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成抱着林清姝,毫无形象的大哭,伤心了很久。
众宫人看着,却没谁敢上前劝慰。
掖庭局的总管过来求见说要让仵作验尸,被李宁成断然拒绝。
掖庭局无奈,只得把厨房那一众宫女内侍带走审问。
监礼局的内侍总管过来求见,说准备办林侧妃的丧仪,李宁成却理都不理。
最后还是牡丹仗着胆子直谏李宁成,让林侧妃入土为安。
人死了,入殓,出殡,总是要做的。天气虽然不热,但放在外面,过几天也会臭了。
李宁成悲伤一夜,清醒过来,便决定送林清姝到临州老家安葬。这是林清姝的遗愿,他要帮她完成。
李宁成现在失去了林清姝,便后悔当初硬逼她入宫,若是她不入宫,现在的她还会在国公府开心的过着日子。
但一想到她会嫁给别人,李宁成的心里还是难受。
他自私,所以他害了林清姝。
在悔恨自责中,自我拷问。李宁成两天的时间几乎把自己逼疯了。
德云宫活人出不去,死人却容易出去。
林清姝的棺椁从皇宫出来,由牡丹带着三个宫女一起扶灵去临州。
李宁成的禁足没有解除,他送不了,只是割了林清姝一缕青丝放进随身的香囊中作为念想。
林清姝所有的画都在,他很仔细地收藏起来。他知道今后,他再也不会再像爱这个女子一般爱谁了。
他的爱跟着那个女子的死亡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过了半个月,终于从悲痛中走出的李宁成跪在皇帝面前恳求,为母妃家族赎罪,去守先祖陵墓。
皇帝本不愿答应,但看李宁成一脸悲痛,心如死灰,一时想起自己当年心爱女子死后的心情,不忍儿子如此下去,便答应让他去守陵。
皇帝觉得李宁成出了皇宫,不再睹物思人,心情或许会有所改变。
因为李宁成去守陵,怡贵妃被从永巷中放出来,回到原先的宫中居住。只不过那座宫成了冷宫,皇帝不会再去,也没有以前那么多的宫女太监伺候。
只有一个她原先的陪嫁宫女,李宁成的奶嬷嬷愿意留下来陪着她。
怡贵妃没有丝毫的颓废之气,每天开始打理这座宫,原先有人做的事,现在她要全部做。
她开始悉心照顾园子里的一片菜地,这原是她平日让内侍种着玩儿的,但现在,几乎没有俸禄的她就得靠这些菜做吃食。
奶嬷嬷拿出自己的体己买了很多食材,她们两个就这样开始自给自足。
从内侍手上买食材很贵,因为那些内侍都是出宫采办的时候夹带一点进来私卖,卖的肯定比外面要贵十倍。
好在奶嬷嬷这些年得了贵妃不少赏赐,算是很富有,两个人就靠这些钱也能活很多年,再加上园子里种的菜蔬,她们能省很多钱。
“改天把那几株牡丹铲了吧,我们种点麦子。”怡贵妃浇着菜水对奶嬷嬷说道。
奶嬷嬷担心地看了看怡贵妃道:“主子,活计那么多,您这身子撑得住吗?其实面粉我们可以买,不贵。”
宫院很大,平日光打扫就让人累得腰酸背痛,还要侍弄菜地,劈柴提水,烧火做饭。
怡贵妃从桶中舀水浇在一株菜根上道:“我们吃不了多少,随便种点吧。这些年我养尊处优,早该活动身体了。”
忙完之后,她们做了一顿简单的饭食,没有肉,只有菜,就连油,都是高价买了点动物油,菜里面才有了一点油味。
喝了茶,怡贵妃从柜子里翻出那幅林清姝给她画的肖像看了一会儿道:“那孩子可惜了,性子倔,太容易折断,不适合在宫里。”
奶嬷嬷担忧地看着怡贵妃问:“娘娘,殿下去北边守陵,您不担心吗?”
怡贵妃淡淡一笑道:“没事,成儿会回来的。”
天高地阔,满目是金灿灿一片。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田野里全部都是等待收割的稻谷。
李宁成骑在马上看着这一路风景,深深叹了口气:“清姝,我终于出了那牢笼,而你却不在我身边!”
林清姝中毒之后,厨房一名宫女离奇失踪,李宁成已经不复往日风光,不能派出人手大肆搜查。就这样,林清姝中毒一事,成了悬案。
没人知道真相,没人查得出来,御医无能,竟然都没看出林清姝中的什么毒。
当掖庭局请示李宁成是否让仵作解剖林清姝尸体查验的时候,被李宁成断然拒绝。
他最爱的女人死了还要被人看身子,用刀子开膛破肚?
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法忍受!
就算他很想知道凶手是谁,也根本容不得这种事。
而且李宁成心中清楚,就算仵作真验出林清姝中的什么毒也没用。
那个失踪宫女就是下毒的凶手,想要找到真凶唯一的办法就是抓到那个宫女后,撬开她的嘴,得到幕后真凶的消息。
可惜他现在没那么多特权,不可能调集什么人手。
掖庭局见他失势,也不派人尽力破案,只是一味拷打那几个厨房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宫人。
事情就这样搁置了,案子也成了悬案。除了李宁成,根本没有人在乎真凶是谁。
李宁成心情悲痛,看着这秋天到处黄叶枯败的景象,更加悲从中来。
他已经很久没睡好了,自从林清姝死后,他就没有好好睡着过,长期缺乏睡眠休息,使他眼眶深陷,精神疲惫。
悲伤过度,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往下栽去。
他身后的侍卫手疾眼快,飞身而上,一把拉住他,这才免了他一头栽在地上。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大路上行走,速度不快,马车厢四周挽着白绫白花,车厢的布亦是白色,这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辆灵车,车中拉着的是棺椁。
牡丹和三个宫女坐在后面的一辆普通马车里。
她们这样坐马车赶路已经有六天了,穿城过府,但凡守城的士兵看到牡丹所持的令牌皆让其通行而过。
牡丹持的是宫中发的令牌,而她也有文书说明这是溪云乡主五皇子侧妃的灵柩,所以没有任何官兵敢查验,都是直接放行。
马车再走一天就要换船,到时候林家的人会接灵柩上船。
“等到码头,你们都回家去去。”牡丹看着三个一起从宫中出来的姐妹说道。
“牡丹姐姐,乡主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想把乡主送回家。”这三个宫女便是在那次掖庭狱中和牡丹一起受刑活下来的宫女。当时如果不是林清姝一直照顾,她们早就死在狱中了。
牡丹摇头:“乡主早就想放你们出宫,这次出来你们就各自找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去。”
说着,牡丹从旁边一个箱子中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叠银票。
票面每张一百。
牡丹每人递了五张说道:“这是乡主早就准备好的,想着等你们离宫的时候给,现在就给你们吧。等林家的船到了,你们也别送了,说到底,我们这些奴婢都是外人,不太好参合到他们自家的事里。”
“牡丹姐,你呢?你要去哪儿?”一个年纪小点的宫女问。
“我早就没有家人了,是国公府出来的,自然回国公府。世子爷念旧,会帮我安排一门好亲事。”
牡丹自小就被卖到风尘之地,爹爹好赌,娘亲软弱,她若回家还是被卖的命运。
跟着林清姝进宫之前,世子便对她说过,在宫里,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必须保住林清姝,等出了宫,他一定帮牡丹安排好的生活。
三个宫女看着牡丹,眼中满是羡慕。
能让越国公世子安排亲事,牡丹肯定嫁的好。
马车行了一天,到了码头。
当时天已经黑了,不过林家的船早就等着了,有林家家丁从马车上将沉重的紫檀木棺椁抬了下来。
因为是晚上,码头上的人不太多,亲眼看着棺椁上船的就只有林家的人。送灵的宫中侍卫见林家接手,便调转方向回皇宫复命了。
林清沄静静看着棺椁从眼前过去,进了一间事先准备好的船舱。
管事指挥众人把宫中带出来的东西上完船,便命令开船。
他们要连夜航行。
林清沄坐在林清姝的棺椁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管事见林清沄坐在棺椁旁边一声不吭,知道他伤心,没法劝。
船要在水上行好几天,尤其为了稳,不敢快,林清沄一直陪在棺椁旁边,肯定得睡觉。
管事想了想,让人拿了铺盖,在棺椁旁边打了地铺给林清沄。
黑暗,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姝终于有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四周充溢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感觉口中似乎有个东西,坚硬圆润。舌头顶了一下,却吐不出来。
林清姝抬了抬手,有点不依人。试了好几次,她才把手抬到口边。
用手指将那圆润的东西抠出来,拿在手里摸了摸,似乎是个圆形的玉。
想坐起身,但身上根本没力气。静静地积攒力气,林清姝试图坐起,结果刚刚把头抬起来就撞在一个坚硬东西上。
“砰”地一声轻响。
林清沄一下睁开眼睛。他从地铺上起来,走到棺椁前,借着烛台上蜡烛不太亮的光,林清沄把棺椁推开。
林清姝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光,渐渐那光慢慢扩大,随着棺盖越开越大,她看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房间里。
林清沄把棺盖推开到足够大,便伸手进去将林清姝扶起来。
林清姝有些茫然,坐起的时候手指碰到一件条状的东西,便拿出来看,是一个二十厘米长的玉如意。
将其放回去,又摸到一串珠子,提出来看,是一串大小相同,形状很圆,每颗有小核桃大的东珠。
林清姝莫名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林清沄把她整个抱出棺椁道:“这些是陪葬品。”
陪葬?
“我死了?”林清姝纳闷。她现在也看清楚了,先前她躺的地方竟是一口棺材。
“皇宫里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今后世上不再有溪云乡主。”林清沄带她坐在地铺上,给她喂了水。
然后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倒出一颗药喂了林清姝。
“你暂时别吃东西,只能喝水吃药,后天才能开始吃东西。”
林清姝吃了那药,感觉很舒服,原本全身无力,现在也有力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清姝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她死了,又复生了,而她哥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你吃了假死的药,宫里以为你被毒死了,所以让你的灵柩出宫。若是不这样,你根本没办法出来。”林清沄简单解释。
林清姝坐着想了好一会儿问:“这药是谁的?”
“国公府弄的,下药的人也是他们派的,他们说你半个月左右会醒,让我等着接应。”
林清姝发呆。当初与国公府定好在她及笄之前将她弄出来,原来居然是死遁。
仔细想想,除了死,她还真出不了宫。皇家的女人要么烂在宫中,要么杀了别人,踏尸而上,坐上高位。
还真没见把谁放出来的。
原来当初国公府答应她那么爽快,竟是早就想好让她出宫的对策。
这国公府果然厉害。
“既然妹妹你醒了,我们就换船吧!棺椁要去临州,但你不能回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你假死,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假死会变成真死。”
跟着林清沄坐上一条小船连夜到了另外一个码头,清晨登上一艘商船。
商船的目的地是应国边界的一座城池——邬城。
林清沄把林清姝交给手下一位管事,就离开了。他要回临州办林清姝的葬礼,即便是做戏,他也必须到场。
除了林清沄,林家只有林父林母知道林清姝还活着,但当棺椁运回,一想到女儿从此要隐姓埋名远赴异国他乡,不禁老泪纵横,悲伤难当。
外人只道两老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难平。一时也唏嘘感慨。
林清姝仅十岁便得到溪云乡主封号,十三岁成为皇子侧妃,这等让门楣光耀的女子,却是个薄命的。
宫中赏了林家不少钱财,用于溪云乡主丧礼。
林清姝的葬礼办得非常风光,羡煞当地富商乡绅。
只有林家人觉得亏。好不容易出个这么成器的女子,原想跟着她以后前途无量,结果现在却成了镜花水月。
水陆交替,走了十来天,终于到达邬城,林清姝跟着管事进了城中的一家酒楼。
管事说,这酒楼是林家在这里的产业。
掌柜见管事来了,连忙迎上前来,态度热情谄媚。
管事对他说了几句,掌柜听完,指了指楼上低声说了句话。
管事点头,转身对林清姝道:“三楼有位客人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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