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人夫妻之死,纵使被判定是意外,但如此的熏香块,到底是有些骇人听闻,若非识香之人,或通医理之人,根本无法从外观判断出有问题。
王知府将此案了结后,将案卷送往京中,刑部记档后,便送入宫中,皇帝看到熏香块中,竟含有剧毒,不由大骇,皇帝也是常用熏香之人,且皇帝爱香,又因白日政务繁重,时常夜不安眠,皇子们被害后,情况越发严,因此依赖熏香入睡,近日太医已提醒过他,万不能再加量,否则会对龙体有害。
本以为熏香的用料,都是对身子有益的,万没想到,竟有人以这种方式毒害人。
皇帝就在御书房里,命人去跟太医院院判及院使说一声,让他们派几个对药材、熏香等物精通的御医过来。
又命人去御库,把他平常用的熏香取来,就连御书房和寝殿里用的也一并拿来。
院判和院使听闻此事,都觉不可思议,他们都是救人活命的大夫,几曾想过,会有人用这种方法取人命呢!
皇帝动作这么多,动静有点大,消息自然就传进了后宫,妃嫔们个个闻之色变,盖因她们也是熏香的爱好者,她们不敢像皇帝那样,大剌剌的把御医请来辨香,身边又没有识香及通药理的人,那怎么办呢?
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便只能停用了。
一时间,宫中熏香用量锐灭,并直接冲击到皇商身上。
内务府不进已制成的熏香,但还是用了香料,严格说起来,对皇商们的影响并不算太大,真正冲击到他们生意的,是京里的权贵富豪,文官用香的比例也不少,但他们出手不像权贵们富豪们大方,权贵用香,多有自己的喜好,并不会全照着宫里来,但富豪们就不同了。
他们为投贵人所好,出手大方不说,且都挑名贵的买,现在宫里贵人们人心惶惶,谁会还用宫外进上来的熏香?
若没事还好,一旦有事,那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皇商若有别的生意支撑着的,倒也不愁,独独其中一家,是专营香料、熏香的,此人姓吴,与平亲王妃有点关系,家中嫡女嫁给了平亲王妃奶兄的儿子为妻。
能当得皇商的名头,也是平亲王妃从中牵线的。
吴皇商的熏香及香料并没问题,生意却是一落千丈,对平亲王妃的孝敬自然就少了。
平亲王妃被拘在自己院子里,日子就一直不顺遂,以前是她打压府中侧妃、美人们不遗余力,现在让她们翻了身,她的待遇大不如前,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要是世子夫妻开口表态,她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管家的侧妃们也不敢做的太过,问题就在于,她那次做得太过,搞得嫡女们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世子也被平亲王数落了。
世子妃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平亲王对这儿媳也不甚满意,儿子在外头忙着,儿媳呢?她整天待在内宅,难道不知婆母打算做什么?为什么不劝阻?为什么不阻拦?若说因孝道,不好相劝,那她大可和世子透个音吧?
如此他和世子才不会在事情发生时,不知如何应对。
因有平亲王派人盯着,世子夫妻就算想为母出头,也着实不好说什么,毕竟季瑶深还在家里养伤呢!纵使碍于孝道,不好说嫡母、嫡姐什么,但人心里难道不怨?
苦主还没安抚好,就急急想让祸头子出来,别说平亲王不肯,就是宫里也不乐见?谁让当初事情闹太大,惊动了宫里呢!
这也是平亲王怨怪世子妃的主因,若她早点跟丈夫透了口风,儿子自会跟他说,知道季瑶深出事时,他们就不会那么慌张,把事情闹大了。
也是因为如此,侧妃们略苛扣亲王妃用度时,他便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平亲王却是不知,纵使侧妃们苛扣亲王妃用度,她日子过得还是不差的,因为外头不断有人孝敬。
近日平亲王妃身边的嬷嬷却发现,外头孝敬的份例变少了,她怕外头的人知道平亲王妃如今在府中失了话语权,因而才少了孝敬,便急急忙忙去找人问。
其他人那里都没事,倒是王妃奶兄这里说了吴皇商的事。
嬷嬷一听,竟与宫里有关,忙叫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晓得,竟然出了这么一桩事,连忙回去禀报亲王妃。
“竟有这种事?”
“是啊!”嬷嬷说起来还觉得心惊肉跳的,要知道平亲王妃也爱用熏香,而且自被王爷下令拘禁后,这用量日益变重,嬷嬷想劝也没法劝,毕竟不用香,王妃就睡不着,这一宿一宿的不成眠,身子很快就垮下去,旁的不说,这人都已经瘦得有些不成样了,总不能再让她不睡,那也就只有让她用香。
不过现在想想,嬷嬷不禁要怀疑,王妃用的香里头,是不是也被人动了手脚?
她不敢跟王妃明说,只能悄悄的把王妃用的香拿出去请大夫看。
幸好都没问题,嬷嬷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吴皇商的事还得请王妃帮忙想办法呢!
“您奶兄说了,这吴皇商祖上就这么一门活计,传到他已是第四代,真要叫他换个行当,他还真换不来。”
“他想让我怎么做?我如今被困在府里,那里也去不了,更不用说和京里的夫人太太们见面了,就是亲家们也少有往来。”
亲家们之所以少往来,是因平亲王妃的女儿们不悌,对庶出的妹妹不善,平亲王妃更是没有以身作则,哦,不,她以身作则了,对女儿们示范了如何谋害庶女。
有媳如此,已叫亲家们头疼不已,有个如此不慈的亲家,才真真叫她们忧心不止,要是媳妇们有样学样,也如此对待家中的庶女,那可怎么是好?
媳妇们对庶妹不悌,但到底没对儿子的庶妹们如何,所以拘着她们,不让回娘家亲近她们亲娘便是。
平亲王妃心里有气,却不好对亲家们发作,硬是忍了下来,要不是因为如此,她又怎么会夜不成眠。
嬷嬷叹气,“他们也知道,这事实在是运气不好,就是想问问您,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生意好起来。”
“我又不是神仙,能让他们生意好起来。”
嬷嬷看平亲王妃的样子,应该是不愿搭理,便也不再说什么,要是她再多嘴,怕亲王妃连她都要恼了。
吴皇商没能从平亲王妃这里得到援手,生意直线下降,最后连皇商的名头也没能保住,最后只能把生意盘出去,全家灰头土脸回老家去了。
等到三月时,黎浅浅却突然接到大哥从京里捎来的信,看了内容之后,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跑去找蓝棠。
“香料?熏香?大少将军怎么会盘下这门生意啊?”
“还不是那个王老大人的案子掀起来的风浪。”黎浅浅把京里发生的事,对蓝棠那么一说,她听了也觉得乐。
“王老大人夫妻暴毙的案子,乍听之下,应是意外无误,不过细究后,我发现问题可不小。”
刘二他们虽知王老大人的死,应与黄石头,也就是王灿的儿子王石有关,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不好说。
黎浅浅自然也就不是很清楚,现在听蓝棠这么一提,不禁要笑她,“原来棠姐姐不是光忙着备嫁,还有时间捉摸这事啊?”
“没办法,别说我了,就是我爹,也对王家这熏香块里用的药材很感兴趣呢!”蓝棠道,“我爹说啊!这黑甜香的成份,若是改进得宜,说不定就能在给人疗伤时用呢!”
“咦?真的?”照蓝棠这么说,这黑甜香若是方子修改得好,就能当麻醉药来用?
“自然是真的。”蓝棠点头,“只是不晓得王老大夫他们用的这熏香块是谁制的,我爹说,若是能跟对方交换意见,说不定能获益匪浅呢!”
可惜王石下落不明,在官府那里,他还身份不详,只怕真的露了脸,就会立刻被王知府请去问话吧?
“你刚刚说,王老大人他们的死,兴许不是意外,是怎么回事?”
蓝棠就把派人去王家打听的事,跟黎浅浅说明,“我听王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说,老太太用的熏香块虽不讲究香味,但颜色却只用白色的,我本来不以为意,后来听她们说起,那掺了黑甜香的熏香块是淡紫色的之后,才开始觉得奇怪。”
王氏夫妻出事时,用残了的熏香块就是淡紫色的,如果是老太太亲自动手点的,绝不会用这块熏香,就算屋里抽屉没有其他的熏香块,她也会叫丫鬟另取,而不会用那块熏香。
“这是为什么?”
“王家曾有传言,王老大人原配其实是被人杀死的,她和王老大人夫妻的死法一样,都是午歇时点了香,然后就再没有醒过。”
黎浅浅面无表情听着,春寿震惊的瞪了眼睛,春江见不得她那个样子,用力拽她一下,才把人给拽正常了。
“王家族里有些人说,王老大人的死是报应,还说王老大人的继室高氏在闺阁时,有位好友是制香的高手,王老大人原配曾氏之死,就是因为用了王老大人送回去的熏香,而那熏香正是从继室高氏手里得来的。”
换句话说,从王老太太库房里搜出来,两块药效已变弱的熏香块,说不定就是那时,她那位好友帮她做的,她做了四块,其中一块,被高氏送给王老大人,又被王老大人转送回家给原配,原配用了之后就死了,正好圆了高氏嫁给王老大人做正室的心愿。
而其中的一块,又在最近要了她和丈夫的命?
“不对,她那位好友或许只做了三块,送给原配曾氏一块,另两块就收在库房,至于让他们夫妻同赴黄泉的那块,则不是她好友做的,而是新制的。”
蓝棠因为父亲从京里来信,说起那块熏香块,所以还特地找刘二去打听过,知府衙门对那几块熏香的看法。
黎浅浅还是这会儿听蓝棠说起,才晓得,致王老大人夫妻于死地的那块熏香,成份与另两块不大相同。
黑甜香这东西虽在古书上有记载,但因药材难得,若非因缘巧合,或刻意寻找,兴许还凑不成。
不过,数代都是制香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有收集药材的习惯,又有相熟的制香同行,要收集制黑甜香的药材,说不得会容易许多,且,不易为外人知。
毕竟要制成黑甜香的药材,用途很广。
“对一般人来说,要取得不易,但世代都是制香的人家,兴许不用外找,就能凑齐。”蓝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那个黄石头有点怪怪的。”
“我和凤三猜想,他应是王灿的儿子。”
蓝棠不懂,黎浅浅便把他们的猜想告诉她,又道,“你觉得他奇怪,是不是因为他特意去向王老大人夫妻请辞?”
“嗯,我听说,一直都是王大老爷父子在招待他,他要走,跟他们父子说一声就是,而且他跟王老大人夫妻请辞后,又跟王大老爷他们出去吃饭。”
蓝棠道,“我猜想,他去请辞时,可能趁机对熏香炉动了手脚,王老大人午歇后,老太太去点香时,才会未能发现熏香块不是她平常用的白色。”
“可能吧!不过知道他曾祖母曾氏是怎么死的之后,我觉得王老大人夫妻活该遭此报应。”
他们不先害人,曾氏的曾孙王石也就不会对他们出手,甚至,王老大人不要想着对嫡长孙的家人赶尽杀绝,要王大老爷把王石从牢里接出来,也不会惹祸上身。
他们有此报,无非是因自己先动了邪念罢了!
“你说,我们能不能找到王石,问一问他,那熏香是谁制的?”蓝棠满怀希望,黎浅浅看着她闪亮亮的双眼,顿觉有些无语。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帮我想想,要拿我哥新接的这门生意怎么办吧?”真是不明白,好好的,黎韶熙怎么会去接了这么一门生意呢?
想不懂啊!
别说黎浅浅想不懂,就是黎茗熙和黎令熙也搞不清楚,好好的花了几百两银子,盘下这么一门注定赔钱赔到死的生意,是要干么?嫌钱多不成?
黎韶熙冷哼,没搭理两个弟弟,他会接下这门生意,全是因为看了他家的库存,那些香料可都是好东西啊!现在虽说制好的熏香块没生意,但香料的生意还是有出路的。
最重要的是,吴皇商的库存中,竟然有花椒、辣椒等物,他去查看过,比市面上贩卖的要精纯许多,若是能从吴皇商或他手下的口中,探知这些东西是从那里采买来的就好了!
可惜吴皇商一家走得太急!且带走了得力的手下,想来是回老家之后,还想东山再起吧!
不过不打紧,他妹手底下有商队,准妹夫的手下更是遍布整个中州大陆,真要查,还怕查不出吴皇商这些东西是打那买来的吗?呵呵!
想到正宗麻辣锅的滋味,黎韶熙露出他妹曾评为是奸商的笑容来,一旁全程看着他玩变脸的黎经时父子三人,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将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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