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2年4月5日午后诺德王国‧萨哥斯外城
萨哥斯的海风吹过,刮得船帆猎猎作响。四月对于诺德人来说是个温暖的美好季节,码头一片熙熙攘攘,人们都想在日落前赚最后一笔。贝尔洛许呆呆的坐在码头大道前的石凳上,这样的无所事事正和整个城镇的忙碌形成强烈对比。
自从抵达都城后,他就花了一上午试着进入皇宫见拉格纳国王。但是总被讪笑的城堡守卫赶了出去。他不只一次报上父亲的名号,却一点用都没有。这可让他颓丧万分,萨哥斯就像一个陌生的布景,而他正像一名没带鲁特琴却硬爬上舞台的吟游诗人般不知所措。
随着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躲进皇宫的高大剪影,晚霞糜烂了天空。码头也安静了下来,忙碌的萨哥斯人多半已经回到自己温暖的家中享用晚餐,让一天的辛劳在天伦中消除。唯有贝尔洛许,一个外地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这时候,父亲应该刚关上铁匠铺的门吧……
家乡就像水和空气,总在远离了才开始渴求。年轻铁匠贝尔洛许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想念与依赖中,直到他听见一个令他背脊发凉的声音–那是刀剑的出鞘声!
只见街角一个凶恶的莽汉手持短刀冲来,伸手便要抢他的行囊。贝尔洛许闪身急退,莽汉捞了个空失去平衡。贝尔洛许抬脚踹去,攻击者被踹倒在地。但依然翻了个身又重新爬起。贝尔洛许忙抽出腰间短斧。但尽管短斧在手,贝尔洛许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拿斧头往人身上砍可是他十九年岁月中不曾想过的事情。
“你最好快走,我可以假装刚刚是误会。”贝尔洛许有些颤抖地大喊。
莽汉咧嘴一笑,把玩着短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猎物。他可不愿意放过这么天真单纯的钱袋。这种傻冒与仁慈,手中的短斧不啻是装饰而已,直接用刀划开他喉咙取走财物会是身为一个恶徒的最佳选择。
贝尔洛许看着莽汉扑上,心叫完蛋。恐惧与害怕让他在这电光石火间失了神,直到锋利的刀尖触及胸膛……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贝尔洛许忽然侧身避开了要害,刀刃在他胸前留下一道血红浅伤。右手的短斧反射“噗”地一声砍进了来人腰际。刚刚还很凶狠的莽汉发出一声惨呼。赶忙向后退去。
靠着几乎与生俱来的反应与直觉,贝尔洛许成功的给了对手致命一击。而他也从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适合战斗。宛若本能一般,贝尔洛许追上负伤的攻击者,又挥出一斧。这一斩削掉了莽汉半边的脸,痛到快要失去意识的莽汉倒在地上哀嚎求饶。但贝尔洛许只是跳上前,跨坐在莽汉身上对着颈子挥出一斧,一斧,又一斧。
“嘿!嘿!我想他已经死了。”一个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贝尔洛许忽然整个人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向后跌坐,石板路上留下两个血手印。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虽然是诺德人的五官却梳着库吉特发辫。
“跟我来,这家伙就留在这边吧。反正他也不能害人了。”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贝尔洛许嚷道,中年人却只是拉着他往暗巷走。
中年人拉着失了魂的贝尔洛许转进其中一间屋子,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将门关上。贝尔洛许这时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吊诡,警戒的握紧了手中的短斧。而中年人只是善意的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你是被逼得杀人,但请原谅我这么说,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我会因此惹上麻烦吗?”贝尔洛许有点紧张的问道。
“年轻人,若有我替你做证,你就不会有麻烦。”
“那真是太感激了。这样吧,我得先离开……”贝尔洛许紧张起身,便要走出房间。这可让中年人哑然失笑,他从未看过如此不上道的家伙。
“你是村里长大的吧?这么老实!”中年人笑道:“我有说我愿意帮助你吗?这么急着便走?”
贝尔洛许一愣,不知所措的看着来人。
“我愿意帮你,但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情。而我发现你有做好这件事情的能力。”中年人起身,将一袋沉甸甸的第纳尔放在贝尔洛许手中。
中年人是当地的富商,找上贝尔洛许纯粹只是巧合。在数天前,商人的胞弟被绑票,商人正忧愁没有营救手足的人时,却在刚才意外看见这个年轻外地人如狡兔的反应、如狮子的勇猛。遂想请贝尔洛许征集人手去探听自己兄弟被囚禁的位置。
“为什么你不请领主和治安官的帮忙?”
当贝尔洛许这样问时,商人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不知是否该信任城镇官员。所以贝尔洛许在此,当地最大的酒馆。商人要求他至少带上五名伙伴去突袭拦路强盗。而酒馆一向是无主佣兵们最常出没的地方。
只是让一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小伙子去酒馆,会发生什么事就更不用多说了…
1252年4月6日早晨诺德王国‧萨哥斯市镇
一个耳光拍在贝尔洛许的脸上,年轻人忽地睁开眼睛。一个大婶模样的女子就在眼前,一脸担忧。
“我睡多久了?”贝尔洛许惊问,外头的阳光斜斜照在圆桌上。空杯子还慵懒的躺在桌面,任酒渍独自横流。贝尔洛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着腰袋,然后惨乎一声。
“够久了,小伙子。”大婶坐下。
“我的钱呢?怎么少那么多!”贝尔洛许几乎是哭叫出声。
“你昨天晚上说要让萨哥斯人见识贝尔洛许的慷慨,不是吗?”
“噢,惨了……”贝尔洛许懊恼的伏在桌面。
更让他懊恼的是酒馆的门伊呀打开,萨哥斯商人走入。劈头就问他人找到没有。
“先生,我正在努力。我找到了三位职业武士愿意与我同行……”贝尔洛许实在没有勇气告知商人这一千五百第纳尔为何只剩下三分之一,只得撒了谎。他深怕自己会比那些绑匪更快进入地牢。
“请你务必认真看待这件事,找齐人手后要立刻出发。”
“是……是的……”贝尔洛许沉重的道,目送萨哥斯商人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下的石板路。
“看来你麻烦大了。”大婶低声道。
“我铁定麻烦大了。”贝尔洛许扶额哀号:“大婶,我也欠妳钱吗?”
“你完全不记得任何事,对吧?”大婶失笑:“我是凯特琳,你昨天晚上第一个招募的人,小伙子队长。”
贝尔洛许这才隐约想起这回事。
“小伙子,我想你剩下的钱可能只够到城外征集庄户人了,城内的雇佣军动辄要一千第纳尔左右。克温村离这不远,也许我们该去试试。”凯特琳道。
*
1252年4月6日午后诺德王国‧库林堡领-克温西南野地
贝尔洛许看着身后跟着的五个诺德新兵,不禁开始后悔起接下萨哥斯商人的任务。这样的队伍根本不算是个佣兵团,甚至说是猎户都挺勉强。这三男两女,一律的棉布衣和兽毛背心,武器也都是简陋的短斧、短棍,最精良的就只是区区一把弯曲的长弓。
“队长,有几个痞子似乎发现我们了。”其中一名诺德新兵道,贝尔洛许依稀记得他的名字是提尔。
“冷静一点,等我的口令。别太紧张,那反而会坏事。”贝尔洛许低声说道。
不消片刻,五名蓬头垢面、身披轻皮甲的汉子就包围了他们。腰上的短刀与斧子透露着来者不善的讯息。
“你的好运到头了!我们是你这附近能遇上最坏的人。”当先那人笑着说明来意,一柄短斧在手中晃啊晃的。另外四人则狼群一般地盯着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更有人毫不掩饰地直盯着队伍中的女性。
“把钱拿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人命的。也不会再妨碍你们的差事。”
“先生,你就是我的差事。”贝尔洛许从腰后抽出短斧。
“赏金猎人!是赏金猎人!杀光他们!”盗匪气急败坏的大吼着,但已经太慢。打从贝尔洛许说完话,五名诺德新兵就飞快抽出兵刃。
“哈克曼!费雷!”提尔嚷道,一边将手中短斧砍进盗匪腹中。哈克曼短棍对着身边盗匪一阵猛砸,费雷则和盗匪缠斗上,两人扑倒在地痛快互殴。两名诺德女子也毫不输人,年长者握着手中匕首扑上前,对着正在和费雷搏斗的盗匪后心就是一刀;少女则引弓连发,身中四箭的盗匪痛苦得在血中抽搐着。
贝尔洛许凭着力大无穷,击落首领的兵器。凯特琳则举棍重击首领后脑,右手一记上钩拳就让盗匪首领痛得跪地求饶。战斗在一瞬间就结束,这可是两方在一开始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形。
“各位英雄….请你们饶命!我保证我会认分的作生意,你们以后不会看到我了!”首领吊着鼻音求告,刚刚凯特琳的上钩拳打断了他的鼻梁。
“少废话,我想问你的老大在哪?”贝尔洛许揪住首领的头发,短斧架在他颈侧大声质问:“他最近绑架的人质情形也都给我招来。”
“您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他最近有绑架一位商人的家属…人质在我们的巢穴中,很安全。因为还没拿到赎金…”
“告诉我详细位置,否则我就断了你的腿。”贝尔洛许恶狠狠地道,第一天来萨哥斯就被抢劫,让他对于这些盗匪有着深沉的恨意。
盗匪首领哭丧着脸,和盘托出了一切。
*
1252年4月6日午后诺德王国‧提哈行省东北岸-海寇营地
贝尔洛许一行换上了盗匪的装束,依着情报来到首领口中的巢穴。浑然天成的峡谷地形提供了这些法外之徒一个完美的避难所。那里有充足的空间藏匿人手,有独立的水源,更有安全存放战利品的空间。峡湾内部甚至停泊着一艘收帆的长船。
“嗤!”一支劲箭射在贝尔洛许脚前,威胁的意味十分浓厚。
贝尔洛许一行人经验不足之处由此可见,怎么可能这样的贼穴会豪不设防呢?但偏生这一群人就是没有江湖经验。少女猎手尤里雅举起长弓飞快回了一箭,隐蔽在树后的盗匪哨兵立刻跌落在地。
“我们上!”贝尔洛许短斧上手,当先冲进了峡谷中。
迎面而来的石块砸中年轻的冒险者,贝尔洛许痛吼倒地,额头的鲜血直冒。然而更凶险的飞箭从四处射来,幸亏凯特琳及时将贝尔洛许往后拉。否则这位青年早已经变成刺猬。尤里雅快步上前,由狩猎训练出的敏捷步法此时得见成效,她闪过两支迟来的箭矢,手里长弓弦激响,码头旁的盗匪立刻额头中箭倒下。
“杀了那个**!”匪徒们嚷着,其中一人冲上小丘弯弓搭箭。
手持短剑的罗芙狂奔,顺手抄起地上的石块飞掷而出。将盗贼弓箭手砸了个头破血流,手中的箭也失去了准头。趁着弓箭手还没回过神,罗芙已经将短剑刺进了他腹中。
眼看队伍中的女性如此强悍,提尔、哈克曼、费雷三人也奋勇上前。短斧与棍棒将这些袭击旅人的盗匪狠狠教训了一顿。贝尔洛许也在凯特琳的保护下领着五名诺德民兵开始扫荡营地。
船上却在此时跳下五人左右的队伍。
“我还想说是哪位雅尔的赏金猎人,想不到只是一群流浪汉。”
这五人不同于刚刚盗贼们的装扮,他们身披链甲,头戴日耳曼盔,持斧、剑、盾,有人还背着标枪,可说是装备精良。当先那名最为高大的男子还把玩着一柄双手大斧,光用看的就知道非常不好对付。
“是海寇,他们跟海寇是一伙的。”费雷惊恐的道。
“小伙子…呃,我是说队长,我们撤吧。”凯特琳低声说道:“我们的短斧跟短棍打不穿这种锁子甲。”
“链甲的弱点就在于它是由一个个小金属环串成的,在板型的接缝处最为精密且薄弱。待会每个人捡起短剑,针对侧边肋骨、腋下、颈侧攻击。尤里雅,射他们脸。”
“你确定有效吗?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哈克曼低语。
“开玩笑,我可是铁匠啊!”贝尔洛许冲出。
贴耳飞过的标枪让贝尔洛许的精神达到无比亢奋与集中,他猛扑上前,短剑从海寇胁下刺入,看似紧密包覆身躯的链甲金属环竟然断裂开来,致命的剑刃在筋肉中毫无阻碍长驱直入,海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一旁的同伴大惊,手斧赶忙对着贝尔洛许挥下。
尤里雅的飞箭后发先至,额头中箭的海寇同伴踉跄后退。贝尔洛许逃过这一击,手上更不轻饶,他使出蛮劲推送向后,短剑对着哀号中的海寇颈子一抹。喷溅出的热血尽数撒在贝尔洛许的身上。另外那名额头中箭的海寇在后退中也被哈克曼用剑划开喉咙
“混帐啊!”另一名海寇大步飞掷出标枪,冲锋中的提尔闷哼一声往后跌去。海寇狞笑着转身对着贝尔洛许又掷出一杆标枪。罗芙娇呼一声,将贝尔洛许推开。同时抽出插入地面的标枪掷了回去。海寇哪想得到这样一位寻常的诺德少妇竟有如此精湛的投掷技巧,闪避不开顿时被自己的标枪射穿咽喉。
此时受重伤的提尔重新爬了起来,在哈克曼的协助下对一名海寇猛攻,海寇虽然手中有盾,但被这两名健壮的诺德族人一斧一棒狂揍也打得左支右绌。缠斗间,哈克曼突然找到空档,短棍猛力一砸,海寇被这股巨力击退。在站稳时脑门却已经挨了提尔一斧,鲜血溅出倒下。
众人混战间,费雷忽然惨叫一声。这最后一名巨汉并不好应付,双手斧狂暴的攻势让协同作战的凯特琳也无法近身。巨汉踢开费雷,趁着诺德族人还来不及站好又是一斧招呼。费雷饶是仗着诺德人先天的健壮躯体也再禁受不住,斜斜跪倒,身上两道斧伤深可见骨。
“我要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巨汉虎吼,大斧从上而下劈落。
贝尔洛许一行人全部惊呆了,虽然五名诺德族人早就知道成为民兵是冒着死伤风险的生计,却从未有人真的想过惨烈战死。费雷半边脑袋滚阿滚的,面无表情衬托着众人恐惧的情绪煞是讽刺。
巨汉回身挡掉凯特琳的短棒,斧柄重重一挫。凯特琳一个中年大婶哪受得了这样壮汉的全力一击,当场昏死过去。尤里雅与罗芙见状忙向谷口逃去,哈克曼与提尔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两女,只得呼唤着贝尔洛许,希望他一起走。
但是贝尔洛许身上诺德老兵的血液却不容许他背向敌人,年轻的铁匠抄起父亲的旧筝型盾护身,挺剑便冲上。海寇巨汉的双手大斧随着令人胆寒的战吼砍到,贝尔洛许的旧盾几乎要脱手。尽管如此,贝尔洛许还是趁着巨汉这一斧的空档回刺一剑。要知道,双手兵器在攻击力度上因为两手并用而出尽锋头,这却也意味着战士完全没有办法有效挡格刺击。
熟知锻炼盔甲的年轻铁匠再次成功的破坏了链甲的侧边接缝。
海寇巨汉再次吼着,索性扯掉链甲。夸张而且布满青筋的肌肉光用看的就足以让敌人感到压迫。壮汉用斧柄挥打,贝尔洛许矮身避过,敏捷的疾刺却没有击中对手。巨汉趁着这一来一往,大斧又砍上贝尔洛许。这次斧刃竟然还直接将旧筝型盾削掉了一边。
贝尔洛许抛下已经不堪使用的旧盾,正要决死冲上时。哈克曼与提尔两人一左一右冲出,对着壮汉强袭而去。巨汉的注意与攻击成功地被两人分散,不得已挥出大斧攻向突然出现在战斗中的两人。
“快!”哈克曼短棒架住斧击,实心木棒几乎要整个被截断。提尔的短斧趁隙砍上。巨汉用手硬挡,顿时鲜血直冒。贝尔洛许见机不可失,短剑重重一挥,这才将壮汉击杀。一场战斗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一行人在岩穴中找到了商人的弟弟,看来营养良好且毫发无伤。一趟任务总算是成功的达成了。额外的收获是匪穴中的战利品全部都归贝尔洛许等所有。有兽皮、生丝、粮食、武器,这些够他们在萨哥斯卖上好价钱。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第纳尔并不能买回伙伴的性命。跟随贝尔洛许的诺德族人也开始体悟到,他们走上的是什么样的路。
匪穴的最后一堆营火在另一个天明后化成余烬,英雄也完成任务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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