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袁方也能猜到大概,男人受伤,女人被凌辱,这是多么‘常见’又多么残酷的事实。
袁方大步走向男人,对女人说:“我是大夫。”伸手翻看男人的眼底,用手指搭在颈间脉搏,接着查看伤口,接着对女人说:“他还没死,快,我需要热水和针线,再拿点茶水过来。”袁方的表情无悲无喜,男人虽然没死,可伤的太重,袁方没有把握。
女人闻言先是一呆,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就往屋里跑,去准备袁方所需的物品。
女人起身的瞬间,袁方甚至看到了女人雪白的,嗯,省略,不过袁方现在可没有那种心思,他的心里只有救人,救活这个男人,如果他死了,以女人现在的状态恐怕也难以偷生。
很快,女人准备好了针线、茶叶和清水,炉灶里的柴火已经点燃。男人的伤处在左腹部偏下的位置,袁方检查过,伤口刺穿了皮肤、脂肪和腹膜,并没有伤及内脏,此时失血过多,如果不能尽快止血,恐怕就就算上帝亲临也无力回天。
男人的伤势很棘手,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很多办法都无法施展。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袁方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出血点止血。
小心的剥开伤口,用干净的棉布擦去涌出的血液,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伤口之中。
半晌,袁方颓然坐倒,出血点找到了,可袁方无能为力,男人腹部的主动脉被划出一个小口子,虽然没有破裂造成血崩,可袁方还是无从下手,一旦触动那条主动脉很可能会撕开血管的破损处造成更大的伤害,没有专业的止血工具,没有足够的新鲜血液补充,袁方不能下手,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小心也不可能救活这个男人。
女人看到袁方的样子惨然一笑,跪在男人身边默默哭泣,眼中满是绝望和浓浓的死意。
刚才给了她希望,现在又被无情的剥夺,这种痛苦袁方不曾经历却身同感受,袁方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
女人满脸的苦涩,抬起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大夫。”说完,伸手轻抚男人苍白得可怕的脸,默默不语。
袁方站起身一声慨叹,不知道这个女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陪他说说话吧,他还有意识,应该能听得见。”
女人抬起头看向袁方,颔首:“谢谢。”
袁方走了,可刚走到院门处又停下脚步,看向院子深处的草房问:“你们家就你们两个人吗?”
女人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不顾一切的起身飞奔:“小雪,小雪。”袁方见状急忙跟了过去。
草棚里,女人疯了一般一边叫着‘小雪’一边使劲推开倒在地上的柜子,抓开地上的枯草,掀起一块陈旧的木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袁方走到近前往下面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大的女孩静静的躺在里面,女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拉女孩,女孩却没有半点反应,女人用力想把女孩拉出来,身心疲惫的她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袁方上前,接过女孩的双手用力一提将女孩拽出,平放在地面,立刻检查生命状态。女孩已经没有了心跳,瞳孔有扩散的迹象,袁方的脸色难看至极,男人死了,如果女儿因为她的‘疏忽’也去了,这个女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猛然间,袁方眼睛一亮,他刚才感觉到女孩微弱的呼吸,虽然只有那么轻微的一下,但这代表着女孩还没有彻底死亡,或者说,女孩的心跳和呼吸停止的时间并不长,还有希望。
袁方有些粗暴的推开趴在女孩身上失声痛哭的女人,开始为女孩心肺复苏,首先掰开女孩的嘴,检查没有异物,袁方不顾女人的咒骂和拍打,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然后查看脉搏,女孩依旧没有心跳,袁方怒呵:“你闪开,我是在救她。”,说着,开始胸外心脏按压,接着再次进行人工呼吸。
女儿的尸体被轻薄,女人怒不可遏,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对着袁方又抓又打,袁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手里的工作却始终没停。
袁方没有埋怨,对这个女人他只有同情,试问,如果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残酷的事,谁又能保持理智和清醒,她没有精神崩溃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也许是女孩命不该绝,也许是袁方救治及时,经过不懈努力,连续十几次的心肺复苏,在女人惊喜中女孩恢复了心跳,悠悠醒来。
袁方满身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原因是体力不支累,第二个原因是他太紧张了,第三呢,是被女人纠缠的。
喘了几口粗气,呼吸和心跳渐渐平复,抬其胳膊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丝丝血迹印在衣袖,袁方苦笑,这女人下手够狠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毁容,不过就算脸真的被抓花了袁方也不后悔,相比挽救一条鲜活又年轻的生命,这一切都值了。
袁方站起身走向房门,一直抱着女孩痛哭的女人冷静了一些,轻轻放下虚弱的女儿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谢谢,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袁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轻声说:“你女儿没有大碍,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你的女儿。”女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用力点头,默默注视着袁方远去的背影,她要永远记住这个身影,记住这个挽救了女儿也挽救了自己的大夫。
走出草棚来到院子,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能是因为妻子还活着,也可能是因为女儿得救,又可能是其他什么。袁方叹了口气,伸手合上男人的眼睛,默默的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开。
带着对母女二人的祝福,又走了几户人家,情况基本都差不多,伤者已经死去,女人孩子哭声一片,袁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独自离开。
村子中间有一片空地,平时如果有什么事情村民们会聚在这里商量,如今,这里却变了模样。东边摆放着两排尸体,搭眼一看最少也有三十来具,其中男女老少都有,还有村民不断送尸体过来。
袁方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一具女尸旁,脱掉长袍盖在女尸身上,然后毅然走向不远处的叶大夫。
叶大夫正在给一个受伤的村民止血,之前袁方的举动他看在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时,他才真正的认同袁方大夫的身份,而且可以确定袁方一定是个出色的大夫,因为他从袁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大夫应该具备的善良、仁慈和同情。
大夫太少,伤者大部分都被送到这里集中治疗,叶大夫抬头看了身前的袁方一眼,继续手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外伤,你应该能应付。”袁方没有说话,蹲下身逐一检查伤者,一般的轻伤没有生命危险或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袁方一略而过,对于那些危及生命的重伤者,袁方全力救治。
期间,袁方来到一个身穿守备军服的士兵身边,看了他肩头的伤一眼,伤口不深,已经不再流血,属于轻伤可以延期处理便要离开。
见袁方要走,士兵怒了,指责袁方见死不救瞧不起守备军云云,袁方才没有功夫和个兵痞子废话,抬腿就走,依旧我行我素,最后在一个伤势较重的村民身边停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伤口不断流出的血。
此时,兵痞子已经闭了嘴,因为他的长官就在身边,并亲眼见证了袁方救治伤者的努力和救人的决心。军官对袁方微微点头,狠狠瞪了手下的伤兵一眼又急匆匆的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伤者源源不断的被送来,足有五六十人之多,可这里就只有叶大夫和另外两个大夫,加上袁方也就四个人而已,没有最初的检伤分类,这么一个个的查看浪费太多的时间,而对于那些重伤者来说时间就代表着生命。
袁方很想提出检伤分类的建议,可场面已经乱成一团,送伤员和尸体的,想出一份力来帮忙的,还有嚎啕痛哭的伤者家属,还有送水煎药的,周围还有不少州军和守备军来来回回不知道干什么的,这些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普通人想要达到袁方的要求显然不太现实,袁方摇头苦笑,只能尽最大努力去救治每一个伤者。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了,给最后一个伤者包扎好伤口,袁方累得像抽了筋的猴子一样一屁股坐在染满鲜血的废弃纱布上,靠坐在石阶旁休息,他真的累坏了,整整五个小时不间断的工作,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叶大夫走过来丢了套粗布衣裤给袁方:“穿上吧,别着凉。”袁方累得不想动弹,敷衍的哦了一声。
叶大夫坐在袁方身边:“小子,你得锻炼了。”袁方翻了个白眼。
叶大夫好奇的问:“刚才我看你缝合伤口的针法很特别,就是有点繁琐,有什么作用吗?”
袁方不满的说:“老头,我现在都累成这样了,你还来骚扰我,就不能让我好好歇会?”叶大夫有些尴尬。
袁方叹了口气:“等回去的吧,回去以后我再和你好好说说。”袁方的确想跟叶大夫好好聊聊,尤其是检伤分类的事,如果能够实现,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许能多救几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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