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空空荡荡,所有人在收拾走前的残局,有的食客趁此机会吃了顿霸王餐、被划入黑名单,也有人悄悄在桌上留下了银两照顾。
一时半会儿全部忙活着,要想暗中调查究竟是谁意外泄露药膳的秘密配方,估计要多等两天。
许如意一回到医馆自动加入战场中。
她手脚伶俐、对医馆内部熟悉无比,匆匆忙忙干完自己的活,开始坐在诊疗室里发呆,掌心里有一块蝴蝶木牌,似乎上面残留着主人的余温。
“你怎么回事?一回来一直这副表情,和裴大哥没玩个尽兴吗?”
周雄硬要挤在桌前,追着许如意问。
他从人回来到现在,琢磨出一分不对劲。
往常恨不得把笑挂脸上,今天安安静静的不太正常!
许如意懒洋洋地趴着也不说话,随意拿起称重的秤砣把玩,颠来倒去的如同杂乱的心思得不到平静。
她愣是不说话,更不让别人清楚心里在想什么。
“奇奇怪怪的…跟聋了一样。”
周雄嘟哝一句悄悄跑掉。
窗头的日光倾泻而下,打到人身上熏得暖洋洋的,许如意的心却截然相反地感受到经久不散的冰冷。
在漫长的宁静里,她的目光再度抛向蝴蝶木牌——反正是空白的,她干脆挂了一个新的上去,把裴安的收在身边。
截止目前,一无所获。
“为什么?”
许如意真的迷茫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门口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打断她继续沉醉在一方小世界里。
“进来吧。”
许如意懒懒地倚靠在竹椅背上,整个人没了力气似的。
门“吱呀”一开——是张少。
对方一脸愧色,畏畏缩缩地躬着头,手指不断搅动着衣摆,似乎无比纠结。
等了很久张少才定下决心,紧闭着眼、不敢抬头看人:“…是我偷的秘方告诉李二狗的,如果有什么事,你把我开除就好,我自己做的错事肯定会承担的。”
他说完,眼睛轻轻一抬,等待着许如意的答案。
“我知道了,有其他事要说吗?抓重点的。”
许如意冷冷地应下,而到张少耳朵里完全变成另外一回种回答:慢慢收拾你。
他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每一句话宛如从牙缝里蹦出来:“请您不要告诉我的阿爹阿娘…也不要上报官府。我从小受到李二狗的打骂、听他的命令,没有办法轻易反抗。此事之后,我真的不干这些错事!!”
“我是该受到惩罚,但我现在想留一点颜面,让阿爹阿娘在世的时间不用为我而感到丢脸。”
狭窄的诊室被人一跪,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男人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过,打湿了身前的衣襟。
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此番情况若是半点不松口,倒显得许如意有冷漠得不近人情。
“好了好了。”
她捏紧眉头,随意摆摆手唤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么跪着像什么个样子,不嫌丢脸。你那事情我一早知道,不然你当能那么顺利拿到药膳配方?”
“什么…?”
看着张少惊讶的脸,许如意淡然转身将秤陀收好,端起半个大老板的架子来。
“现在要去再招员工有些不合时宜,我话放在这里,我眼里见不得沙子,这一次是给你的警告。如果有下次,我不仅要把你状告官府,还要敲锣打鼓、满街宣告:张家出了个白眼狼儿子!”
打了个巴掌再给颗枣,她轻叹一句补充:“我许如意一向待人分得出轻重,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由你表现再决定是否长期工作。”
“好…好!我一定万死不辞!”
张少面若死灰的脸突然有了一分生气,一个大好的男儿肩膀抖着,眼里饱含热泪。
他知道许如意不喜欢这副模样一样,抬手利落地擦干了泪水,轻轻地关上门离开。
许如意一人站在孤独又空旷的房间里,她再次发出轻轻的叹息,最终将那块木牌放进随身携带的香包中。
经此一天,王家医馆的事情火速传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明明该是花朝节热热闹闹的时间,王家医馆已经门庭奚落,与以往的模样相差甚远。
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只要有人在的地方都会讲到今天意外闹出的八卦事件,偏偏是犯罪的人自己送上门的,相当稀奇!
王家医馆徒增这一笔笑料外,由于人民与医品的双重不过关,又给汀兰水榭带来一笔巨大的客流量,闭店也抵挡不住外来者的热情。
好事者纷纷来看这城门口的小医馆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而原来在王家治疗的病人生怕医馆倒闭,提前带上以往的药方一起“投奔”老大爷。
如今的汀兰水榭,可以说是一时风光无俩。
老大爷乐呵呵地受着,像许如意极其仇视加班的女人,破天荒跟着留下记录预约的人。
一是因为医馆里识字的不多。
二是…她想要离回家的时间晚一些,等理清内心的想法再作打算。
而这一切,在看到裴安提着杀猪刀来到医馆时彻底落空了。
结束掉一天的忙碌,男人披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围裙,那把锃亮的刀背在背后,与一些基本的用具挂在厚实的臂膀上,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显得怪异,反而衬得人愈发阳刚壮实。
与不可轻易招惹的面相相比,裴安的声音软和很多:“如意,我来接你回家。”
医馆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在许如意和裴安身上来回打量:
原来这医馆里的小医仙一早嫁人了,嫁的是个杀猪的屠夫!
面对裴安的招呼,许如意下意识想扬起一抹温和的笑,转而想到姻缘树下的空白牌子,一贯的镇定冷静有了几分崩裂。
她微微地扬起嗓音,冷淡地附和:“你着急的话先回去吧。”
裴安:?!
直觉告诉他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小心翼翼探去眼神,许如意半点不理,客气说到:“要是累就在医馆里歇会儿,这边茶水都有,不用客气。”
怎么了这是?!
对方异样的表现无异于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裴安一时有些慌乱,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听许如意的话乖乖找到空位置,放下一背包的各式工具、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
许如意看着他,抿着嘴唇、干脆摆烂不琢磨了。
挣钱比较重要!
她这么想,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更加浓重,压根不带搭理裴安的。
这次,医馆的人一个个清清楚楚瞧出不对劲来,一个接着一个悄悄来问:“你家那位在做坐着呢,现在不忙,要不要回去?”
对此,每次许如意皆投去一道视线,换来一道紧跟着的炙热目光。
我看他好得很!
她彻底收下心不理人。
等到终于忙完,一众人接连换下工作的服装,赶在许如意之前离开医馆。
待到许如意出现在客厅时,只剩裴安一个孤零零地坐在正中央的竹椅上,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走吧。”
无缘无故对人发了一下午脾气,她也累了。
要是别人确实不喜欢,也不必强求。
许如意终于将内心的枷锁解开,细细斟酌着该如何说话:“对不起,是我今天太忙,又有早上的事,一时忘记考虑你的感受。”
她大大方方说完,似乎将莫名的情绪一起排空,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半点从前的模样。
“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
许如意刚转身要去关医馆的门,手腕忽然被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像是一块坚硬的铁烙在上面。
她回头,裴安微微垂眸,高大的身影打在她身上带来一片沉重的压迫,话语又是如此的恳求而慌乱:“能不能告诉我?是我哪里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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