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雪眼巴巴地望着在太阳光发色泽发亮的一串串糖葫芦,连连点着下巴。
叶连寅买了一串给她,她接过礼貌道谢,望了眼前头不远便是下条街了,她道:“那我便送世子到这儿了。”
“嗯。”叶连寅终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前额。
沈念雪想着以后她是要与叶连寅成亲的,便默许了叶连寅的动作。
她不知该与叶连寅说些什么,便冲他露出一个浅笑。这一笑令叶连寅炫目,他不由也回之温柔一笑。
站在沈念雪身后不远处的墨璃瞧着这一幕,微皱起眉头。
叶世子与她们姑娘瞧起来很是相配,男俊女美,年纪相仿,相处得还如此愉快,站在一块儿便像金童玉女……
正对着糖葫芦摊子的阁楼二楼雅间中一玄衣男子站在窗户后,垂眸注视着那对“金童玉女”不知望了多久。
“哐哐……”
“进。”
萧瓒冷沉着脸,周身的戾气让欲同他汇报此次出宫查到的事情的赤羽都不由为之一颤。
好半响,赤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主上,潭洲查获一批走私的官盐,今日属下在凌王府中找到了他与潭洲知府苏文的私信。”
萧瓒视线从窗外收回,凤眸即刻恢复了以往的锐利与清明,也敛起了周身的气焰。
他坐下,缓缓替自己倒了杯茶,淡抿了一口,把玩着只如他半个手掌大的茶杯,淡然问:“信中写了什么?”
“只是互相问好,并未提到官盐走私之事……”
“可还找到其它东西?”
赤羽垂首,不敢望萧瓒的神色。
因他在承王府偷偷搜寻了一夜,只找着了那封信。
萧瓒见赤羽这模样便已了然,他放下茶杯起身,茶杯在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那便再去找,找不到今日便不用同朕回宫了。”
萧瓒给赤羽留了这么一句便兀自下楼,不料会在楼下大堂之中望见刚刚他从窗外望到那位小姑娘。
她两只胳膊撑在桌案上,掌心托着腮,杏眸望着不远处正在与掌柜的交涉的墨璃愣神。
萧瓒脚步一顿,向她走过去。
一抹挺拔的身影倏然挡住了沈念雪的视线,沈念雪不得不抬眸去望他。
望见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沈念雪眉目流转出一抹惊喜。
“好生巧,又与三爷碰上了!”
沈念雪拉着萧瓒坐下,又笑嘻嘻地问他可是来醉香楼把酒作乐的。
“不是。”
萧瓒声调额清冷,想起来她方才还与那叶连寅有说有笑的,现下又在他面前这般巧笑倩兮,顿时没了想与她多说话的欲望。
“三爷是遇上何不愉的事情了吗?”沈念雪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淡漠,下意识问。
“无事。”
“那……那可是我说错什么令三爷不愉了?”
萧瓒微低眸对上她清澈又无辜的双眸,心中郁结忽而消散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是微软了些声,“不要多想,我没有不愉。”
“那又是为何呢?”
沈念雪一副欲问到底的模样令萧瓒又多了几分无奈。
他只好微微一笑,指着桌上的茶壶道:“我本是来饮茶的,但醉乡楼的茶苦了些,有些饮不惯。”
沈念雪听后觉着深有所感。
特意为了饮茶前来,来了之后又发现这茶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定然会难过的,就如她若是特意为了品尝糕点而去了云兮楼,但云兮楼的糕点突然又变得不好吃了,她亦会很难过。
沈念雪柔声安慰萧瓒:“这醉乡楼最有名的便是店家亲自酿的酒,三爷若是没喝着茶可以买些酒回去喝呀。”
醉乡楼的酒可是著名到能让沈依都不惜放下身段地来向店家讨教过的。
“是么?那这醉乡楼除了酒便没其它值得来的了?”
“嗯,也不是,这里的菜品与云兮楼也是不相上下的,但要说起来您喜爱的茶,那城南边的墨庄……”
见沈念雪眉飞色舞地与他介绍起来墨庄的茶如是好,萧瓒心下讶然,她一未出阁的小姑娘竟对这城中大大小小吃喝玩乐的地方如是了解。
他记得,墨璃曾与她汇报过,小姑娘私底下实则是较为害羞不爱出门的性子,又如何如此清楚……
他耐性极好地听沈念雪说完,才问她是如何知晓这么些地方的。
沈念雪腼腆地笑了笑:“很多地方我也未去过,大多都是听我二姐与叶世子说的。”
萧瓒双眸微眯了眯,“雪儿口中的叶世子是?”
闻言,沈念雪小脸微微有些发烫,又想着她与三爷也算是有朋友交情的了,于是告诉他了。
“是将来要与我成亲的人。”
萧瓒惊讶地道:“你瞧着还年龄还这般笑便要成亲了?”
沈念雪两只小手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摇了摇脑袋,微皱着巴掌大的小脸,似是很不满意萧瓒说她还太小的话。
“我早便过了及笄,不小了。”
萧瓒视线扫过她略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到细白纤弱的脖颈,再到盈盈一握仿佛一折便段的细腰,最后落在她紧握着茶杯的两只小手上。
他哑然失笑,“哪儿都小。”
沈念雪知晓萧瓒没那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垂眼望了望那微微鼓起的弧度,神情羞愤愈加。
再看看萧瓒,他此时一脸正色地望着沈念雪,只是眼尾微藏着抹促狭,令沈念雪无法埋怨他。
她一手轻抚着发烫的脸颊,闷声道:“总会长大的。”
“什么?”
沈念雪慌忙摇头,表示她什么也没说。
还好三爷未听见,不然他若是知晓她误会了,她会更丢脸罢。
萧瓒见她及喜爱把玩手上的茶杯,便也寻了只在手中把玩。
这茶杯虽釉色普通,但握在手中小小的一只,手感滑腻冰凉如品质尚佳的白玉,让他不禁联想到那只细白的小手。
他私库中珠宝多不胜收,但他唯独喜爱美玉,若他喜爱的玉落入了他人手中,他会如何呢,应当会想尽办法让那人将那玉让出来罢。
萧瓒忽而问:“念雪觉着那叶世子如何?”
“甚好。横竖我嫁与他都是高攀了的……”
沈念雪声音愈来愈小,那后半句是说与她自己听的。
萧瓒自然是听清她后半句话,听她出语气中的几分无奈,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在沈念雪望过来是又悄然抿下。
他道:“虽婚姻之事理应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作为好友,我还是要劝你要好生思量自己是否真对那叶世子有情意,若是无情意只是为了成亲而成亲,你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不快乐的。”
沈念雪认真思索着萧瓒的话,垂下了眸子,“我……”
若说他对那叶连寅没有半分情意也不全然是。在她与叶连寅近几次的交往中是对他的感观愈来愈好的。
她不禁在心中细数叶连寅曾为她做过的事:
他在清荷郡主设宴那日在亭下一脸温柔笑意地为她拾下落在她头顶的桃花,她失足落水也是他所救;还有他也曾亲自去云兮楼买她最喜爱的糕点送予她,以及,今日他在祖母呵斥她时出面维护了她……
虽她与叶连寅相识不久,但叶连寅是除了阿莹姐姐与紫烟墨璃她们之外对她最上心的人。
母亲与她说她要与叶连寅议亲时,她心中是丝无涟漪的,只想了一会儿她若是住去远宁侯府平日定少不了她的珍馐佳肴。
在她愈发了解远宁侯府后,她又生了怯意。她只是一个庶女且不如府里的姐姐们机灵,确是配不上风光霁月的世子。
但爹爹和母亲已为她敲下了板,她再多想亦都是多余了,所以她渐渐尝试着接受之后,发觉叶连寅当真是个不错的郎君,就连她身边的人儿皆这么与她说。
是以,“我对他是有情意的。”
萧赞将那只茶杯放回瓷盏托中,一双瞧不出情绪的凤眸盯着沈念雪几瞬,忽而笑了。
“即是如此,那我便祝你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
萧瓒未达眼底的笑中参杂着几分讥讽,沈念雪却未从萧瓒的话中听出半分怪异。
赧然浮上她脸颊,“还未到我与他成亲的日子呢,这祝愿得也太早啦。”
“早么?那待你成亲那日我再与你祝福一遍。”
沈念雪微点了一下下巴,恍然反应过来她怎又与萧瓒聊了如此多私事……罢了,无事的,三爷是她的好友嘛。
之后,萧瓒一言未发,墨璃又还未与掌柜交涉完,沈念雪便随意问道:“三爷成婚了么?”
“尚未。”
按照民间来算,皇后才算是他的正妻,他后宫无主,皇后的位置一直是缺着的,他也能算是还未成婚。
瞧他常日的穿着不像是家中清贫的,又长了副姣好的皮囊,怎会到了这般年纪还没成过婚呢?
难不成是因他还未有份体面的官职?
沈念雪一脸不可思议,又问:“三爷究竟做何的呀?”
这已是沈念雪第二次问萧瓒,头次萧瓒未告诉她是因他怕突然与她说,他便是这江山的君主会吓到她,这次他则觉着没必要告诉她了。
“任了个小官。”萧瓒随意道。
原先他得知沈念雪与叶连寅定亲还不愿放手,尚存了些侥幸与希冀,如今亲眼瞧见她与叶连寅在一起如此开心,她还亲口与他说她对叶连寅是有情义的。
这让他如何好意思硬生生地将这对金童玉女给拆散。趁他现下陷得还未深,他已然决定即时剥茧抽丝。
“我还有些事便不奉陪了。”萧瓒沉思之后将腰间的玉佩送与沈念雪,“先前的话就当是玩笑话,你成亲那日许已不在京城,不方便去参宴,提前将贺礼送与你了。”
萧瓒未等沈念雪反应便离了醉乡楼,墨璃见状走过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道:
“奴婢已与掌柜的商量好了过些日子来学酿酒了,我们回去吧。”
“好。”
沈念雪将玉佩藏进了衣袖中,长睫敛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地失落。
……
沈念雪回梨落轩便将那玉佩用一个带锁的锦盒装了起来,趁着只有墨璃一个丫鬟在屋子里时拉着她问:
“我与叶世子成亲的日子定在七月,三爷说他那时已不再京城是因要被派任去地方吗?”
“奴婢不知。若是姑娘想知晓的话,奴婢可以托人去帮您问问三爷。”
“罢了……”沈念雪刚欲说还是别问了,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脸焦色地跑进来的紫烟打断。
“姑娘可算回来!赶快随奴婢过去,二姑娘中毒了!”
闻言,沈念雪脸色煞白,提着裙摆疾步至沈素莹出嫁前住的海棠苑。
一路上,紫烟已断断续续地与沈念雪说清了沈素莹为何突然中毒了。
两刻钟前,沈素莹用沈念雪原先盛果酒的杯子倒了口茶喝,才喝了两口便倒了。大夫来后,初步看了沈素莹的症状只说是中毒了,具体是何原因还得诊脉细看。
沈念雪问:“那阿莹姐姐现下如何了?”
“奴婢还不知。”紫烟回来梨落轩寻沈念雪时,那大夫还在头未出来。
海棠苑。
沈素莹屋门口站了一行人。
沈老太太由珍珠搀扶着面色如炭,苏氏则哭得哽噎难鸣,沈落与伊氏站在角落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有赵氏与沈依在嘀嘀咕咕地互相说话。
说的是何,也无人有心思去听。
沈念雪到海棠苑时,大夫刚好诊完脉出来。
苏氏第一个冲上前嗓音沙哑地问:“我女儿如何了?”
大夫面色凝重:“我已替她解了毒,她还未醒,现下已无性命之忧了,但她肚里的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无人知晓沈素莹已怀有身孕,恐怕连沈素莹本人也不知,若是她知晓今日边不会饮那果酒了。
“大夫请将莹儿的孩子尽全力保下来。”苏氏死死的抓着大夫的手臂,身子已然因过度忧心而摇摇欲坠。
“夫人,恕我医术浅薄。”大夫摇了摇首。
他也很是无奈,这都来自边疆外族,易解却不不容易根除,若是那中毒之人是个身强体健之人则无事,但若中毒是位刚有三月身孕的娇弱女子,那毒定会蔓延入婴儿内里,婴儿都尚未成型,必定是顶不住那毒的,除非能请来神医……
沈念雪无血色的唇咬破了也浑然不觉地疼,她眼眶猩红,泪水已经不知流了几轮,现下眼睛已干涩地哭不出来了。
她几欲要给大夫跪下,“大夫,这个宝宝对阿莹姐姐很重要,求求您……”
阿莹姐姐是个很喜爱小孩之人,她醒来后知晓自己的投胎宝宝没了该有多痛心,沈念雪想着便也觉着心口一抽。
“使不得使不得。”大夫连忙将沈念雪扶起身,重重叹口气,“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知城内有位卫神医,他若来的话或许还有法子,不过我不认得卫神医,你们得自己去寻。”
说着大夫又进了屋内,把他此行带来最昂贵的药都拿了出来……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大夫道:“我已想法子将那毒缓慢时间蔓延了,还有几日的时间,你们快去派人人寻神医吧。”
大夫交代清楚便打道回府了,到这会儿苏氏也逐渐镇静下来,让大家都先回去。
众人都走了,沈念雪还在原地,迟迟不动。
苏氏揉捏着胀疼的额角,一脸疲惫,“念雪也回去罢,那神医我会递信让昌武侯府的人去寻的。”
沈念雪摇摇头,“母亲,我想进去看看阿莹姐姐。”
苏氏叹口气,“去吧,远远看一眼便行了,惊扰了她。”
沈念雪在屋子门口探头,望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沈素莹,泪珠子如断了的线珍珠般落下。
她一手捂住嘴,一手胡乱的抹掉眼泪,她到现在都无法全然平静下来,心中一阵后怕。
阿莹姐姐是误用了她的杯子喝茶才中的毒啊,那毒是否原先便是想用在她身上的?
是她连累了姐姐……
沈念雪纤手掩住了眼,脑海中浮现出沈素莹与她说的那句话。
“只有自己强硬起来,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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