把众人都说过的话又煞有介事地说了一次。只是眼看来人那么客气,他也不好太过冷淡,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到底什么事呢,元老大人您直说就是了!”对方不是十六岁的纯情女孩子,自己也不是偶像派歌星,若说对方真是因为“仰慕得很”贸然跑来要结识自己,紫川秀虽然觉得自己长得不丑,人也很有魅力,但也不至于自大到相信这种蠢话。
马钦元老沉吟了一下:“紫川秀大人,其实今天我来的目的是代表一些很有身份和势力的朋友向您私人提出一个合作建议。”
紫川秀微微惊讶:“什么样的合作呢?”
“恕我冒昧,我们对秀川大人您的私人财产曾做了一个调查。您虽然赫赫有名且在远东掌管大权,但您的私人财政情况不见得很宽裕。我冒昧地说一句,坐那样的出租马车来出席宴会,对一位即将出任家族大军团统领的人来说,这是很失身份的事。您手中握有巨大的权势却不懂得如何将其转换成金钱,这实在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紫川秀不置可否地微笑,扬扬眉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现在,我所代表的那些朋友——”
“很有身份和势力的那些朋友——您忘记说形容词了,马钦元老。”
像是完全听不出紫川秀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马钦肃容道:“正是。我们想与大人您合作进行一个计划,如果大人您能答应的话,您的财产会以数以百倍的速度增长,甚至超过今天晚会的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人您有兴趣听吗?”
“对于能发财的事情我一向是有兴趣的,请说吧,元老阁下。”
“许多家族的元老贵族在远东曾经拥有巨大的固定财产,田庄、矿产、森林、牧场,但在不久前的远东战争中,这些财产遭受了远东叛军和魔族军队的掠夺和侵占。他们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紫川秀隐约猜出对方的来意了,他眉头紧皱,很痛心的样子:“啊啊,那真是不幸啊!以前在远东,我养了一头猪,很肥很老的一头猪,也是被那些贱民和魔族崽子抢了,损失惨重。马钦元老,我与你,啊,不,是与您那些很有身份和势力的朋友,同病相怜啊!”
马钦皱起了眉头,事先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家族英雄会如此无赖。他没有理会紫川秀的讽刺自顾自说下去:“如今,大人您收回了远东,远东二十三行省重新回到了家族版图内,那也就意味着家族贵族将能重新对远东财产行使占有权。那些财产正被大人您所统率的远东部队所占据着,但按照法律来说,那些财产的所有权并不属于军方,而是原来的主人。”
“按法律上说?”紫川秀笑笑。远东军民浴血奋战,为了从魔族手上夺取这片土地,不知有多少远东战士殒身丧命,血洒疆场。贵族们眼看风吹草动马上就逃之夭夭,现在居然有脸来讨这笔烂账。
“那些田庄和矿产都是远东军用血和性命从魔族手上夺取的,并非取自各位手上。如果马钦元老和您的朋友对此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你们‘按照法律’去起诉魔神皇卡特先生吧!我可以提供寄起诉书的地址呢。”
“秀川大人,英明如您,应该知道财产的权利分所有权、使用权、占有权、收益权等几种。我们拥有财产的所有权,这是所有权利中最基本的权利,是其他权利的基础。无论财产经过多少次转手,我们都可以凭所有权追索,这是《民法大典》中明文规定的。您和远东政府的行为该称为‘不当得利’,该把财产返还我们。”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对于法律他并不精通,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对是错,但是看对方那自信十足的样子,他心里隐隐发毛。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等于说远东军队浴血奋战夺回的那些最有价值的产业要被贵族们一手拿回,而在自己原来的计划中,这些产业将是未来远东工业的基础,没有了基础,自己曾向死去的布丹长老承诺的远东崛起就是梦话了。
他问:“马钦元老,这是您个人的意见,还是元老会的意思?”
“目前这事还是在我们私人讨论范围内,如此大事,如果不先和掌管远东的大人您商量一下就捅到元老会去,那我们就太失礼了。我们起草了一份请愿书,所说的事项在上面都有明确说明的。”
紫川秀接过了文书,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详细条款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但看文件后面那密密麻麻的黑笔签字,他感觉像是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正密卷着飞行而来。问题的棘手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签名的二十七个贵族中,元老会成员有十九个,两个是首席元老。
“那马钦元老,您所说的合作是指什么呢?”
“考虑到这些财产是从魔族手上夺回的,在此过程中,秀川大人您的贡献巨大。还有远东的复杂形势,我的朋友们也清楚,如果没有秀川大人您协助,他们接手产业会有许多困难的。所以,他们打算好了,那些归还的产业中,秀川大人你占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作为酬劳,而其中的一半我们可以马上就支付作为保证金,数额是……”马钦凑近紫川秀耳边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紫川秀一震,那确实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足以让一个家庭锦衣玉食过上二十辈子。
“紫川秀大人,您在远东作为他们的保护人,保护他们的产业利益不受那些野蛮刁民的侵害,这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您答应,这笔钱今天晚上就可以到您的账户上,至于余款要等他们完全接管后支付。请不要担心呢,我们是做事讲信用的人。”
紫川秀心中冷笑,但脸上却表现得很平静:“明白了。让我考虑一下。”
马钦亲切地揽着紫川秀的肩膀,热情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紫川统领,您当年开创秀字营,那是令人称绝的精彩事迹,我和我的朋友们都佩服得很呢!我们知道,秀川统领您绝不是那种顽固的死板人,您有能力又够灵活,将来是能够成就大事的!这次合作成功的话,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地久天长,大家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哪!
“想想看,只要您点下头,马上就成了亿万富翁,而且完全合法、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恕我说一句狂妄的话,即使您当了统领,那又怎样?统领一个月薪水还不够我吃一顿饭哪!眼前放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远东的前任统领哥应星,大名鼎鼎吧?他死后,没给家人留下一分钱财产,结果他的千金小姐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当教师谋生!大人您那么冒险,冒着箭雨冲锋陷阵跟魔族厮杀,那是为了什么?如果大人您富足了,何必再冒那个险呢?安安逸逸,住着庄园小楼、搂着美女幸福地过下半辈子,多好!”
紫川秀不置可否,神情漠然。他不想跟对方解释哥应星统领的精神境界,无欲则刚,清贫正直,跟这种人谈这个那简直是对英灵的亵渎。虽然清贫,但哥应星的崇高令整个人类世界敬仰。谈起他,据说连流风霜都肃然起敬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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