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胜赖的行踪迅速得到了印证,有很多人都说看到他在岐阜城下纵兵劫掠,放火烧杀,吓得附近的百姓们四散而逃。
这越发让平手汎秀觉得,逆袭只是幌子,是为了扰乱联军的布置,借机抽身折返。
不管织田家的人会怎么去想,至少平手汎秀没有任何去援救的想法,而是命令麾下各部队按原计划,谨慎行动,守住正面战线。
一日之间,从早到晚,平手大军依次推进,只向前挪动了约二百二十町(22公里)的路程,便原地休息,保持警戒。
然后,只过了短短两三个时辰,到了这天夜里,便收到令人大为惊讶的情报。
是刈谷城的城主水野信元在夜间忽然发动了攻击,将派去监视的寺田安大夫及其麾下近千名和泉兵屠戮一空,并且公然投靠了武田家,拥众二千人,笼城自守。
据说此人放下狠话:“平手汎秀何其恶毒,居然要企图灭我水野氏满门!我虽力量衰微,却也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在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对此,作为当事人的平手汎秀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虽然水野信元独立性很强确实是个不安定因素,但这是织田、德川去头疼的事,我远在濑户内海,管你的破事干嘛?
——这话没法说出口啊……
派寺田安大夫过去监视,并不是因为此人特别值得信任或者特别能力出众,相反这家伙的能力和可靠程度都很一般,只是考虑大战在即,良才不够,捉襟见肘,才勉强放了上去。
按说一个和泉人一个三河人,隔着这么远,势必相互忌惮,理论上应该既不可能团结一致抗外敌,也不可能勾搭成奸一起倒戈的。
这样也就够了。
可不曾想,水野信元莫名其妙就误解了其中含义——或许是假装误解了其中含义——竟干脆倒向武田那一边了!
这刈谷城处在尾张、三河交界之处,是道路枢纽,通信和后勤的必经之地,自是万万不容有失。
倘若此时往后退却,坐视水野信元倒戈,则德川孤立无援,恐怕会在数日内求和。
德川如果称臣降伏,后面局势将会更加糜烂。
好在那城并无地利可依,也没有高质量的墙垣足凭。水野家说是有两千多部队,战力亦是十分平庸的。平手汎秀不及多想,立即下令,让诸将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就要围攻刈谷城。
乘着武田大军来之前,这颗钉子,最好是能拔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没让平手秀益和中村一氏的分队全力向前支援织田军,而是选择了自保为上的保守路线。
否则这下刈谷城的叛变打在七寸上,会更难受。
事情还不算完。
入夜之后,未及熟睡,平手汎秀在卧榻上被亲兵叫醒。
来者禀报说,有人乘着夜色,向营中射了一些系着书信的箭矢。
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以武田信玄的口吻,邀请平手汎秀共分天下的!
什么“织田乃冢中枯骨,明日黄花,不堪为伍。设鄙人取远江、三河、尾张诸地,刑部则纳近江、美浓于怀,共图霸业,岂不快哉。”
见此平手汎秀连连苦笑。
狡猾而又无节操但大老虎,攻心战用得倒是巧妙,虽然聪明人不会相信其中任何一个字,但世界上聪明人总是不如蠢人多的,而蠢人往往喜欢相信阴谋论……
外人倒是无妨,织田、德川两家的人如果信了这个说法,便有些麻烦。
不过最麻烦是,万一平手家的家臣们也觉得这个说法靠谱,那可就当真是难以处理。
但辩驳也全无意义,谣言从来不是靠讲道理可以消除的。还是尽早跟对方打一场狠的,用行动来表明态度,是最有说服力不过了。
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吩咐,又有情报送过来。
委派到熊野水军那里去监视的木下秀长,也送回来了不可不读的急报!
原来是船队入港,正在休整之时,九鬼嘉隆的一个堂弟,悄然拉拢了十几个的船大将,又勾结了部分的亲兵,发动了一场兵变!
这群野心家,先是杀向家主的居所,企图挟持九鬼嘉隆,逼迫倒戈,转仕甲斐。不过九鬼嘉隆十分机敏,听到风声不对,从窗边逃走,找到了忠于自己的水夫们。
接着,“叛军”眼看事不可为,便带着队伍,夺了几十艘船只,打算驾舟突围,到骏河去投靠武田信玄。而这时——根据木下秀长的汇报,九鬼嘉隆表现得十分犹疑和暧昧,对这种分裂团队的行为并未坚决打击,反而有些手下留情的味道。
幸而木下秀长在场。
他不仅以平手家代表人的身份,坚决要求九鬼嘉隆立即围追堵截,在追击之时更是身先士卒站在船头,冒着风浪和雨矢,持了铁炮,一枪打死了叛军首领——也就是九鬼嘉隆的那个堂弟。
这下子,总算是镇住局面,追回了大部分船只与人手。
只有两艘轻快小船上的人逃之夭夭。
如此戏剧性的展开,的确值得连夜汇报。
两个坏消息之后得到一个好消息,姑且令人不至于太过悲伤的。
……
到这份上,平手汎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武田信玄出手了。
想了许多办法,用尽了心机,制造出此人已死的假象,不过实际平手汎秀内心底下其实很清楚,武田信玄只是积劳而已,仍能正常理事。
敌人的主力留在远江,无非是因为,还在顾虑解决不掉德川家康,无法保证西上后的补给供应。
然而敌人也不是瞎子,肯定会有军事以外的方式来施加影响。
“甲斐之虎”斯人,虽然后世是以治军闻名,但其实用得更多的还是暗室中的外交与调略手段,“甲信外交僧”在关东事务上的戏份向来很重,而“透波里忍者”的大名,更是响彻列国的。
平手家当然也不乏飞檐走壁耳听八方的能人,然而事有轻重缓急,花了大精力去关心武田信玄的身体健康情况,以及引诱武田胜赖离开清州城,剩余的人则要用来维持正面战场的情报体系,实在腾不出任何资源投放到其他次要方向了。
九鬼家的熊野水军还能坚定绑在己方战船上,是靠了木下秀长的智慧、勇气与果决。惜哉此等人才终究有限,寺田安大夫那家伙以往也自诩精明,却是睡梦中糊里糊涂就被水野信元砍下脑袋,还连累将近一千士兵陪葬。
从乐观的角度讲……整个和泉国内可能有半数以上叫得出名字的武士老爷都遇难了,再加之寺社势力已经被折腾得够呛,将来深化集权一元统治的阻碍已经不存在了,以此为基础,可以进一步对周边地区进行逐步改造。
……这是唯一姑且可以安慰自己的说法了。
回过神来,平手汎秀发现自己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东尾张、西三河的北部边境上,织田信忠、德川信康机缘巧合地同山县昌景、高坂昌信战到一处,也不知厮杀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支援?
靠南的位置,水野信元的刈谷城,占了水陆交通要地,如附骨之疽,不除不快。拖久了就等于放弃了三河与远江的救援,这是绝不可接受的。
在岐阜城烧杀抢掠的武田胜赖肯定是在以进为退,估计会马上折返,这是能将他这支有生力量阻截消灭的大好机会,错过之后恐怕不会再有。
又或者需要把手里的兵力分成两份,甚至三份?
无论如何,敌我对比总是比平手汎秀刚到尾张时要好很多,场面大体是均势,清州城也夺回来了。
可是随着自身利益牵扯越来越深,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平手汎秀反倒感觉压力有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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