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伍家兄弟忍不住双双惊叫出声,然后伍秉钧还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老东西,太他娘的黑了!广州海关一年给朝廷上交的关税都还不到一百万两,他居然敢敲诈我们伍家一百二十万两?”
与性格比较冲动的兄长不同,伍秉鉴明显要冷静得多,没有直着骂娘而是向伍国莹问道:“父亲,那你有没有和他讨价还价?求让一让价?潘家背后站着海关衙门,只要他们的刀子别这么黑,价格我们可以商量。”
伍国莹无奈的苦笑,表情痛苦的摇头说道:“能没有求他手下留情吗?我都已经磕头了,可是老东西就是寸步不让,还直接放出话来,说是我们如果不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赔偿给他,那么我们伍家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广州城!”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伍秉钧被彻底激怒,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父亲,别搭理那个老不死了,自己找人保护我们带着家产去台湾!海路危险我们就走陆路,走陆路先到福州,在那里暂时住一段时间,然后或者是分批少量,或者是请福州的钱庄帮忙,照样可以安安全全的把银子转移到台湾做石油生意!”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说孩子话?”
伍国莹没好气的呵斥,说道:“你以为陆路就比海路安全了?广东境内的土匪山贼少,那是因为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是走海路运送,盗匪在海上劫到的东西多,所以才显得陆路比较安全。但是我们伍家如果走陆路转移家产,沿途的土匪山贼一下子能多出十倍你信不信?其中大部分的山贼土匪都是官兵扮盗行劫你信不信?”
“父亲所言极是,以潘老东家和穆腾额穆大人的权势地位,想让我们的商队货船出不了广东,确实是易如反掌。”伍秉鉴也附和这個观点。
伍国莹脸色阴沉的点头,伍秉钧则愁眉苦脸,说道:“这么说来,我们是不被这个老东西讹上一笔,就别想安全走出这座广州城了?可是这一百二十两实在太高了,我们全部家产加在一起七拼八凑还不到两百万两银子,一下就让他们拿去三分之二,换谁都受不了啊?”
伍国莹不吭声,伍秉鉴则是转动着眼珠子盘算了许久才说道:“父亲,要不去虎门总兵周林山那里碰一碰运气?广东没有水师提督,周林山是水师总兵,直接听命于总督府,广州海关没有权力干预他的决策,我们只要走通了他的门路,就有可能请到他出动虎门水师保护我们离开广州。”
言罢,伍秉鉴还又赶紧补充道:“虽然周林山擅自动用水师,肯定得给舒常舒制台一个交代,但是我们只要提前拿出银子,让他在舒制台那里上下打点,他还是有很大可能会答应的。”
想了想发现虎门总兵周林山肯定没有那么心狠手辣,伍国莹便咬了咬牙,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去周林山那里碰一碰运气!”
也许是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给无辜躺枪的伍家父子留了一条生路吧。
伍国莹带着厚礼离开广州城,来到了虎门求见周林山时,不但没有受到半点的刁难,相反还一路绿灯的异常顺利,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就在虎门水师的驻地里,见到了直接听令于螨清朝廷和两江总督府的虎门水师总兵周林山。
更让伍国莹欢喜的还在后面,听他拐弯抹角的说明了来意后,周林山虽然官腔依旧,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谁都明白,说道:“伍东家,护送你的座船前往福建,当然不是不可以商量,只是这事情实在太大,有些不太好办,首先末将必须得给舒制台一个交代,其次是路途的补给消耗肯定不少,最后就是我手下那帮弟兄,他们也要吃饭,伍东家你说是不是?”
“周大帅放心,草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自然不会让大帅白白辛苦!”
伍国莹赶紧主动接过话头,还咬了咬牙,说道:“只要大帅能带着水师船队,护送草民的海船抵达台湾淡水,那草民情愿答谢将军十万两白银!”
狂喜的神色立即出现在了周林山脸上,伍国莹趁热打铁,忙又说道:“还有,周大帅,草名听说伱因为公事需要,经常得在广州城里过夜,只不过大帅你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至今还没有在城里有一个落脚处,正好草民在广州城里还有一处勉强不错的宅院,之前价格没有谈拢现在还放在那里,如果大帅不嫌弃的话,草民还愿意把这座宅院孝敬给你……。”
周林山哈哈大笑了,马上就开心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叫手下的弟兄们做好出港准备……。”
“大帅,海关总督穆大人派人来了。”
突然进来的亲兵打断了周林山的话,然后亲兵又主动说道:“来的人除了拿着海关监督衙门的帖子,还拿着两广总督舒制台的手书,所以小的不敢耽搁,只能是立即前来禀报。冒犯之处,还请大帅宽恕。”
周林山当然不会追究这个懂得轻重的亲兵,向伍国莹吩咐了一声耐心等一等,周林山就匆忙随着亲兵出去迎接穆腾额派来的使者,伍国莹也不由得在心里打起了鼓,暗道:“这么巧?我刚见到周林山没多久,怎么穆腾额的人就恰好来了?难道说……”
盘算到这里,伍国莹的心头突然一跳,猛的想起了几乎是摆明车马跟踪监视自己的潘家眼线,心里也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做为一个优秀的商人,伍国莹的第六感当然十分敏锐,片刻后,周林山再回到伍国莹面前时,表情就已经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亲热了,还语气有些古怪的向伍国莹说道:“伍东家,刚才本帅答应你的事有些欠缺考虑,忘了保护你的海船前往台湾,必须得经过南澳右营的防区,没有舒制台的钧令,我擅自带着虎门水师横穿友军负责的海域,这实在……。”
“大帅,南澳那边,能不能也用银子解决问题?只要大帅开一个价,草民一定尽力满足。”伍国莹近乎绝望的哀求道。
周林山的表情更古怪了,看了一眼伍国莹才说道:“伍东家,南澳那边我是可以帮你牵线,但是你不要忘了,末将的虎门水师是广东的水师,没有兵部的公文或者总督府的命令,是没有权力随便越界北上进入福建海域的,所以就算南澳那边不说话,我也只能是把你护送到福建和广东的海上交界处,剩下的事还得继续靠你自己想办法。”
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听到这话,伍国莹当然马上明白周林山已经被迫调整了站队,而周林山也勉强还算厚道,看到伍国莹面露绝望,便又好心的指点了一句,道:
“伍东家,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事情连舒制台都受到了牵连,我做为舒制台的下属,所以当然不敢随便搀和。至于伍东家你嘛,听我好心劝一句,如果还有什么路走就赶紧走,否则的话,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伍东家你如果再想后悔的话,那就太晚太晚了。”
绝望的呆坐了片刻,伍国莹这才强打精神向周林山拱手说道:“多谢周大帅指点,草民衷心感谢。”
嘴上说得倒是轻松,可是失魂落魄的乘车回到位于广州城内的住处时,伍国莹却已经魂不守舍到了不知道如何下车,最后还是在车夫和次子伍秉鉴的搀扶下,伍国莹才勉强下车进门到家里坐下。
结果看到父亲这个副表情,伍秉鉴当然也马上明白情况不可能乐观,便耐心等到伍国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情勉强恢复一些正常,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是不是事情没有办成?”
过了许久后,伍国莹才无力的勉强点了点头,语气艰难的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伍秉鉴也马上猜出其中原因,说道:“看来潘老东家和穆大人这么做,肯定是已经得到了舒制台的同意,潘老东家讹诈的一百万两银子,也最起码得有一半其实是他的。”
伍国莹无力的点头,认可了儿子的这个分析,伍秉鉴咬了咬牙,又说道:“父亲,既然已经跑不掉,那干脆就算了吧,一百二十万两就一百二十万两,给他们就是了,就当花钱买一个平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崽卖爷田心不疼,做儿子的伍秉鉴说这话轻松,好不容易积攒起这份家业的伍国莹,当然不可能这么痛快的放得下,嘴唇颤抖了许久后,伍国莹才声音艰难的说道:“秉钧去那里了?我想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兄长去探听蜡烛和灯油的价格了,想看一看淡水那边逐渐出货后,对广州的蜡烛和灯油的价格有没有什么影响。”
“敦元,爹回来了没有?出大事了!码头那边出大事了!”
也是凑巧,伍秉鉴刚介绍了伍秉钧的去向,门外就传来了伍秉钧的声音,再接着,伍秉钧叫嚷着快步直接冲进了房中,还是在看到伍国莹后,伍秉钧才赶紧停止叫喊,改为向伍国莹问道:“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想再提起伤心事,伍国莹当然懒得理会这个有些喜欢沉不住气的儿子,好在伍秉鉴明白父亲的心思,便把伍秉钧拉一旁,低声说了事情状况,结果伍秉钧一听叫苦,说道:“那怎么办?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么?”
伍秉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父亲想问一问你的意思,是否愿意老实交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当买路钱,换潘老东家和穆大人放我们一马,让我们伍家平安离开广州!”
“不行,坚决不行!一百二十万两,那是我们伍家三分之二的家产,怎么能白白便宜其他人?”
伍秉钧顿时一蹦三尺高,坚决反对在银子方面做出让步,伍秉鉴听了苦笑,便表情无奈的问道:“那怎么办?民间的镖局不敢接我们的镖,官府的水师也不敢收我们的银子,直接坐我们家连鸟枪都没有几支的海船出港,那不等于就是把我们的全部家产白送给海盗?”
让伍秉鉴意外,在狡猾方面远不及他的兄长盘算了片刻后,竟然一拍大腿说道:“有办法!去找刘安云帮忙!让他带着淡水的海上稽查队保护我们去淡水!”
“兄长,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安云和他的淡水海上稽查队,全部都在淡水,我们如何找他帮忙?”伍秉鉴彻底糊涂了。
“谁说他们在淡水?他们来广州了,刚到的!”
伍秉钧大声说道:“刚才我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大事,就在刚才不久,刘安云亲自带着他招安好业帮组建的淡水稽查队,已经来到了广州码头进港!”
“他来做什么?”伍秉鉴一听糊涂了。
“当然是来宣传他的煤油和蜡烛,姓刘的嫌民间渠道传递消息太慢,就亲自带着他的船队和许多蜡烛、煤油来了,要在广州这里也搞一个商品展示会,鼓动和劝说广州的商人到淡水去做买卖。”
飞快介绍了刘安云的来意目的。伍秉钧又迫不及待的说道:“刘安云应该是为了显摆淡水海关的实力,还求得闽浙总督府同意,让他把淡水的海上稽查队也带来了,让广州商人都知道在淡水做买卖安全可靠。所以我们只要去找他帮忙,就可以让他带着淡水海关的船队保护我们去台湾,不用再被姓潘的老不死勒索!”
接着,伍秉钧还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淡水海关的船队实力也扩大了,新添了两条鸟船和许多洋人的火炮,寻常的小股海盗敢和他们打照面,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听到这话,知道许多好业帮情况的伍秉鉴也面露狂喜了,赶紧转向伍国莹说道:“父亲,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刘安云招安那个好业帮我听说过,原先在黑水沟上算是一股比较能打的海盗帮派,实战经验远在周林山的虎门水师之上,有他们保护我们,实际上比让虎门水师保护我们更安全!”
姜还是老的辣,仔细听了两个儿子的介绍后,伍国莹很快就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说道:“办法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淡水来的这支船队突然见钱眼开了怎么办?不要忘了,他们都是海盗出身,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伍家带着多少财产,说不定就会生出贪念,干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
伍国莹的担心当然很有道理,原本兴奋万分的伍家兄弟也因此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仔细的分析了半晌后,伍秉钧却又提出了一个不同的看法,说道:“父亲,孩儿觉得还是可以考虑考虑,孩儿听说好业帮在黑水沟上的口碑还不错,很少滥杀无辜,偶尔还做点行侠仗义的事,不象其他海盗一样全是骂名。所以刘安云当初要收编他们,闽浙总督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替好业帮辩白了几句后,伍秉钧还又提醒伍国莹道:“还有,父亲,就算我们给潘老不死他们交了买路钱,恐怕也未必能顺利离开广州。一是还可能会有贪官污吏对我们敲诈勒索,二是我们带着这么多银子离开广州,一旦走漏了风声,广东海面上的海盗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仔细想想发现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伍国莹再三盘算后,这才咬牙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去和刘安云接触接触,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也顺便看看他收编那股海盗到底可不靠,如果真靠得住,我们就赌上一把,雇刘安云的船队保护我们去淡水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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