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倒真是把他问住了!
从小到大,因为天赋的关系,他所接触的一切事情,都是非常高大上的那种。
比如当初云王召见他,问他一国走势如何,云国何去何从?
薛采面对这种问题,可以侃侃而谈,指点风云、慷慨激昂,说上几天几夜都没有丝毫问题。
因为他胸中有乾坤日月与江河,他心怀天下!
但是,粮价多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管是当初的云国,还是在如今的秦国,薛家都是大族。他贵为薛家的少主,衣食无忧不说,每天伺候他的仆人、婢女就不知有多少。
毫不夸张的说,嬴政身为一个穿越者,不太习惯干什么都有人伺候,如今的他都还保持着自己穿衣的习惯,不让侍女效劳,只是偶尔的情况下,刘倩等夫人以及蔡琰这个妃子会为他穿衣,但这在他看来是一种情调,若是每天都让宫女伺候他穿衣吃饭,他还真不习惯。
从这个角度来说,伺候薛采的人比伺候嬴政这个君王的人还要多。
贵为薛家少主,他长这么大连厨房都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粮价几何?
皱眉疑惑半天,实在想不通蔡邕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薛采摇头苦笑一声:“蔡师若是问战场情况,当今天下局势,学生都能说上很久,一些见解也自信有其独特之处。但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了我,如今粮价几何,我还真的不知道!”
蔡邕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又问他:“那你可知,洗衣做饭,具体都有什么步骤?如何才能将衣服洗的更干净,将饭菜做的更好吃?”
薛采再次摇头:“学生别说洗衣服了,就是穿衣服都是婢女伺候的,从小到大,好像还没有自己独立穿过一次衣服。至于做饭,长这么大,连厨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蔡邕点点头,再问他:“那你又知不知道,如今秦国八十万大军之中,那些士兵每天吃几顿饭、操练时间有多长、每月粮饷有多少?”
薛采迟疑:“这个倒是稍微知道一些,但也说不出具体的来,只是知道个大致情况,若要详细答案,学生也给不出来。”
蔡邕笑问:“那你现在知道我要给你上什么课了吗?”
薛采一拱手:“学生愚钝,还请老师明言。”
蔡邕道:“你不愚钝,若是连你都愚钝,那这天下也就没有几个聪明人了。你之所以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你从出生开始,就如坐云端。你三岁能文、五岁能武,七岁便能决定一国未来的走向,而今不过十二岁,便能在一国大事上,对秦国有所贡献,你的起点太高了!”
薛采:“这有什么问题吗?”
蔡邕:“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粮价几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愁吃,买米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操心。衣服怎么穿、怎么洗,饭菜怎么做、厨房在哪里,也用不着你来操心,反正都有人为你效劳。士兵一天吃几顿饭、操练多长时间、粮饷有多少,那也是主公和各位将军们应该操心的事情,你也不需要了解过多。”
“这么说来,这些问题你都不知道,好像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薛采疑惑:“您越说我越糊涂了,既然没问题,那您问这个干嘛?”
蔡邕看着他:“我说的是好像!”
薛采一怔,旋即虚心请教:“请老师赐教。”
蔡邕点点头,看着他:“万丈高楼平地起,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夯实基础。空中楼阁,只存在于虚幻之中,如镜花水月,即便看上去华丽耀眼,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年纪这么小,就达到了这么高的层次,看上去好像风光无比,但你的基础,太虚浮了,一点也不扎实。你能够轻易的分析出当今天下的局势,未来的走向,但你却说不出家门口的粮食多少钱一斤。既然心怀天下,那就要做到天下之事,事事了然于心,否则,你都不知天下,又如何能装得下这个天下?”
“从你展露天赋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注定与其他人不同。你太过耀眼,耀眼到,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你自己了!你可知,你如今一切的所作所为,实际上都是在自掘坟墓?”
薛采大惊失色,被蔡邕这句话吓得倒退一步,脸色骇然的看他:“此话怎讲?”
蔡邕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步子迈得太大,不是什么好事。你以云国并入秦国之功,在学宫之中大肆积累人脉,让学子们以你马首是瞻,如今整个学宫中的学子,说起你薛采来,没有人不竖一个大拇指。假以时日,等这些学子都从学宫毕业了,到了各处为官,在你的经营之下,不说所有人都能成为你那个阵营之中的人,至少以你的能力,让大部分人为你效力,还是做得到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有一天能够决定整个秦国大部分官员的意向,让他们对你的话信奉到了极点,你一句话下去,无数人为你卖命,整个秦国之中,除了主公之外,就属你薛采最有话语权!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你还能活多久?”
“这……”薛采立即皱眉。
蔡邕继续说道:“且不说其他派系的人会因为你的能量而对你进行打压,秦国上上下下的情况,通过整合掌控云国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一些。无论在任何地方,阳奉阴违的事情都不可避免,主公毕竟只是一个人,他顾不来太多事情,所以只能把他无暇顾及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说的话,还没有你说的话管用。他发现自己手底下的官员,自己指挥不动,而你随便一句话,他们就可以全力以赴,那个时候,主公将会怎么看你?”
“也许你并没有揽权的意思,但以你马首是瞻的那一部分人,他们必定会揣摩你的心思,对于上面下达的任何命令,执行之前,都要先问问你的意见。当你手底下掌控的人过多时,你也做不到事事过问,很多事情,你也会放权下去,让别人来代劳。那么这个时候,一旦主公有令,你又不能亲自掌控,你下面的人要是回错了意,办错了事情,你觉得,这个责任,是他们来负呢,还是你来负?”
薛采立即回答:“既然是我的人,那肯定就是由我来负责,一切后果,都要我来承担!”
蔡邕笑了,“那你现在懂了吗?”
薛采点点头,“我出身太好、起点太高,想问题的方式,必定跟其他人不同。我从小锦衣玉食,眼界之大少有人能比,我的思维方式,跟他们肯定是不同的。他们之中的有一些人,也许曾经为吃不饱饭而发愁、为穿不暖衣而发愁、为没有地方睡觉发愁,可是这些,我都没有经历过,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我与他们的思维,肯定会有差异,我的心思,他们揣摩不到,而我不了解他们,也就无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就很有可能在某些关键的位置上,放上了不该放上去的人!”
“一旦这种人犯了错,就很有可能是弥天大错!而那个时候,也就是……”
就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还是那句话,人是他的人,犯了错,后果自然也要由他来承担!
当然,一些小错,或者说即便是大错,只要不会动摇秦国根基,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掌控了秦国上下大部分官员。那他就会引起嬴政的忌惮!
到时候,如果嬴政想要办他,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蔡邕跟他说这些,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很危险!
但是蔡邕也知道,这种事情,即便知道危险,他也必须去做。说到底,他是从云国而来,即便如今云国已经彻底并入了秦国,可是云派和秦派已然形成,这是天然形成的两个派系,无法避免!
为了云派的利益,即便知道日后会因为自己掌控的太多而引起嬴政的忌惮,他薛采也不得不去做,否则跟随他一起投奔秦国的那么多云派之人都不会答应!
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利益,都要他薛采来承担、负责,谁让他是云国的代言人呢?谁让他将云国送入了秦国的怀抱呢?这些责任,他不担也得担!
所以,他只能继续前行,不能后退,一旦后退,牵扯到自身的利益,那些云派的人肯定不会答应!
蔡邕这一堂课,不是要让他知道粮价是多少,也不是要让他知道衣服怎么穿、饭怎么做,而是要让他知道,那些从底层爬起来的人在想些什么!
只有彻底的了解每一个人,才能放心的将他们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以确保他安排的这些人不会出现问题!
因为只要这些人出现了问题,嬴政想要动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动!
所以,蔡邕这一堂课的内容,实际上是——教他如何在以后有可能引起嬴政的忌惮之时,怎么去保住自己的性命!
蔡邕要让他知道,既然这条路你无法回头,那就要一步一步,走的踏踏实实,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任何把柄!
因为你要走的这条路,一旦走到某一个特殊的节点,就会彻底引来嬴政的忌惮。
到了那个地步,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就如同是在深渊中的铁索之上前行,踏错一步,就将彻底没命!
想通了这些,薛采恭恭敬敬的朝着蔡邕拱手一鞠躬:“多谢蔡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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