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汤姆去上班，进了店里，下意识的朝着对面餐厅二楼望去。
这个时间餐厅还没有开门，所以里面根本不会有人。
她想，之前自己怎么没有往那边打量过呢？
那个餐厅的老板会是什么人？
算了，跟她无关。
因为头天晚上在窗前吹了风，所以早上醒过来有点头疼，身上也疼得厉害，而且还有些咳嗽，她知道自己可能又发烧了。其实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多年来都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早上吃了点退烧药，中午的时候也还好，但是到下午的时候，她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了，头上更是疼得厉害。
杰瑞看出她的情况不太好，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摸，果然啊，又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又发烧？”
“没事，我吃过药了，包里还有，我再吃点药就好！还有几张片子没修呢！客户那边着急要，所以得抓紧时间完成了。”
“什么叫没事？你这样子怎么还能继续工作呢？去医院，立刻马上！”
汤姆不想去医院，为这么点事儿折腾也不值得，但是杰瑞坚持，后来还是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当然了，就是莫瑾瑜那边。
毕竟之前去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这一次她烧得挺厉害的，打了点滴之后，脸上的红晕慢慢退下去一些。
凝着杰瑞的眼睛，汤姆说道：“杰瑞，其实你真的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愧疚。”
“我心甘情愿！”杰瑞说道，“你不要再跟我说那些没有营养的话了，你好好休息要紧。”
汤姆幽幽笑着：“如果我说……我曾经杀过人呢？”
杰瑞一下子愣住了。
杀过人？
她杀过什么人？
脑子里面瞬间浮现出了裘慕阳的那张脸，还记得那个男人曾经说过，对她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难道……
杰瑞的心瞬间揪起来，生疼生疼的。
“你不要再说了！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乱说的。好好休息吧！”
汤姆淡淡一笑，目光却望着天花板：
“你听我说完，好吗？有些事情，压在心底已经很久了，现在，你就当一次我的听众吧！”
杰瑞知道，后面汤姆要说的话，肯定是一段惨痛的回忆，让她说出来，无异于是将伤口再撕裂开来。
汤姆开口道：“我十岁那年，那个人杀了我的爸妈，却留下了我，抹去了我的记忆，一直把我养在身边。十六岁那年，我找回了记忆，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他彻底摧毁了我的自尊，毁了我的一切……后来，我握着碎玻璃瓶刺进了他的身子。他死了，从此以后，我自由了。”
杰瑞守在她的身边，目光中满是疼惜。
自由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放手！
汤姆闭上了眼睛。
“在瑞士的时候，我被大雪埋住，我以为我要死了，其实我不怕死，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那个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他在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好像是他救了我。
不过后来，你们说那只是一个外国的背包客，所以，不是那个人，而我以为自己听到的声音……那只是我的幻听而已！”
杰瑞的双手握拳。
原来，她是有感觉的，所以才问那样的问题。
而他跟云卿一起选择了替那个男人隐瞒，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汤姆睁开眼睛，看了杰瑞一眼，说道：“昨晚上，我又梦见他了，还是我杀死他的那一幕。那个噩梦，已经困扰了我很多年，每次梦到，心都会疼。”
汤姆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波澜，就像是心已经死去，已经湮灭成灰。
“杰瑞，我知道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我跟你……真的不合适。我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人，尽管渴望着光明，但是也惧怕光明。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孤单，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更重要的是，我的心里，永远都迈不过去那个槛儿，那个人尽管已经死了，却横亘在我的心头，永远抹不去，忘不掉。”
汤姆说着，已经有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面闪烁着。
“杰瑞，你的人生跟我不一样，我希望你会遇到更好的，更适合的你的女孩子！真的，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但是，那样的幸福，我真的无法给予，我无能为力。”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即便是再努力去修补，终究也无法恢复当初的完整。
如果她的人生没有遇到裘慕阳，那么或许，现在的她也是一个天真烂漫对爱情对未来充满了美好期望的女孩子。
但是一切，都无法重头再来。
而裘慕阳，也成了她心头最柔软处的伤疤，一旦揭开，鲜血淋漓。
而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再去接受别的男人了。
这辈子，注定了就这样吧！
杰瑞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汤姆开诚布公地跟他说这些意味着什么。
终究，她还是将他摒除在了她的心门之外。
“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好好睡一觉！”
“杰瑞……”
汤姆的看着他，眼神有些疼痛，杰瑞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无法爱上我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爱你，想要陪着你照顾你，那是我的事情，所以，不矛盾！”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杰瑞的话是那么霸气，汤姆只知道，自己跟他说了那么多，他的心情肯定也很乱吧。
所以，就这样吧，过了今天晚上，他将所有的信息全都消化了，自然……也会慢慢看开一些。
汤姆睡着了，杰瑞守在病房里面，一颗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成了肉酱。
心真的好疼，既是心疼自己，又是心疼她，但是心疼她更多。
十六岁开始，就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负担……这辈子都无法卸掉这个包袱了吗？
那个男人以为这样是对她最好，可殊不知……她看似自由了，却依然在黑暗之中负重前行。
终究该怎么办才好呢？
杰瑞也陷入了困扰之中。
三个人的世界……终究太拥挤。
而那个男人跟汤姆……尽管没有在一起，却又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杰瑞凝着昏睡中的汤姆，心中纠结不已。
真的能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时间长了，汤姆就会接受他吗？
不是的，那样的话，他对于汤姆来说，却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负累，会压得她……更加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是个好女孩！他没有看错，所以才会那样爱着她。
可是现在，他……也想要让她幸福，但是她要的幸福，他同样……也无法给予，不是吗？
忽然间，汤姆的手机在包里嗡嗡嗡的振动起来。
杰瑞看了看熟睡的她，还是将手机拿出来。这么晚了，是谁打电话过来呢？
陌生来电，杰瑞还是决定先帮汤姆接下来。
杰瑞拿着电话离开了病房。
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田梦，裘慕阳受伤了，如果你现在赶紧来，兴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
汤姆还在睡着，只是睡得很不踏实，像是又在做噩梦，忽然间身子被人推了推，“汤姆，醒醒。”
她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额头上一片汗涔涔的。
“怎么了？”
她看到杰瑞的脸色很难看，于是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杰瑞很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裘慕阳……受伤了，所以，你得赶紧过去看看他，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汤姆一下子傻眼了。
裘慕阳……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裘慕阳的名字？他已经死了！”
汤姆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梦中还没有醒过来，也许这就是一个梦中梦。
之前她跟杰瑞说起之前的经历时，没有提到裘慕阳的名字，但是现在，杰瑞竟然脱口而出，而且还说的裘慕阳受伤了……
裘慕阳明明已经死了！
看到汤姆那明显惊怔的表情，像是傻了一样，杰瑞咬牙。
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要隐瞒的呢？
“他没死……当初是他骗你的，他以为那样放你离开，你会重新开始新生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一直都在关注你，保护着你，上次你在瑞士遇到危险，被大雪埋在下面，救了你的人……就是裘慕阳！我跟云卿都见到他了，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的！”
那一瞬间，汤姆的心狠狠一疼。
是他……真的是他？原来，他没有死，还活着……
眼泪刷的落下来。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裘慕阳，你这个混蛋，可恶的大骗子！
但是紧接着，她的心又揪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他受伤了？”
因为太过激动，她的身子颤抖着，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杰瑞点点头。
“对，有人打电话给你，说裘慕阳受伤了，枪伤……很严重。你要是再不去……可能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地址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上！”
汤姆将手机接过来，抹去自己的眼泪，看到了上面的地址。
那个医院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了！
心中一阵绞痛。
怎么……会这样，她刚刚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却又要面对生离死别吗？
*
飞机上，汤姆闭上了眼睛。
因为眼睛已经红肿不堪了。
杰瑞跟他说了之前在瑞士发生的那些个事情，所以她知道，原来裘慕阳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而那些个所谓云卿给她买回来的食物，其实也是裘慕阳给她买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而杰瑞还告诉她，原来，裘慕阳的亲生父母……竟然是被她的父亲害死的，而她的母亲也是帮凶……连带着还背负着十几条人命。
原来，是她的父母先欠了裘家！
怪不得她小时候，父亲一直带着她跟母亲搬家，有时候她刚刚适应了在一个新家的生活，父亲又带着她们重新换一个住处。
呵呵……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做了亏心事的那个人，不是裘慕阳，而是她的父母。
呵呵，如果是一命抵一命的话，那么就算是再赔上她的性命，也偿还不了那十几条人命啊！
可是，裘慕阳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原本杰瑞是要跟她一起来的，但是她拒绝了。
要去见裘慕阳，她一个人……就足够了。
这九年多来，他一直默默守护着她，但是她却不知道……
一想到这个，就像是万箭穿心一般。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
她下了飞机，打车直奔那个医院。
路上，她拨通了那个电话，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她认得，是当年的那个律师谭旻。而他告诉她，裘慕阳的手术还在进行中……但是凶多吉少。
当汤姆赶到医院的手术室门外时，看到有好几个人守在那里，其中就有谭旻。
谭旻看着她，目光幽深晦涩。
九年多过去了，当初的那个娇俏漂亮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透着别样韵味的女人。尽管她穿着男装，剪了利落的短发，但还是遮挡不住举手投足之间那种魅惑。
昨晚上，裘慕阳飞回来，大晚上的找他喝酒，他知道，裘慕阳一定是有心事，而他的心事只能跟田梦有关。
“当年你都决定放她自由了，还放不下吗？”
“那个杰瑞对她很好，真的很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后来裘慕阳喝醉了，睡着了，但是眉头依然紧蹙。
没想到今天晚上，裘慕阳就出事了。那场交易，对方趁着他不注意开了黑枪。如果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分了心，他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阴谋呢？
谭旻心痛不已，自作主张，打电话给她。
终究，裘慕阳一个人默默忍耐，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感情，也应该让她知道吧！
不然就这么死了，谭旻都替他觉得不值得！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汤姆看着谭旻，低声问道：“他……真的会死吗？”
谭旻锐利的眸子眯起来，带着怒意。
“怎么，你就这么盼着他死？”
汤姆的睫毛微微眨了眨。
“如果他死了，我陪着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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