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伏兵而已,能奈我何?”
此刻的孙策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纵马狂飙,接连飞刺,将那些阻在他面前的曹军士卒,纷纷击溃。
“该死!”
韩当原本以为孙策只是没有听见而已,但不曾想,对方是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一心只想着报仇,而不顾自身的安危。
事情的严重性,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
韩当绝对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少主去送死,如此一来,他可对不起尸骨未寒的主公,因此再次大声提醒道:
“少主,曹贼诡计多端,令尊便是他以歼灭诛杀,你万不可步令尊后尘,速速停止追杀,复仇之事,咱们务必从长计议。”
“来之前我发过誓!”
孙策纵马狂飙,满嘴钢牙紧咬。
此刻的他双眸一片血红,眉间涌出煞气,怒火涛涛,溢于言表,甚至连说得的齿缝间,都能荡出一丝杀气:
“此战务必要取曹贼首级,以祭奠家父在天英灵!”
“可是少主......”
“没什么可是!”
不等韩当开口再次劝谏,便被孙策厉声打断,凶戾的目光狠狠打在韩当身上:“韩叔若是怕了,自行离开便是,曹贼有我孙策一人,足以诛杀!”
“驾—!”
话音刚落,孙策再次猛夹马腹,坐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了孙策发乎于心的愤怒,撒开四蹄,向前狂奔,速度竟然又快三分,直将韩当甩在身后。
“少主—!”
韩当扯着嗓子呼喊,可孙策却连头都不回。
不得已之下。
韩当只能咬紧牙关,再次猛夹马腹,企图更快地靠近孙策,同时大声地呼喊:“少主,复仇之事务必要从长计议,咱们不能为了复仇,便让少主您身陷险境。”
“少主,莫要冲动,否则必遗憾终身!”
“曹贼必有伏兵,不可不防啊。”
“少主......”
“......”
眼瞅着孙策头也不回,甚至连点半回应都没有,韩当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取出宝雕弓,抽出羽翎箭,搭在弦上,张拉满月。
嗖—!
箭矢如星,呼啸而过。
孙策下意识身子往后一仰,速度陡然间慢了三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怒火彻底爆发,冲着纵马飞驰上前的韩当,厉声喝道:
“韩当!”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孙策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好似雷霆一般乍响:“你意欲何为?”
没有丝毫犹豫,韩当纵马前冲,拦在孙策的前方:“少主,前方必有曹贼伏兵,您若当真要以身涉险,除非从末将尸体上踏过去!”
“杂碎!”
孙策实在是没有想到,素来与自家父亲相交相知的韩当,竟然会以自己的性命,来阻止他向曹贼复仇,心底的怒火再也遮掩不住,镔铁枪怒指对方:
“你以为我不敢吗?”
“来呀!”
韩当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孙策,声音煌煌如雷霆炸响:“若是能以韩某一条性命,换取少主的性命,即便是下了黄泉,末将也有颜面见主公了。”
眼瞅着曹操的大纛越来越远,孙策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论何人,敢阻我复仇者,格杀勿论!”
“能为少主而死,我韩当死得其所!”
“滚开—!”
“来呀!”
希吁吁—!
孙策勃然大怒,猛一夹马腹,坐下战马昂首一声嘶鸣,撒开四蹄,直冲韩当过去,森冷的枪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毫无半点花哨地直扑韩当面门。
“少主且慢!”
“义公—!”
即便背后响起程普、黄盖的声音,孙策掌中的枪锋依旧义无反顾地直扑向韩当的面门,彷佛当真要将韩当诛杀于此。
韩当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脖颈,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身为孙氏的家臣,这般死法也算是对得起旧主了。
然而......
良久后,韩当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劲风扑过面门,便再没有半分动静,睁开眼睛时,染血的枪尖距离自己的眼睛,不过半寸远。
顺着枪尖望向持枪的孙策,只见他眼眶红润,眸中闪烁着凛冽的怒火,甚至连持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韩当永远不可能忘记孙策脸上的表情,那深如海、切入骨、冷如冰、寒如霜,浸满了怨毒与仇恨的表情。
孙策眸中的怒火与怨毒,像是一柄森冷的剑,狠狠地戳在他的心口,这种滋味并不比被孙策一枪戳死,来得更好受些。
“少主,我......”
“你走吧!”
不等韩当把话说完,孙策便抽枪而回,声音不带有任何温度地道:“权当我孙策没有你这样的叔父。”
“少主!”
韩当本想挽回孙策,可话才刚一开口,孙策便拨马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刹那,韩当眸中一片凄凉,只觉得心中惨然,一阵阵疼痛难忍,只剩了茫然,剩了撕裂般的痛,剩了让人崩溃的迷失。
自己做错了吗?
没有!
若是前方当真有伏兵,百年之后,自己如何面对死去的主公?
孙策是主公生前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孙氏的嫡子,韩当不允许他步其父的后尘,再次上演当初的惨剧。
可那种不被理解的无奈感,好象有把刀扎进了心脏,一进一出地拉动着,拉到后来,已忘了痛,只剩下麻木与脆弱。
他理解孙策失去父亲的那种痛楚,更明白仇人就在眼前而不得报的愤恨,可自己受到的委屈,又能向何人说?
秋风瑟瑟,伴着寒流,卷动了黄沙,呜呜咽咽。
良久后,程普策马赶来,勒住战马:“义公,你没事儿吧?少主已经准备回营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韩当深吸一口气,仍有些发紫的嘴唇颤抖着:“德谋,从今以后,便劳烦你照顾好少主,我想回辽西了。”
“义公。”
程普顿时感觉到不妙,急忙走上前,双手摁在他肩膀上:“你胡说些什么呢?咱们当年可是发誓要闯出一番事业的。”
韩当惨然一笑,掀开程普的双手,摇了摇头:“我累了,这世界终究不属于寒门士子,何况如今主公已死,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你胡说!”
程普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义公,当年的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现在......”
韩当哂笑:“德谋,人都是会变得,你就当我变了,如何?”
程普太了解韩当,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再联想此前发生的事情,程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问:
“义公,是不是少主说了什么?”
“没有!”
韩当毫不犹豫地打断:“与少主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情。”
程普咬着牙:“你是何人,我程普还不知道吗?少在这里信口胡吣,赶紧跟我回营去,接下来要从长计议,怎么能少得了你韩义公。”
韩当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论智谋,我不如德谋你,论勇武,我不如公覆兄,有你们二人在,报仇必是轻而易举。”
“义公,你太令我失望了。”
程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狠狠瞪着韩当。
“别说是你,便是我自己,也已经失望了。”
韩当依旧表现得很丧,长出了口气,最后冲程普绽出一抹淡笑:“德谋,回去吧,照顾好少主,原谅我当了逃兵。”
“义公!”
“驾—!”
程普大声呼喊,却没能拦住韩当。
他拨马转身,背对程普的刹那,红红的眼眶处,溢着点点泪光。
望着韩当策马缓行的背影,程普依旧不甘心,扯着嗓子嘶吼,铁打般的一个汉子,竟一下子哽住了,两眼红得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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