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与顾明玉等在偏殿,与亲王、公侯夫人们一起,等待着太极殿的决定。
几位亲王妃终究还是满心忐忑,不安地拉着顾明珠问长问短,想要打听出太后的意思,毕竟这牵涉到之后的大唐国统,若能早知道早做准备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顾明珠却是摇头苦笑:“我也不过是从博陵赶回长安,如何能够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
王妃与夫人们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枯坐着,等待着太极殿的消息。
顾明珠看着悲伤的顾明玉,轻叹口气,唤过了一直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婢嫣红来问话:“我刚回宫,许多事还不知道,怎么不见徐司言在太后身边伺候了?”
嫣红听到顾明珠提起徐司言,一时心绪起伏,红了眼眶哽咽起来:“徐司言她……”
徐司言死了。
太后被软禁在嘉寿殿里,虽然郑、卢两家不敢刻意苛待,但这些年来畏惧太后权势却深怀怨怼的人却不在少数,宫中已经大乱,送来的吃食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徐司言不敢大意,都是让宫婢一一尝过了才敢给太后,有她在太后尚能安然无虞。
只是过了没几日的一个清晨,徐司言失了踪,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她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交代,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太后命人在殿前殿后找了许久也不见她,而嘉寿殿又被重重把守,她根本无法悄悄离开。
有人盛传她是背着太后投靠了叛军,又有人说她是私下贿赂了守兵逃出宫去了,只是没人想到最后是在嘉寿殿后殿的八角井里发现了她,她早已香消玉殒。
没有了徐司言在身边,太后身边的人与事都乱了,直到显王妃顾明玉来了才有了人打点,可是徐司言却只能被草草掩埋在了嘉寿殿后殿的花圃之中。
顾明珠愣愣坐在榻席上,许久都开不了口,眼前恍然都是徐司言的模样,沉默立在太后身边,冷冽处置宫中事务,在凌霄阁花架下与她感叹宫中恩情浅薄,在陈留王叛军打破宫城之时,以瘦弱的身躯与她一起挡在太后跟前,桩桩件件恍若在昨天,她还曾想过,这样剔透聪颖的人儿会是谁的福气,却没想到……
她闭了眼,微微点头,脸上却是有了苦涩的笑容:“她就这样走了……”
顾明玉听闻了徐司言的死讯,眼泪再落下来,顾明月死了,徐司言也死了,陈留王死了,皇后也死了,圣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几经变故,这太极宫何处不是鲜血染地,冤魂无数,没人知道何时才是拨云见日之时。
这样凝滞的气氛不知道坚持了多久,才听宫婢来报:“朝会散了。”
顾明珠等人心头都是一紧,忙起身来出了殿去,只见正殿那边已经三三两两有朝臣出来,只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大劫过后安心的神情,更多的还是凝重,更有不少老臣脸色愤懑,偏偏望着殿外明甲仗剑的兵士不敢多言,只能愤然拂袖而去。
女眷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在这里是不好多问的,只能互相草草道了别,各自匆忙赶着出宫去。
顾明珠与顾明玉姐妹二人不同那些亲王妃,她们在殿外的回廊上停住了步子,远远看着正殿那边,心里都有些疑惑。
小宫婢前来行礼:“郡主,王妃,太后娘娘请二位入殿去。”
姐妹二人进了殿,正瞧见崔丞、崔临与李密,还有几位太后最为亲信的臣工都在,顾明珠不由地心里沉了沉,与顾明玉行礼拜下。
太后坐在高高的榻席上,一身素淡的衣裙,头上也不过是戴着几支白玉凤钗,脸上倦意浓浓,见了她们过来,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容,招手让她们过来:“到我跟前坐下。”
待到顾明珠二人坐下,太后才抬头看向那几个:“朝上的事你们怎么看?”
崔丞与崔临都没有开口,显王李密抬头看了一眼母亲,神色复杂又垂下头去,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那几位跟随太后多年的老臣开了口:“臣等以为,贤王殿下所犯之罪乃是谋逆,若以国法论,自然当是严惩不贷,只是贤王早先已患失魂之症,神志不清,念及于此或许……”
太后脸色又冷了下来,打断他们的话:“李裕之罪自有大理寺与三司判定,我便是太后也不会插手,我是问国储之事!”
老臣们一时也哑然,不安地彼此互望,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后抬头叹息一声:“方才我已经让太医署再去为圣人诊脉,脉象已是岌岌可危,怕是就在今明两日了,若是还不能定下大事,这场大乱便不会有终止之日。”
老臣们揣度低声议论着:“显王殿下年轻有为……”
话还未说完,李密与顾明玉脸色都是一变,李密更是慌忙起身拜伏在地:“儿臣愚钝无用,先前为郑、袁两家利用,险些惹来亡国灭族的滔天大祸,母后不怪罪已是宽容,儿臣岂敢再有非分之想,万勿再提此事。”
顾明玉也跟着起来,含泪拜下:“求母后宽恕。”
还不等太后开口,李密咬了咬唇,又道:“先帝在时曾赏长沙、岭南、南海数地与儿为封地,如今儿臣已是开府之年,按我朝礼法该是就藩之时,儿臣请母后恩准即日赴封地就藩,以正国法。”
这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由地看向李密夫妇。
顾明珠更是惊愕地望向顾明玉,南海诸郡路途遥远,地势偏僻,离长安千里之遥,历来是南蛮之地,而本朝虽有皇子就藩的定例,但自太宗以来,也有嫡皇子遥领封地留在长安的惯例,如今李密却是决意就藩,更是要远走南海,实在教人不敢相信。
却只见顾明玉面色淡定,毫无讶异与不安,垂着头在李密身后,像是对他的决定没有反对之意。
太后仔仔细细看着拜伏在地上的李密与他身后顾明玉,好一会才开口:“此事之后再说吧。”
并没有反对。
没有了显王,老臣们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定夺新王,吞吞吐吐许久也没有个结论,太后不耐烦地转过头望向坐在一旁的崔丞与崔临:“崔家主与崔五郎君以为如何?”
这一次入宫救下太后,击破郑袁两家的图谋,崔家当是首功,太后对崔家也更多了几分倚重,才会将崔家父子与亲信一同留下,便是要听听崔家的意思。
崔临没有开口,修长的眉微微蹙起,眼神中有些阴郁,俊美的容颜更是冷峻几分,看也不看太后,没有半分要回答的意思。
还是崔丞欠了欠身,微微笑着:“另立新君乃是社稷根本国之大事,我等不敢多言,还请太后定夺。”
太后的脸色缓了缓,也有了些笑容:“崔家主过谦了,若非是崔家相护,今日只怕乱势难平,崔家又是世家之首,日后还要多仰仗你们。”
崔临脸色越发冷了,薄唇紧紧绷着,目光凌厉,扫过太后与几位老臣,终究在崔丞地温和一望之后不曾言语。
崔丞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变过,他起身不急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躬身拜下:“崔家听候太后吩咐。”
太后脸上最后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昂起头笑了起来:“好,不亏是百年世家之首,审时度势,也知道舍弃迂腐的守成,成就匡扶社稷的大义。”
崔丞面色平静,崔临却是脸色铁青,手紧紧攥成拳,他身旁榻席上坐着的顾明珠看得明白,脸色微微一变,忙斟了一盏茶汤亲自递过去。
崔临的手慢慢松开,目光也平静了下来,接过她送过来的茶汤,露出一点安慰的浅笑,顾明珠心下才安。
太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让他们都退下,独独留下了顾明珠:“明珠从博陵赶回来,郡主府怕是还未收拾妥当,就在宫中先住下吧。”
顾明珠不敢不从,屈膝应下:“是。”
太后看着她却是满目温柔:“如今我身边只剩下你和安平了,你就当陪我说说话吧。”
顾明珠想着徐司言的死,心里也是难过不已,低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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