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田信茂倒下得如此之迅速,以至于平手军这边只知道一员高大的武田将领被击毙,并不知晓究竟是谁。
于是也没有谁想到要去抢夺首级,打击敌方士气。
甚至许多平手家的士兵和下级军官,也对巨大的爆裂响动缺乏心理准备,被吓得目瞪口呆,满面无神的。
战场上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会儿。
等到平手秀益、拜乡家嘉大声呼喊着,让麾下士兵赶紧回到作战状态时,那边武田军也从短暂的慌乱中逐渐摆脱过来了。
“吾乃先锋副将小山田有诚是也!侍大将战殁,诸君听我指挥!中津众夺回大将尸身,谷村众暂先固守原地,内山众、仓见众有序回撤!交替掩护回师!”
“得令!”
随着命令发出,成百上千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武田军,又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折返,小山田信茂的尸首被两个强壮的士兵扛在肩上,疾步搬走。
超过三十门大口径火器齐射,发出爆裂火声,一下打死了至少两百个精锐战士,包括他们的家主在内。但这只部队的反应只是“有序撤退”,基本没有太多慌乱的表现。
见惯了大场面的平手秀益和拜乡家嘉都没聊到这个,呆了一会儿才想到执行已经预先吩咐好的布置:一半人出阵追击,另一半人驱动车阵向前推进。
可惜稍一耽搁,没能抓住敌军片刻动摇的紧要关头。
反攻号角吹响之时,小山田信茂的尸身已经搬走很远了。
平手秀益、拜乡家嘉踊跃杀出,正对上敌方殿后的数百“谷村众”。
激烈鏖战一番,艰难将其杀退,又碰上“内山众”。乘着士气高涨再胜一阵,又遇上“仓见众”。武田军彼此交替掩护,有序回师,始终没露出队形的薄弱之处。
此时平手秀益、拜乡家嘉已然兵乏,又见远处旗帜飘动,烟尘大起,当是敌方主力部队上前接应,亦只得打道回府。
命令车队停止前进,布阵防守,同时兵将立即后撤。
回头一看,这段时间内,车阵只向前推进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将士见此,既兴奋又遗憾。
众人无不称赞这又粗又短的黑管大铁炮威力无穷,能在一二十步内发射出千百颗弹丸破片,避无可避,再怎么勇猛无匹的斗将,也绝对受不了一炮。
甲斐、武藏两国边境处的小山田氏,算起来该是武田家中排名前五的强军,今日如此兵不血刃,一举杀败,足见火器之利。
可惜敌方应对得当,令行禁止,己方又对后续发展估计不足,缺乏准备,连小山田信茂的首级都被抢了回去,没有给平手家扩大战果的机会。
这又不免让人扼腕叹息了。
毕竟这玩意儿此前只在四国用过一次,目前还是不为人知的状态。可今日发威之后,恐怕马上就会闻名了,以后未必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平手秀益本人是郁闷远多于畅快的,他皱眉苦闷对同僚说:“击败武田家小山田部,毙敌首席大将,杀敌目测有数百,我也亲手斩获两级,可是心里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对不起叔父他老人家的谋划。”
身边可儿才藏则是瞠目结舌,嘴巴长得足够可以塞下一个茄子:“这就是‘春田屋’那里,学了南蛮人的本事之后造出来的玩意儿?火器竟然有这么厉害?那我们辛辛苦苦,练习十几年枪术,又有何意义……”
拜乡家嘉比较冷静谨慎些,只附和了一下“的确如此,是啊是啊”的废话,便提醒到:“赶紧给这些大铁炮装弹吧!听说熟练的匠人也要大半个时辰,不熟练的两个时辰都未必装得好……对了刚才有两次哑火,还有一支铁炮原地爆炸的,也得赶紧处理……”
可儿才藏听了这些才舒怀:“这还差不多!火器限制如此之大,所以刀枪弓马之术,仍是武家立身之道啊……”
平手秀益与拜乡家嘉没再理他,火速回到工作岗位,任其喋喋不休。
须臾间对面更多部队逐渐接近过来,旌旗如林遮天蔽日,正是在清州城那里打过交道的武田胜赖。
顿时拜乡家嘉紧张起来,心想短时间内大铁炮无法用得上,必须拿出真本事,跟面前所谓的“甲信强兵”来拼杀一番才行了!
孰料平手秀益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到:“别这么慌,我刚才特意吩咐,留下三个组的五支大铁炮没有射击,就是防敌人去而复返。”
拜乡家嘉这才舒了口气,深感佩服。
回头再看,那武田胜赖重兵徐徐推进,摇旗呐喊,声势浩大,却一时并不派人出来搦战,估计是知道了厉害,底气不足。
人家可不清楚,你这威力无穷的铁炮,究竟一次装填要多久的。
过了片刻,对面武田胜赖所部,站出许多弓手、铁炮手,前行到百五十步距离,弯弓搭箭,点燃火绳,噼里啪啦一顿射击。
见之平手秀益不觉哂笑,命令士卒依托战车一侧的护板作为掩体,同样以射击回应。
论弓矢之利或许是甲信人大占上风,但铁炮的质量与数量,包括射击水平,那绝对是近畿部队更好,所以兵员素质大致可以认为是打平。
那么在一方有掩体,另一方站在平坦地面的情况下对射,情况可想而知。
武田家只有极少数力气过人的弓术专家,能以抛射越过障碍,造成一定打击,寻常箭矢完全无法穿透战车上的护板。铁炮弹丸倒是有一定可能性突破阻碍,打中护板薄弱区域造成杀伤,不过几率也是极低的。
相应平手家面前则是一堆活靶子。
破空之声不绝,烟雾缭绕飞舞,硝尘味道四溢,反复对射了好几轮,但平手秀益和拜乡家嘉只是不断听到闷响,自己这边战死的倒霉蛋估计也就十个不到,而对面武田家目视最少有百八十人被打中的。
战局这么发展下去当然是令人开心的,平手秀益甚至有闲心丢了十字枪,解开腰间水壶安适啜饮起来。
然后武田又换了战术。
铁炮全部撤回,弓箭全部转为抛射,同时一队着甲的士兵手持竹束一字杀出,顶着火力冲到三五十步之外,然后扔出投石索攻击——扔完之后并不接着冲锋,而是立马折返回去。
见到这个拜乡家嘉略有担心,事实证明,这个诡异的“投石术”当真是不好防范,能对车阵后面的士兵造成不少伤害。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投石兵显然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精英军人,他们冒着箭矢弹丸冲锋也会有不少折损,就算是交换伤亡倒也不亏。
那投石兵来去如风,须臾间又换了一队出来,继续尝试“一击即退”的战术。
此次拜乡家嘉仔细看了一看,估算损伤比例是自己占优,便彻底没了忧患。
然而平手秀益却立即提醒他:“需小心!敌方反复搞这种‘一击即退’,说不定是故意为之。万一我们因此疏忽麻痹,而他们忽然某一次改成投石后接着冲锋,就可能为敌军所趁。”
闻言拜乡家嘉悚然一惊,不敢大意,亲自去叮嘱前方士卒们不可大意。
果然,武田军玩了三次游击把戏之后,第四次投完石头变成全军冲锋。
不仅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投石兵,后面还忽然杀出更多赤旗赤甲,制式装备,一看就很难对付的士卒。
但平手秀益早有准备,提前下好了命令,待到敌方冲到跟前三十步以内,才下令点火。
只留了一支备用,四支大铁炮都是几乎贴在武田军士兵脸上发射出去的。
凶猛的浪潮之中,瞬间出现四个窟窿。
这次没再给武田军重整的时机,平手秀益抓住瞬间,大喝一声,举枪跃出,挥手便刺死早已盯了多时的目标,身后可儿才藏等人亦不稍慢,趋骛而上,势若迅雷,不及掩耳。
那些武田家士兵本来就多少带着疑虑出发,亲眼见了可怕的火器,早已不似往日凶悍无忌,又见“鬼童子庆次”勇不可当,如何还应付得了?
拜乡家嘉见敌势某处稍有动摇,立即与本多正重、松山重治等部协力杀出。
武田军眼看将要崩溃,站出几个自保家门的凶悍武士,逆袭而上。
有个唤作“高木秀宗”的,只刚叫出命令,便为平手秀益所斩,又有个“片切久信”的,与可儿才藏力战数合,技差一筹,大叫受诛。
但还有被称为“枪弹正保科正俊”的黑甲武士,手中长柄如同灵蛇一般,对上虎背熊腰的本多正重,竟是以巧破力,刺穿了其下腹铠甲的连接部位。
本多正重“哇”的一声大叫,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松山重治前来欲救,一合便被划伤右臂,兵刃脱手。幸他有个妹夫中村高续,亦有“枪中村”之名,武艺不俗,眼疾手快,连忙护住。
又有拜乡家嘉闻讯带亲兵赶到。
那保科正俊力敌数人,犹然不惧,且战且退,步伐不乱,掩护了许多友军回撤,自身亦从容身还。
另一侧平手秀益、可儿才藏杀得兴起,听了动静想来会一会,却已来不及了。
武田胜赖本阵丝毫不乱,收容了溃兵,徐徐有序往后退去。
平手军这边,当然也没有放弃车阵去追击的想法。
很显然,这么粗重厚实的玩意儿,就不可能用于主动进击,只能在平原区域逐步推进,以守为攻。
推车往前走的时候,势必要破坏阵型,届时被武田瞧出破绽,逆袭杀来,可如何是好?
车阵只能在确保安全,确定对方不可能进攻的前提下,才能行军。
于是平手秀益下令止步整顿,不可贸然向前。
但随即,亲卫队长毛利良通传来口令:“炮响之后,相机而动。”
见之平手秀益不解——炮响是指什么?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问,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土地一阵晃动。
同时从背后传达震耳欲聋的几声巨响。
下意识捂住耳朵,转头一看。
只见几个大黑点,从头顶上空掠过,向武田胜赖大军阵中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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