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
邺城。
奋武将军府。
书房中,一个身材略显消瘦,穿着月白色袍子,乌黑长发束在玉簪上的男子,正襟危坐,捧卷读书,但他却是眼神疲沓,眸中写满倦意。
他是韩馥。
前任冀州州牧。
自从将冀州献给袁绍以后,他便被袁绍表奏为奋武将军,安置于此,但却既没有府兵,也没有官属,活脱脱光杆司令一个,极其可怜。
虽然在事后,他已经清楚自己被骗,但木已成舟,势力尽皆被袁绍瓜分,韩馥即便不服,也只能接受。
此前的韩馥曾试着离开冀州,但不曾想,却被袁绍以各种理由限制,甚至还派了朱汉,来“保护”自己。
那朱汉何人?
乃是此前自己帐下的将校,曾被韩馥轻慢,两人之间素有嫌隙。
而袁绍却派此人来“保护”自己,内心到底在图谋什么,韩馥自然是心知肚明。
自己被软禁了,一旦稍有异动,肯定会身首异处,朱汉便是袁绍悬在韩馥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
正因如此,韩馥每日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非分之想,每日不是在读书,便是在睡觉,没有宴请宾朋,更不敢私自外出,这偌大的将军府,便是他活着的坟墓。
然而这一天......
正当韩馥捧卷昏沉之际,书房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亲!”
“父亲—!”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身影闯了进来。
韩馥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长出口气,轻声询问:“熠儿,发生了何事?竟如此焦急。”
韩熠丝毫没讲什么礼数,径直冲到书案前,双目灼灼地凝视着父亲,压低声音:“父亲,有情况。”
韩馥吐口气,哂然一笑,不在意的随口询问:“能有何情况?直言即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反正咱们也......”
“父亲。”
不等韩馥把话说完,便被儿子韩熠直接打断:“朱汉的兵力被抽调走了一多半,目前将军府只有十个守卫。”
“哦?”
原本昏沉的韩馥,在这一刻如同原地满血复活一般,眼神骤亮,身体坐直:“难不成是邺城发生了何事?”
韩熠摇了摇头:“暂时不知,不过肯定是紧要之事,否则不可能把将军府仅有的守卫,也抽调走,这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释......”
韩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邺城一定发生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儿以为,纵观当前局势,能给袁绍造成这般压力者,唯有东郡的刘铄。”
嘶—!
韩馥惊诧不已,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好一个刘铄,难不成他想要进攻邺城?”
韩熠当即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韩馥皱眉,陷入沉思,良久后,他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凭刘铄那点兵马,岂敢觊觎我冀州,他没这个实力。”
“熠儿。”
韩馥深吸口气,轻声言道:“这或许是袁绍的计策,咱们千万不能上当,老实呆在府里即可,切莫胡思乱想。”
“父亲!”
韩熠气得直接怼了回去:“您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荀谌、郭图诱骗,失去冀州,难道您还要继续老实下去,任由袁绍欺凌吗?”
“我......”
“父亲!”
不等韩馥开口,便被韩熠抢断:“您呆在这里,不过是等死,若逃不出去,依旧是个死,既然横竖不过死而已,您还有何担心的呢?”
“这一次,您一定要听熠儿的,咱们必须想办法逃离邺城,绝不能任由袁绍欺凌,将其勾结公孙瓒,图谋冀州的罪行,公告天下。”
韩馥听得是心惊肉跳,俩眼珠子瞪如铜铃:“熠儿慎言!”
韩熠气得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低声言道:“父亲,此次机会千载难逢,您若是不同意,熠儿自己想办法逃走,即便是死,熠儿也认了。”
“熠儿......”
眼见儿子双眸聚火,心意坚定,韩馥终究还是长舒口气,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吧,父亲答应你,一起逃离将军府。”
“嗯。”
韩熠没有太大的惊喜,只是暗松了口气。
自己的父亲一辈子软弱老实,现在能够硬气一回,总算是没有昏聩到头:“父亲且稍候,熠儿先去侦察府中守卫,回来后再商议如何逃亡。”
韩馥点点头:“好,此事便交给你了。”
韩熠颔首:“父亲放心。”
旋即。
他豁然转身,迈步离开了书房。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长出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别露出破绽。
当韩熠离开书房时,韩馥腾得起身,绕过长案,转入房中。
他背着手,左右来回踱步,思考今日邺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刘铄要进攻邺城吗?
他当真要与袁绍撕破脸皮?
他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靠不靠谱?
自己若真有幸逃出去,是投靠他好,还是投靠别人?
可如今,袁绍占据了冀州,天下又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袁术吗?
不!
他更不值得信任。
刘铄吗?
此人......
的确是个奇才,但他会是袁绍的对手吗?
......
正当韩馥胡思乱想时。
州牧府外。
一个身姿修长柔韧,十分匀称挺拔,头上虽挽着髻,肩边却是散发的男子,正拎着一个酒葫芦,来到府外:
“吾乃郭嘉,劳烦通禀,有要事上报。”
“郭嘉?”
州牧府外的侍卫拦住郭嘉,皱眉打量着对方:“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的名字,更没见你来过州牧府议政?”
郭嘉咕噜噜灌了一口酒,昂首回答:“没听过又如何?让你通禀,你便去通禀,若是耽误了大事,你可吃罪得起?”
“这......”
侍卫皱着眉,不敢怠慢。
正当他们犹疑不定时,不远处策马奔来一员大将。
吁—!
此人勒住战马,飞身而下,把缰绳直接丢给侍卫,扭头瞥了眼郭嘉:“郭奉孝?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嘉既没有行礼,也没有给对方好脸,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对方:“你是......淳于琼?”
淳于琼闻言,眉头一拧,颇为不悦,但却也是点点头:“没错,正是我。”
郭嘉大手一挥:“正好,我有要事禀告,可他们却不让我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淳于琼瞥了眼郭嘉,哂然言道:“他们没让你进就对了,凭你的身份,还不配来州牧府议政,赶紧走吧,莫要在此丢颍川人的脸。”
“淳于琼,你......”
“来人!”
不等郭嘉把话说完,淳于琼厉声打断:“给我把此人叉出去。”
侍卫欠身拱手:“喏。”
旋即。
二人上前,阻在郭嘉面前,手按着刀,声音凛然道:“听到没有?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帮你走?”
望着径直走入州牧府的淳于琼,郭嘉哂然一笑,咕噜噜灌了口酒:“哼!一群窝囊废,没有远见的家伙,我郭嘉不伺候了。”
言罢。
郭嘉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自从得知刘铄要来进攻邺城的消息后,郭嘉立刻意识到这不过是刘铄声东击西的计策,他真正的目标肯定不是邺城,而是与之毗邻的陈留。
虽然自己不受袁绍重用,在邺城不过打酱油而已,但郭嘉终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出一点力,好给刘铄、荀彧通关增加点难度。
但谁曾想......
别说面见审配了,他甚至连州牧府的门都进不去,简直是岂有此理。
本想着阻止审配通知张邈出兵,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该死的人,你是拦不住的,强行阻拦,只能引来无穷祸患。
不过......
由此倒是也能看出,刘铄此人的确是得天独厚,他或许当真可以肩负起振兴汉室的职责。
荀彧这家伙,眼光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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