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秀狐疑,她看了看石诚。在工程队里打工,怕工头,情有可原。离开了工程队还怕工头,又怕他什么。她说:
“你爸爸石子金怕工头什么。现在又不让工程队发工钱。”
“不知道,看样子很怕。证明他没死的事,都不让我搞了。”
石子金的态度,令魏天秀生疑。怕工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去证实,其中必有隐情。空坟没有搞清楚之前,就是找石子金询问,怕是得不到实情。她说:
“石诚,不要找安云初了。你就是找到了他,他也未必会给你证明石子金还活着。”
石诚相信魏天秀,听她的话。与人为善,不伤大雅。安云初能证明石子金活着,咋就不行了,他想不通。他说:
“阿姨,不找安云初,又能怎么办呢。”
魏天秀担心石诚脆弱。三角地谜团,她没有立即告诉他。现在,迫于情况紧,又有了市长支持,她觉得是时候了。她说:
“石子金的身份证,政府一定会帮你办好。”
石诚不由兴奋。阿姨魏天秀说的话,他举双手赞成。如上次去找常刚山,一顺百顺。他把椅子拉近了一点,亲切地说:
“阿姨,让我怎么谢您才是。”
看来,魏天秀并没有那么兴奋。她思忖说:
“石诚,凡事都得多动脑子。石子金的坟是空的,人没有死。那么三角地二十三座坟会不会都是空的呢?”
石诚一愣,这怎么可能。二十三座坟都是空的,莫非工程队人疯了,筑二十三座空坟。他一笑,认真地说:
“不可能。工程队的人又没有毛病。”
“我让李敏去查了。”魏天秀说:“有十六位遇难者是村民。他们在市财政领过抚恤。也就是说,这十六位村民不是工程队的人。”
石诚茫然,这十六位死者,的确已不在人世了。藏在了三角地。他说:
“那又怎么样。三角地本来就是走山村的地头。”
“问题是,他们又以工程队的名义,在保险公司得到了赔付。”魏天秀默默地说。
石诚明白,这是投机。这十六位遇难者吃了双饷,得到了双倍的赔付。他说:
“那不行,得让他们退回来。”
石诚,人如其名。魏天秀觉得好笑。石诚只会顺着自己的思路走,全然不知其中利害。她说:
“你去三角地找你爸爸的空坟,他们不让你进三角地,要打你。他们是怕暴露其中的秘密。说白了,就是怕退钱。”
一股恶气在石诚的心里涌动。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差一点杀了自己,他说:
“阿姨。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守财呀。”
“还有更离谱的。”魏天秀说:“仍有五位,老到八十多岁,小到不足两岁。他们在三五年前已经离开了人世,却也藏在了三角地。一样得到保险公司的赔付。以工程队员的名义,入驻三角地。”
石诚不由骇然。可以这么说,已知的二十二位墓碑,五花八门,统统以工程队的名义,睡在三角地的坟头里,向保险公司要赔付。他生气了,他说:
“冒名作死,找保险公司要了不少钱。”
看石诚仍然不明白,魏天秀索性把话挑明,她说:
“石诚,你想过没有。这么多的所谓死者,带着各自的秘密,躲在三角地。你想给石子金正名,说他没有死,他们能同意给你出证明嘛。”
石诚这才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感到失落。看来,给石子金办身份证,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承认了一座空坟,那么,就意味着二十三座坟墓都是空的。他失望地看着魏天秀,长叹一声说:
“唉,阿姨,这可怎么办呀。”
魏天秀之所以不说出三角地的秘密,就是担心石诚失望。她说:
“石诚,不怕,有市长支持,政府给你做主。石子金的身份一定能够落到实处。”
石诚自觉霉气,小小的一座空坟,居然纠缠到二十三座空坟复杂的案件里面。如果就此撒手,那也不行。石子金是二十三座空坟之一,他们也会找到自己的头上。
现在,魏天秀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可能超然世外,只有搞清二十三座空坟的真相,石诚和石子金才可以摆脱那莫名的困扰。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得干下去。他说:
“阿姨,石诚混沌。您就说让我干什么吧。”
魏天秀觉得石诚想通了,自觉欣慰。她的手边,就缺一位能跑的石诚。李敏虽说可靠,是女孩子,到坟地那种地方,难免多有委屈。她温和地对石诚说:
“石诚,你看阿姨的身体,多有不便,你能跑。咱们联起手来,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的确如此,魏天秀是不能跑。可她有才智,有那取之不尽的人脉。石诚有的是力气,他不怕苦。如果阿姨魏天秀不嫌弃,他愿意做她的腿足,爬山涉水,在所不惜。他说:
“阿姨,我愿意,您就说吧。”
魏天秀多了帮手,甚感宽慰。她说:
“上一次,你在三角地,传来的是视频,有些地方很模糊。现在,我们要取证。你得再去三角地拍照片,特别是墓碑,要清楚。”
石诚欣然接受,他这就要走。
“石诚。”魏天秀叫住了他,她说:“要么,让李敏陪着你去,那地方危险。”
石诚不由坦然一笑,转回身来,对魏天秀说:
“阿姨,您说的是鬼么。女孩子才怕呢,石诚不怕鬼。”
“不是说鬼,是怕人。”魏天秀不放心,她叮嘱石诚说:“有人要阻拦你,先找一下警察,会好一点。”
“也行,我先去东郊派出所,请他们帮忙。”石诚听话,他答应了魏天秀,他说。
石诚出了大门,走出不远,却又被叫了回来。
魏天秀仍然不放心,她示意石诚来到她的身边。从脖子上拿出一枚珠子。用红绳拴着的。她严肃地对石诚说:
“这是我们魏家的传家宝。你戴上,可以保佑你。”
石诚泪目了。魏天秀如此爱他,三番五次地叫他回来,是不放心啊。自打记事,他没有见过妈妈,也从来没有叫过妈妈。他勾下了头,让魏天秀把珠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忽然,他嗅到了乳香,是魏天秀身上的。那是妈妈的香气,石诚心底一震,不由轻呼了一声说:
“妈......妈妈!”
魏天秀没有被人叫过妈妈。一声妈妈,撼动了魏天秀心底伟大的母爱。她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抖,一把把石诚揽在了怀中。流着眼泪,喃喃地说:
“叫妈妈好,叫妈妈好。以后就叫妈妈吧。”
这一幕,同样令李敏激动。她不知道在这一刻,石诚怎么就叫上了妈妈。
她知道,魏天秀无儿无女,内心孤单。对儿女的渴望是多么的强烈。她恨自己傻,早有爱慕之意,却不好意思叫出口来。
李敏也去到魏天秀的身前,抱着她,在她的额头深深地一吻,轻声说:
“妈妈,李敏愿做您的女儿。”
幸运来的如此突然,幸福充满了整个屋子。魏天秀激动地满脸泪花,大声笑着说:
“唉,敏儿,你早该叫我妈妈了。”
从魏天秀家出来,石诚好奇,从胸前掏出那个珠子,仔细地琢磨。珠子像木头,轻重分量较石头轻,上边却有木纹。他听说过,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木纹石吧。
这颗珠子,是妈妈家的传家宝。解放万山那阵,魏天秀的爷爷是战士,参加了那场战斗。
万山城上的机关炮,像雨泼似地扫过来。城墙太高,冲锋几次,都上不去。战士们呆在战壕里,心里焦急。
蜀中多雨,战壕的边上浮着一层水珠,很滑,爬上去就会溜下来。
一顿炮击,把万山城墙炸开了一个缺口。正是好时机。可是战壕壁太滑,人上不去。班长喝道说:
“魏石头,搭人梯。”
魏天秀的爷爷魏石头,人瘦小,他灵机一动,抱着一根坑木,和自己并排靠在战壕壁上。有战士踩着他的肩膀上去了。接着又是一位战士,跑得急了,踩着他头上去的战士也有。就这样,他坚持着让战士踩着他的肩膀,抑或是头,都冲上去了。
战士们都登上了战壕,魏石头的头晕,他晃晃头,清醒一阵,把坑木斜支在战壕壁上,费尽气力,登上了战壕。
激战正酣,被炸开的城墙破损处,挂着一条人腿,血淋淋的。他爬上战壕,起身向前。一颗炮弹飞来,正好冲着他的身体,落了下来。
魏石头瞬间被炮弹炸中,他的血肉、灵魂随着炮弹的气浪,飞往万山的崇山峻岭之中。魏石头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打扫战场的时候,一名战士拿着一块破布,找到班长说:
“魏石头牺牲了。这是留下的帽里子,上边有字,是他亲手写的。你看,是魏石头。”
班长流着眼泪,仰望着已经拿下的万山城,他说:
“他是英雄,我要为他请功。来,我这里还有一只珠子,是魏石头的。去让组织把它们寄给他的亲人。”
班长给魏石头请没请功,没有人知道,据说班长也在后来的战斗中牺牲。那个年代,这样的英雄不少,没有人争功。
战斗结束了,硝烟散去。人们可能是淡忘了那次战斗。可是,万山人没有忘,在市中心,为英雄修筑了丰碑。
魏石头的儿子,带着家眷,千行百里,从安徽到了万山市。他在丰碑上找到了魏石头的名字。他们不走了,在万山陪伴英雄的魂灵。魏天秀的爸爸也当兵,誓言守住万山。
魏石头的木纹珠,从儿子传到了唯一的孙女的手里。戴着它,能听到爸爸冲锋时的呼喊,心底坦荡,灵魂勇猛。
魏天秀知道石诚去三角地,身处险境,不惜把自己的传家之宝戴在他的胸前。她和石诚一起,让爷爷的英灵护佑着他。
魏天秀琢磨久了。石诚不姓魏,却重石字。也许就是冥冥中爷爷赋予他的重任。
石诚感到木纹珠贵重。他庄重地把它塞进胸前。他得去城东郊派出所,希望他们保驾护航。
东郊派出所的民警接待了石诚,弄明白他的来意,警察讪然一笑,他对石诚说:
“放心去。看看有谁还敢出来闹事。”
石诚欲言又止,他不怕鬼。三角地不大,环境危险,他怕歹徒们又冲过来。想想也罢,男子汉大丈夫,别让人小看了自己。便悻悻地离开了东郊派出所,向三角地奔去。
三角地地狭,两边被大山夹着。劲风阵阵,知道里面全是坟头,大白天也令人胆寒。
石诚开汽车从道路上通过,借机观察,发现道路边有人,不止一位。
他掉头回来,在古柏参天的大山旁,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把汽车藏好。他决定从这座山沿小径过去,从二坎登上三角地。
荒草高也有好处。掩护他平安登上了三角地。他躬下腰,行进在草丛中,认真地拍摄着每一个墓碑。
这时他才发现,道路上不光有人,还有猫腰藏在二坎之下的。他明白了,这些村民,无论三角地有没有动静,他们都会轮班值守,保住到手的钱财。
终于,石诚还是被人发现了。那伙人往下冲。不过,这一次他们两手空空,没有器具。态度也没有那么凶。
石诚匆匆拍完了最后一个墓碑,半爬着隐向了悬崖边。
“是谁!快滚出来,这里是祖先的禁地。不许擅越。”
有人从道路上跳了下来,往三角地里跑。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吆喝着。
石诚慢慢地滑下二坎,落在了通往古柏山边的小径上。悬崖顶上,人声吵杂。
“是不是眼花了,怎么就不见人影。”
他们谁也不敢走到悬崖的边上,在三角地里到处寻觅。
“还好,莫非真的是有鬼。”忽然有人忆起了上一次三角地发生的怪事,他说。
“这不可能,哪里有鬼。”又有人答道,说完,转身快步,向道路边跑去。
“可能真的有鬼,方才分明看到了人,这怎么就不见了。”说完大家全都转身,向道路边跑去。
石诚怕事,选了一条小径,本想躲着走山村的村民,不料,他们却疑鬼。这鬼没有吓着别人,走山村村民却当真了。对他们来说,三角地坟地,的确有鬼。
石诚从胸口拉出了木纹珠,他暗惊,这珠子真的管用。在三角地,暗暗地保佑着自己。这一次,可是毫发无损。
他在古柏树便小憩,石诚觉得不妥,怕魏天秀操心,掏出手机,把今天的照片发给李敏。同时也给常刚山发了一份。这才喝口水,款步下山。
石诚刚刚走到藏汽车的隐秘山峦,忽然,两边各蹿出了一帮人。可是手持木棍的那一伙,他认出来了,有熟面孔。他觉得不好,这帮人黑,是敢下手的。
“不怕鬼的来了。”那人一边向他走来,一边用木棍敲着手心,他说:“还想扮鬼吓老子,今天让你尝尝厉害。”
石诚无助,料不到他们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向后倒退着,弯腰摸到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他说:
“咱们无冤无仇,你们要干什么。”
“到三角地里干什么去了。”那人恶狠狠地说。
“我找爸爸的空坟。”石诚摸了摸胸前的木纹石珠子,他理直气壮地说。
“好小子,不讲实话。把手机交出来。”那人更凶,他说。
就是拼个鱼死网破,手机他是不会交的。石诚慢慢地向树林退去。树木可以防护他的两侧,面前的歹徒都在山坡下,他站住了有利的地形。他说:
“手机不能交。有理咱们到派出所说去。”
那人狞笑着,一步步地向前,他说:
“你以为警察会帮你吗,别做梦了,把手机交出来。”
石诚退到了一个岔口,三面都是树。他力大,和上次在三角地一样,他夹住两位,他们就无法下手了。可是,他得防着,千万别一棍子先打在头上,那可就不妙了。
“上,先夺下他的手机。”那家伙发话说。
这伙歹徒,呼叫着蜂拥而上,木棍雨点般地打过来,石诚只有双臂护住头部。他们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围住打,没有人敢往前闯。
忽然,石诚眼前一黑。他没防,有人伺机窜入了背后,照头上就是一棍,石诚晕了,倒在树下。
那伙人上来,七手八脚地从石诚的口袋掏出了手机,在大石上砸得粉碎。又在石诚的身上,乱棍一通。
忽然,道路上响起了警笛声。那伙人一哄而散,钻山跑了。
原来,魏天秀见石诚一人,她不放心。让李敏紧随其后。李敏先到派出所打探了石诚的去向,便来到了三角地。她开汽车在道路上转了两圈。看见三角地的道路边,有很多的闲人,就是不见石诚。
李敏不由心里着急,她不等了,报了警。警车出警很快,找到石诚藏车的隐秘之处。拉响了警笛。
看见眩晕在树下的石诚,李敏扑了上去,忍不住抱着石诚,失声痛哭。
石诚在晕厥之中,感到身体很轻,仿佛在空中飘,飘到了山巅之上。脸挨着山间的草木,是那样的温暖。他微睁双目,被李敏的头发盖住。这是妈妈的头发,他似乎融入了妈妈的怀抱。他伸手抱住了李敏,喃喃地说:
“妈妈,您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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