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家主在殿内就坐,均是闷声噤言,谁都不知道杨彦召自己前来有何用意,唯恐说错了话。
杨彦也不吱声,待女亲卫奉上了茗茶,才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
这个茶,不是时人常喝的那种放置姜、桂等各种调料的茶,而是采用近现代制茶法,经杀青、揉捻与干燥三个步骤,制出的绿茶。
当然了,别说与现代绿茶相比,就连明清绿茶都远远不如,因为经验与工艺的原因,叶片粗大,揉捻也不成形,还有些小枝,搁在现代,就是最劣等,最便宜的茶叶,不过好歹有了些茶味,不象当时的茶汤,无从入喉。
在坐众人还是首次得见绿茶,那碧绿的茶水青翠欲滴,散发出阵阵扑鼻清香,于是学着杨彦,抿了一口,却均是纷纷皱眉,一股又青又涩的味道,难以忍受。
杨彦笑道:“诸公,此茶乃杨某秘制,味道如何?”
“这……”
众人面面相觑,讲真,茶很难喝,北人常饮酪浆,本就喝不惯茶,尤其还是杨彦制出的新茶,只是没人敢当杨彦面说不好喝,也没法昧着良心去称赞。
杨彦一一笑着看过去,目中带着戏谑之色。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小小的一碗茶,不就是雷霆雨露么?
孙媚本就有怨气,父亲又暗里撺梭自己再给杨彦作妾,让她更是羞愤交加,这时,便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杨府君所制之茶,看上去清冽可人,清香扑面,可喝到嘴里,实则苦涩难当,我等北人,惯饮酪浆,若杨府君无意待客,亦不必以茶来羞侮我等。“
众人纷纷色变。
孙谋更是低喝道:”媚娘!“
”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其实有关茶的说道他肚子里有一箩筐,人生、事业、性格,雅俗都能滔滔不绝的讲一整天,绝对语惊四座,可这茶确实粗劣,主要是工人刚开始制茶,很多工艺和窃门还没掌握。
于是道:“茶味虽苦,但若细细品之,可得清香余韵,诸公心有旁骛,喝不惯可以理解,本将还不至于强迫他人投我所好,今日把诸公请来,是想了解下各家今后有何打算。”
众人暗道家都被你抄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求你别来再找麻烦,让我们混吃等死,可这话,连孙媚都不敢说,更别提别人。
杨彦呵呵一笑:“我知诸公怨我,诸公可曾石勒、祖逖如何作为?
凡勒破灭坞堡,必诛杀殆尽,哪怕开门降献,亦举族迁往襄国,与胡虏为奴,而祖逖明示以宽,暗施离间,在祖逖主政豫州期间,家破人亡者不知几许,更有多户被逼背井离乡。
为何如此?
皆因坞堡自成一国,对朝庭法令,择其益行之,不利则阳奉阴违,乃至不遵王令,这真是笑话了,光想着拿好处,却不付出半点,天下间哪能事事迁就于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国家国家,国在家前,国若不存,家何附焉?若非晋室倒行逆施,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诸公又何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诸公说说,可是这个理儿?“
”那是,那是!“
”府君教训的是!“
家主们擦着额头冷汗,讪讪称是。
”好了,诸公不必紧张!“
杨彦双手一压,笑道:“诸公家大业大,若无别的进项,早晚坐吃山空,而我与诸公并无私仇,绝不愿因我的缘故将来各家穷困潦倒,故我考虑再三,除盐铁煤等各种矿藏由相府专营,其余造纸、制碱、制煤、车马、印刷、造船、纺纱织布等诸多技术可向各家开放,以此为营生,未必就不能重振家业。“
”哦?“
家主们砰然心动,相府操持的那些产业,谁都知道是暴利,只可惜技术封锁的厉害,不得其门而入,而且明知与相府关系紧张,却又不得不从相府手里构买,如今相府免费转让,这让人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孙谋急声道:“府君,此话当真?”
杨彦微笑着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其实杨彦转让技术,固然是受了尚富余上万人手的启发,既然相府产能有限,吞不下那么多人,那倒不如发动民间力量,以民企作为国企的补充,蛋糕大家一起分食,才是长久之道。
况且民企又能与国企形成竞争力,迫使国企革新技术,提高生产效率,在竞争中茁壮成长,毕竟国企不能全靠杨彦,杨彦只起到第一推动力的作用,他提供的老本是有限的,将来老本吃光了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还得自身完善造血机制才能生存下去。
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家主们纷纷讨论自家适合做什么,有些实力雄厚的,甚至放言要全包。
“啪啪!‘
杨彦双手一拍,待喧哗声止住,又唤道:”诸公,诸公,莫要急燥,经商需量力而行,人手好解决,城里的任何人,你等皆可花钱雇佣,但时局未平,路途不靖,经商未必就没有风险,还望诸公冷静下来,再三思忖,别的我不敢多说,我会尽力打退去往江东的通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诸公回家后考虑清楚了再来相府,大家都请回罢!“
众人称谢起身,三五成群的离去,神色倒不象刚开始那样激荡了,开始冷静讨论。
也确实,既便开办了工坊,生产出产品,但从郯城向外辐射,不说豪强遍地,路途难过,就是人家让你过,那高昂的过路费也足以让人肉疼。
以前家里有部曲尚且不敢出门太远,如今私军全部被杨彦夺走,无人护卫,等闲连城门都不敢出,要想经商,周边既不安全,也都是穷地方,反倒是江东,有着千万人口,富豪遍地,如能把货物运往江东贩卖,收益自是可观,一时之间,原本那不平的心气渐渐平了,盼望着杨彦的势力越来越大,肃清道路,予自己以庇护。
‘咦,我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很多人回过神来,相对苦笑。
孙谋却没离开,待众人散去之后,才道:“府君,再有三五日,便是麦收,沈充等各路豪强必来攻,不知府君可有对策?”
杨彦与刁协相视一眼,问道:“孙老可有教我?”
孙谋苦笑着拱手道:“郯城变故理该未传出去,据老朽所知,沈充将出兵五千,郗鉴出兵四千,刘遐与苏峻合计出兵万人,原打算……与我等里应外合,趁府君出城收麦时围攻,只是府君棋高一着,提前发动,以雷霆手段平灭内乱,我等各家既已降了府君,自当为府君考虑。
故依老朽之见,当将计就计,以军卒扮作民夫收麦,伺机伏以精骑,或可破之,因钱凤次子与媚娘曾有婚约,当然,此婚约已作废,不过我孙家与钱家仍有些联系,老朽可遣一子去往兰陵,伪告郯城情形,令其去了戒备之心,或可助府君破去数路联军。“
“哦?”
杨彦目中陡然射出精芒,直视孙谋。
孙谋丝毫不让的看着杨彦,一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模样。
实际上杨彦并不担心孙谋搞鬼,毕竟出去一个儿子,哪怕反叛了,其余全家数百口还在城里,而孙家的部曲死伤最为惨重,就算在城里重召旧部,发起叛乱,未来郯城的话事人也不可能再是孙谋。
陈家、徐家、郑家,都有可能取孙家而代之,一旦这三家上位,因着以往的过节和矛盾,恐怕孙家的境地会更差,甚至被围攻灭族都有可能。
突然杨彦明白孙谋的心思了,就是要与自己捆绑在一起,重振孙家。
想到这,杨彦对这老家伙还是挺钦佩的,至少识时务,当断则断,下了决定会坚定不移的去执行,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连杨彦都不是圣人,又怎能按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呢。
“有劳孙老了!”
杨彦郑重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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