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
林雅楠癫狂地笑了起来:
“嗬嗬,自然是小-贱-人林雅丽了,她一肚子坏心眼,原来是她算准了圣人会来,
这才撺掇着我过来作闹!对是她,都是她,她说我帮了林暖暖服侍老夫人,可林暖暖回来,我就被一脚踢开,这都是林暖暖在里头出主意使坏!
对了,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她同我可不同,我是真无家可归,可她!我可是知道她姨娘买了个小宅子,是瞒着黄氏让一个厨子买的!....”
虽然几近癫狂,说话更是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的关头林雅楠还是适时地住了口,她可不想告诉林暖暖这府里头还有个深藏不露的“斥候”,那是黄氏的“裙下之臣”,待黄氏可谓是忠心不二,让他作甚,他都愿意。
林雅楠并不知那人早就被揪出来,还在那儿暗自使坏不让她知道,却不知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那厨子也终究是求仁得仁了,如今跟了黄氏双宿双飞于牢狱,扑腾着给那林玉恒带了一顶顶色泽鲜艳的帽子!
“可恨那贱-人讨得那般多的便宜瞒下啊了所有人,还有她那个通房丫头的娘亲,更是头上流脓、脚上长疮坏得不能再坏!她居然还让我来林国公府,女表-子,贱-人,该死,都该死!——啊!”
林雅楠话说不过几句,激动地身动尾摇,因着她身子乱动,婆子手下失了准头,一下按在了最痛处,手也下得很重,疼得哇哇直叫,她戾气横生,
骂了婆子被她按住了伤口,忌惮着她手下说不准就会失了准头,也就算了,
她更加不敢再惹屋里头的这两人人,不由又不堪入耳地骂起了林雅丽,一迭声地叫喊,其声凄厉,句句骂到人的痛处!仿佛骂了人她便能解气止疼一般!
林暖暖也不管她,只绕着手中的辫子陷入沉思,且不论这林雅楠说话有几分真切,会否不安好心,只今日这事儿,当真是凑巧得紧,稀奇得紧。
就说这二人,黄氏出事时不来,那会子必定会惶惶不可终日,心里忧虑撞子上头收不收留。
可那几日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无,偏偏过了这许久,在庄子上的人待她们如常,她们偏却又过了来,还口口声声过不下去,什么就过不下去?并没人撵走她不是?
还有新帝文宗,圣人此举也很蹊跷,看他此番带了人却不入的样子,也不像是要来林国公府,倒分明是特特过来接了林雅丽一般!
这般细细一想,还当真是奇哉怪哉!
林雅楠这里,眼看着再也问不出什么,林暖暖索性撩开了手,任凭林老夫人处置便了,
只是暂且得先留她一命,毕竟,不能让她脏污了林国公府是一处,给如今其乐融融的林家人添堵。
林暖暖自小便是希冀阖家安康,伯埙仲篪,如今更期盼着往后,林国公府不再有那些肮脏龌龊的私密事,就这么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似乎是知晓自家孙女的心思,也是因着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彼时的林鹏更是珍惜失而复得的妻儿,小孙女的话更是给了他启示,林鹏思前想后,
前些时候就已将“林国公府后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写进了家训,刻在了族谱之上。
林暖暖还记得自家祖母和娘亲知晓时欣喜若狂的笑脸,她二人相视而笑,薛明珠更是握住了李清浅的手轻轻拍了拍,
李清浅也是一派的温温浅浅,笑得很是温婉。薛明玉则是满目慈祥,一脸的满足二人看着倒比李夫人更似母女俩!
林暖暖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心生暖意,这辈子有这样的一家子,值了!
若不是后来这对婆媳俩后面提及林暖暖的嫁妆,直说都要将自己的嫁妆给了林暖暖让其到时十里红妆,让人歆羡....
说这些还好,林暖暖原就不是个忸怩的,只后头她二人居然说到了林暖暖往后生孩子送什么做洗三礼,这就让她不装一装羞臊也是不行了!
林国公府如今总算是和气致祥,若不是林雅楠同林雅丽这么一闹腾,林暖暖险些都忘却了那几个行事龌龊的!
..........
走,必须送走林雅楠!
林雅楠必须送走!这就是个祸害!
至于林雅楠被林煜之踢的那处腰伤,且让婆子用猴姜草每日给她敷着就好。
猴姜草是窦婆婆让人从紫金山挖来的。
林暖暖早就闻其名,却不知它的功效到底是否属实,就求了窦婆婆挖来后就让人将养在了草坞后头的院子,却是没料到长势喜人,如今看来功效也很不错。
既问不出什么,也没看出端倪,再待下去也是无益,林暖暖三个也不想再看林雅楠满脸是汗的窘迫样子,更是被她一身的尿骚味儿给熏得受不住,索性离了院子。
身后,林雅楠一声连着一声的叫喊,真是瘆人。直让林暖暖在烁玉流金的暑天,手臂上腿根根汗毛倒竖。
想她从前执念如此之深,当着林老夫人和薛明珠的面都敢提媵妾,从前仰慕薛明睿的人,怎今却又倒戈至了圣人处,这是弃暗投明,想通了又被林雅丽截胡受不住了?
她却是不知,林雅楠一次次目睹了薛明睿总是待旁人一派冷情模样,生人勿进得冷漠如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将林暖暖看得如珠如宝,她自己又没那本事强让林暖暖将她作为媵妾带至诚郡王府,如此,她还不若去往深宫搏上一搏,说不得就能当个贵才人嫔妃,也好在林暖暖面前趾高气昂,让自己往后的种种苦难尽数回报给林暖暖一二!
梦总是让人沉醉,只是好梦难圆!
林雅楠想得挺美,却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比自己又老又丑的林雅丽居然在她面前夺了风头,被文宗看重!
待林暖暖和薛明玉出来时,耳边还是林雅楠凄厉的呼喊声:“她要杀了林雅丽,杀了这个贱-人!”
.......
大夏巍峨的大明宫里,薛明睿放下手里的棋子,嘴角微抿。脸上一如往常的淡漠,颀长的手指捏了个棋子,正要落子,就听对面人似笑非笑地问:
“怎么,这些日子越发技生了?”
不等他答,对面那个龙章凤姿的文宗桃花眼一挑,看向薛明睿,眼眸深邃地眯了眯:
“听说你去了林国公府?”
薛明睿点头应是,更将事情说得详尽:
“事涉煜之,不能袖手,那黄氏蛇蝎心肠,手段毒辣,这些年做了许多阴损事..这些都是后宅阴司事,却是可怜了煜之。”
文宗摩挲了手里的黑子,一副漫不经心地颔首,他起手落子,在薛明睿的虎口里放了个棋子,懒懒地靠在隐囊上头,像是忘却了自己还在同薛明睿对弈,直望着远方,出了会子神,并不管薛明睿将白子放在了何处,才想说话,又摸了摸身下的隐囊,转瞬脸上颜色立变,随即暴怒,一下掷了出去,厉声呵斥:
“何处来的抱枕?这是谁在东施效颦?”
身边的小黄门吓得直哆嗦,也不敢抬头,只战战兢兢打着颤:“是丽嫔让人送来的,她说圣人每日劳累...”
小黄门才替了自己的干爹,他本就怕文宗,虽然文宗自容绝世,是个少有的美郎君。可这宫里头无人不怕,就连太后也只敢旁敲侧击地小声嘀咕,后位空悬,该选妃封后、开枝散叶.....
如今的文宗较之先帝,如今的文宗威仪日重。
“滚,往后不许她过来!”
小黄门话未说完,就被文宗随手扔了个棋子,砸得戛然而止,忙忙应诺下去。
薛明睿的目光在那个绣着鸳鸯戏水靠枕上头转了个圈,眼眸微缩,后又收回了目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怎么明睿也同那些个文人墨客、玉面郎君一般喜欢盯着自己的手瞧?”
文宗今日心情看着可不怎么好,人也有些暴躁,今日也不知为何将薛明睿传来,来了也不说话,只先上了茉莉窨的茶,也不加葱蒜,也不用煎茶,就这么寡淡地饮着。
这样用茶叶子冲泡,薛明睿是用惯了的,不觉得如何,见文宗就这么将一壶本就清淡的茶饮得没了味道后才让人撤下,正以为要让他退下,却又出言让薛明睿同他对弈。
你来我往不过下了数子,就出现了方才的一幕,薛明睿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敛去眼中的了然,再抬头时,脸上一如从前的淡漠清明。
“圣人过誉,明睿技不如人,正在冥思苦想。若论姿容不及圣人分毫。”
盯着少了一黑子的棋盘,薛明睿说得中规中矩,一副正冥思苦想,想下一步如何落子的样子。
“明睿如今也跟那小丫头一般,花言巧语,不敢同我说实话了?”
文宗一如从前一般并不称孤道寡,好似还似从前同薛明睿在一处的“你我”说着,只眼中未至眼底的笑,让薛明睿眸子缩了缩。薛明睿忙忙起身恭敬做了一揖,正待说话,却见文宗仿佛不需薛明睿答话,只拿了粒黑子往棋盘上一丢,好好才起的盘龙式生生就毁了!
薛明睿好似不曾见着一般,直直站着,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文宗则仿若未见薛明睿站立,只歪在才换的隐囊上头,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隐囊,脸上神情莫辨。
如此这般一个卧着一个站着,默默相对无言了半个时辰,文宗这才揉了揉额角,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追忆,却在看向薛明睿抬头时隐去。
“啪嗒!”
“哗啦!”
好似漫不经心、无意碰着,文宗手起棋盘被扑,随着文宗的动作,棋盘落地棋子纷纷跳落往地上,二人走了半天的棋势消失殆尽不说,黑黑白白的棋子哪哪儿都是。
薛明睿仍旧站立不语,却是抿了抿唇,这样的时候,他得跪下,薛明睿掀起了紫袍,修长的腿将将弯曲,就听文宗仿若闲话家常地又扯起了话头:
“明睿,暖暖快及笈了吧!”
薛明睿才要跪下,文宗薛怀瑜的话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淡淡一笑,又作一揖,一张钟灵毓秀的脸在紫色衣袍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薛怀瑜随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只觉得手下鼻挺峰,虽肤浅,可这副相貌当真是不错。耳中飘过一句话,是轻轻柔柔的甜声软语:
“人都道四皇子姿容能及,暖暖不及多矣。”
文宗阴鸷的脸上若春风拂面,堆叠起了笑意,一双桃花眼更是满满的宠溺,这丫头,她那是嫌自己太过俊俏!
薛怀瑜摇了摇头,自己就是这般才被小丫头骗了无数次还不长记性!每每想要硬下心肠收拾那丫头,可只看到大双波光潋滟、秋水盈盈的杏眸,就什么都忘却了!
这丫头总是说自己资质驽钝、蒲柳之姿,真是满嘴胡话的狐狸,试问这大夏还有几人能聪慧过她,又美丽过她?
那些,不过是小丫头不肯同自己亲近的托词罢了。
“谢皇上,林小郡主再有几个月及笈。”
薛明睿斟字酌句,能少说就少说,只说完二人心中俱都黯然:
还有好几个月呢,自己还有得熬。薛明睿有些神伤,真想早些将那丫头娶进王府,也好断了旁人肖想!这也就是自小就在一处的薛怀瑾,若是旁人,薛世子早就将人冻成了冰块!
虽然薛怀瑾话不中听,性情阴晴不定,只薛明睿却
“真是快,想不到那么个小小巧巧的小人儿居然也要及笈了!”
薛怀瑜至今尤记得林暖暖同他初初相遇时的情景:
那么小、那么美、那么乖,伶牙俐齿,说话头头是道,骗人眼都不眨,真是个小狐狸!
“是!”
薛明玉的脸上淡淡,也不看文宗,只点头应是。
文宗仿佛突然间就累了,只挥手:“好了,下去吧!”
待走出那威严庄重的大明宫,薛明睿的眼眸暗了暗,心下千思百转,就听一个耳熟的声音自前头遥遥传来:
“是薛世子,”
迎来的是个秀丽的小娘子,她身子袅袅,身着了件鹅黄襦裙,看着有几分眼熟:
薛明睿略抬眼看去,一看之下,不由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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