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东、西长安街,“京朝官”很多,他们午夜起床,寅时基本就在午门集合,为了方便官员们候朝“待漏”,朝廷在皇城内建有多处朝房。
右阙门南是锦衣卫的直房,下三间则是翰林直房……
官员们平时便按照品级坐立其中,等待宫门的开启。
午门之上的城楼被称为“五凤”,其中设有朝钟朝鼓,由内廷四司之一钟鼓司的宦官们负责管理。
到了上朝时分,也就是卯时,钟鼓司便敲鼓响钟,然后打开宫门……
官员们开始依次按照品级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则由右掖门进入……
抵达奉天门丹墀,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校尉握刀站立。
然后,皇上才会到来……
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说百官们上朝辛苦——
而是说,他们日日都如此辛苦!
他们每日等待上朝的时候,天都没大亮,基本人摸黑早起都是迷瞪的状态,他们也不例外。
这一日,朝臣们仍旧早起,准备入宫,太后和皇上昨日去了宝相寺,本以为可以罢朝几日。谁曾想,也不知哪个没长眼的行刺陛下,太后受惊一病不起,早早回宫了。
他们来到直房,却发现今日全部的直房都上了锁!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按照品级在寒风中等候着。
霍刚也不例外。
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脸色黯然,如丧考妣。也没了平日的风趣,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好在今日格外蹊跷,所有人也没心思注意他。
所有官员如同罚站一般,在寒风中吹了一个多时辰,脸都吹木了,才哆哆嗦嗦听到了响钟。
他们如蒙大赦地等待宫门大开——
哪曾想,宫门一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左右掖门上面,密密麻麻,各自吊着一排排黑衣人的尸首,他们脖颈上牵着绳子,悬离地面,迎风晃荡着,有的舌头都掉了出来,有的肢体已然残缺,有的身子上还往下滴答着血……
天都没亮,这些尸体如同西洋镜里的钟摆一样,被风吹着来回摆动着……
本就迷瞪的老大人只看了一眼,还以为是眼花,待看清时,不由得后退几步,瘫倒在地。
疯了!
这南宫烨是疯子!
这简直是个暴君啊,上位不正惹人诟病也就算了,手段怎么会如此毒辣……
若是警醒武官,杀鸡儆猴也倒罢了,为何文官这左掖门也都是死状恐怖的悬尸?
咦,这些尸体为何都缺了只胳膊?
便有那心细如发的文官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把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如今傻子都知道,今日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新皇上位血洗前朝,才消停了几天,竟是要来第二轮了吗?
官员们一个个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着,他们甫一抬眼,便看到身着龙袍的南宫烨,静静站在御道上,他披着玄色大氅,面目沉静,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南宫烨傲然站立,俯视着众人,他慢慢走到武官身边,“朕昨日遇刺,受了点轻伤,本想罢朝一日,奈何朕又有些想众爱卿……”
说着,他走到武官张清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清泉是已故齐王提拔上来的,行伍出身,黝黑的面庞没有太多的表情。
南宫烨又走到几个人的身边,或是安抚,或是随意的聊天。
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着。
尼玛皇上今天格外的疯,一大早的这是要做什么?
有些摸不清状况的官员心里暗自骂着,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
南宫烨寒暄过后,武官身后原本站着的握刀校尉忽然上前,只见寒刀出鞘,银光乍现——
下一瞬,温热的鲜血喷了众人一脸!
地下已经滚落了数个脑袋,武官张清泉的眼睛睁得格外的大,铜铃一般,死不瞑目!
有些胆子小不顶事的官员,两腿发软,裆中一湿,向后一撅,昏了过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南宫烨却面色淡定,他的衣角上还沾有飞溅的鲜血,脸上也有星星点点。
他微微一笑,迈着步子,一步步踩着鲜血缓缓地走了过来。
走到了文官的队伍里。
他先是和先太子党的太傅,如今的左相霍刚微微一笑:“霍相昨日睡得可好?”
霍刚视死如归地看着南宫烨,没有以往的慈眉善目,反而露出个嘲讽的笑:“回陛下,睡得不太好。”
南宫烨点头:“原来睡不着的,不止朕一人,原本昨日寒凉,朕还觉得是朕穿少了,枯坐到天明,却不想霍相也是如此,这样朕心里才好过些。”
霍刚挺直了脊梁:“到这个岁数了,有时候睡得太多了,也未必是好事,生前又何必多睡,左右死后必定会长眠。”
“霍卿倒是豁达通透。”南宫烨面色不变,似乎是对他的话颇为赞赏。
就见他点点头,随意指着被悬挂着缺了一臂的刺客,“爱卿看了这些人,作何感想啊?”
霍刚缓缓阖目。
为何刺客缺了一臂,只因那一臂是要上袖箭的。
霍家虽是文臣,可当时先太子赐给了他几名高手……
尤擅袖箭。
南宫烨手中,既有侍卫营,暗卫营,又有锦衣卫,情报消息通达,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却明知故问——
霍刚僵着身子,嘴角微抿,一言不发。
南宫烨好似也并不指望听到他的回答。
他又走到几个文官面前,这几个人,是霍刚的徒弟,也可以算是他的亲信,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南宫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什么话都没说。
这几个人毕竟岁数小,没有霍刚沉着,有的额头渗出了汗,有的眼神闪烁,只有一人挺直脊梁,不卑不亢不闪不避。
——薛裴光。
武皇时期,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三元,简直是文曲星下凡的薛翰林。
“薛翰林为何不惧?”南宫烨与他正面相对,气场上,南宫烨帝王之相已然形成,无形中给人的压力巨大。
又有周遭的血腥场面,薛裴光一介书生,明明比南宫烨矮上一头,气质上却并不落下乘。
“回陛下,臣行事坦荡,无所畏惧。”
南宫烨指着被吊起的尸体,看着他:“不惧?”
薛裴光摇摇头,“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用意。”
南宫烨看了他片刻,笑了,他上前刚要伸手拍拍他肩膀,先前他拍过的武将,头颅现在都在地上滚呢。
薛裴光却不闪不避,他气质独特,文弱中又有着一种强势,似青竹一般,坚韧不拔。
竟坦荡地受了!
南宫烨刚要走向下一人,就听裴翰林忽而问了一嘴:“听闻昨日宝相寺遇刺,不知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南宫烨原本转过大半的身子,再次转了回来。
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薛裴光,“爱卿倒是比左相更关心太后的安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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