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潼关城内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城中军民肉眼可见的人心惶惶,此前李自成被朝廷擒了的消息早已乱了人心,虽说上头可劲的否认但随后朝邑那边开战,一切否认和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十之八九都信了绝非空穴来风。
所有人坚信一件事,若李自成被擒了,大顺瞬间就会瓦解!
大顺军这么认为,大顺治下的老百姓也是这么认为。
可就在人心最乱,军心最散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朝廷十余万大军正朝潼关集结,其先遣兵马距离潼关最近不过五十里地,且传闻双方已在城外大小干了好几架,互有胜负。
十几万!
潼关危也!
屋漏偏逢连夜雨,军心更散,老百姓更慌。
若非李自成被擒了,朝廷怎么会突然动手进攻了呢,而且十余万人啊!搁谁谁不慌。
就在军心几乎崩盘的时侯,晴天一个雷劈了下来:李过和闯王从大荔回来了!
呃!?……
瞬间城中军民都有些懵逼了。
妖风刚起的时候,便有传言闯王并未被擒,只不过是对岸李岩的奸计罢了,闯王其实在他处秘密巡查防务不日便回来了……可即便有这等说辞,当时很大一部分人心里还是踏实的,或者说半信半疑,随后朝邑那边开战,李过前往指挥,说是几日便回的闯王也见不到踪影,于是人心便溃了。
那可知这要崩盘的时候,爷俩回来了!
闯王还是那么的威风凛凛霸气侧漏,李过还是面无表情内敛刚毅,爷俩城头城下,街头巷尾军营各溜达一圈,城中军心即定,民心稍平。
“官兵何来十万,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其最多不过两万人,想破吾铜墙铁壁之城,无疑做梦!”李自成登高一呼,军心大震,怒吼声传十里,誓要将来犯官兵一举击溃!
是夜,议事厅内,李自成端坐以手撑额垂眉不语,李过表情凝重,几个部将你一言我一语将近日打探的军情一一说了:官兵在盘豆镇驻防五千兵马,其中骑兵三千余,主将据闻为悍将马科,其后方数十里的灵宝则由吴三桂率万余主力坐镇……
主力?李过挑眉冷哼,便有人立刻补充:“从洛阳方向尚有数部人马正在源源不断朝此方向集结,预计最多不过五日便可抵过陕州……”
“约莫总计有五万以上兵马,还有神机营的火炮……”
“据说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也来了……”
“还有皇帝的亲卫军,京营的兵马……”
李自成头大了,双手抚面不语,李过眉头紧皱:“五万兵马……京营兵马不可惧,唯……吴三桂马科……潼关周边地势多山川沟壑,不宜马战,关宁铁骑虽号称无敌,但在这未必就能发挥出其本事来,……可曾出兵试探过?””
“马科在盘豆驻兵之后,前数股近百骑抵近侦察城池,东门的李麻子遣三百骑与其在十里外的豫灵野坡打过几场,各有胜负,久闻那马科悍勇,其麾下果真厉害的紧……”
李岩眼睛眯了起来:“李麻子出名的好斗,可不是什么善茬,汝言马科厉害的紧那就是李麻子吃了暗亏了”。
那部将略有惭色:“确实吃了些亏,但那马科也未必讨去多少好……”话没说完就被李过挥手打断:“不过是些开胃菜,谁占了点便宜无关大局,亦不可以此影响军心,那马科自从松锦大战之后亦早不如从前,狗太监将其拎过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唬不了老子的”。
诸将颔首,又有人道:“若不趁其后方主力尚未集结,先破马科如何?”
李过摇头:“吾等坚守金汤,何必弃长取短与之野战,一句话,守城为重后破于野!”
河津城外,罗虎和马宝继续啃着羊腿,继续骂着城里头的秦松旺,好话歹话都说的口干舌燥了,但这货就是油盐不进铁了心是要和自己硬刚不降了。
他么的,待破城之后必擒了他活着扒皮抽筋泄恨方可。
两人这一天略显的清闲,因为没有接到李岩打援的情报,所以也不想在挠痒痒的攻城消耗自己兵力,他要等,等官兵打援的情报,等后方的辎重渡河,然后一举齐活!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一天,却毛也没等到,李岩那边还没动静,而后方的辎重竟也突然不来了,这让罗虎和马宝摸不着头脑,赶紧遣人去大荔问询。
很快,军令来了!
“围河津不打,分兵沿河朝蒲州推进,从后袭之!”
罗马二人虽年少,却非有勇无谋之辈,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河津根本就是个跳板,蒲州才是最终目标,李过这是要直接打李岩的老巢蒲州了!
太你么刺激了,太你么的激动了!
作为李自成的嫡系,罗马二人感同身受对李岩可谓是恨之入骨啊,做梦都想扒皮抽筋喝血的那种,特别是在他们看来李岩靠着背叛他们,踩着他们杀他们,如今在朝廷那边平步青云!
忍了他一年了!
于是两人立刻开始着手布置,分兵围河津,而后朝蒲州推进,只是谁走谁留又留多少兵力却一时难以抉择,谁都想去蒲州干李岩去!
两人决定掷骰子比大小,可最终还是撕扯不明,眼见如此下去也不是法子,但又总归不能遣人回去问李过点将啊,这太显得自个儿无能了搞不好还要挨骂,于是一合计,这河津城里也就是千余官兵了,自个留下两千人便足够了,这点人攻城是攻不下,但却足够围着他出不来,而且两人谁也没必要留下,都去蒲州干李岩!
城外两人亢奋难耐,城中的秦松旺却是叫苦不迭,本以为两三天援兵就会杀到,可苦撑五六日了别说援兵了,就连个鸡毛信的鸡毛都没见到。
难不成李帅是要见死不救?
这不可能,李岩重信人皆尽知,何况自己还是其嫡系心腹,抛去这些不说河津是黄河防线的北大门至关重要,岂能不顾。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蒲州也有了战情,甚至比较危急以至于无暇分身。
蒲州为官兵大本营,朝邑就是贼人的眼睛,此时被拔了,贼子自是不甘心要反扑甚至会疯狂的反扑,如今河津吃重数日不见援兵,秦松旺便以此推断,那边有事了。
若是如此,只怕自己这番也凶多吉少了!秦松旺此时虽不愿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然则心里却也明明白白的,投降是不可能的,因为投降还是会被杀,与其受辱而死,不如固守城破而亡,还能留名青史。
只是……他心头还有一丝疑惑,坚守数日蒲州那边没有援兵还能理解,可为什么罗虎明明可以一举破城的,然则这两日他却在城外闲着晒太阳没动手,他在等什么?
等攻城辎重?
围城已数日辎重早该过来了啊,秦松旺不解,抬头望夜空,月朗星稀,城外篝火点点,贼军该唱的该喝的喝,这数日他们掠劫了周边的村庄,不缺吃喝也不缺乐子。
咦?城头上巡查的秦松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这让他无比焦躁,指着城外问部下:“可曾觉得哪里不对劲?”
麾下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说着,什么喧哗不如昨日,篝火多了些,贼军亦疲之类的话,秦松旺听的直皱眉,突的灵光一闪,贼军兵力远不如白日!
贼军数日围城不时进攻,秦松旺在城头一目了然,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不乏数千精锐,当然这些隶属贼军老营的精锐并没有参与攻城,或许是觉得用不到,或许是不想让这些精锐平白损伤。
但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突然间,秦松旺觉得城外的兵马少了许多。
平日夜间城外篝火并不是特别多,但喧闹声却特别大,贼军骂城甚至能骂一夜,各种污言秽语不绝,然而今晚喧闹声少了许多了,喝骂声也寥寥,但篝火却显然多了些。
贼军显然是在掩饰!
可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这几日他吃喝拉撒几乎十二时辰都在城上,竟然没有注意到贼军竟然偷偷的分兵遁去了,他们为什么要走,又去了哪儿?
和部下一番猜测后,秦松旺断定贼军是在天黑时趁着开饭的当口,悄悄的抽调一拨兵马离去了,至于抽调了多少,去了哪儿,他无法断定。
但却可肯定,别处又起风云,否则到嘴的鸭子不可能不吃就走了!
这让他心头疑惑不已却又忍不住的松了口气,毕竟贼军抽兵离去,河津压力顿减,或许还能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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