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解放以后,我们在上海没驻扎多久,就调离了。上级给我们的指示是做好解放台湾的准备。当时我只知道台湾和我们隔着大海,需要好多好多船才行,还不能是送我们过长江的那个帆船。当时我们补充了大量的新兵,都是没有打过仗的娃娃兵,他们对打仗具有无限的渴望,成天坐在一块讨论军报上宣传的那些战斗英雄,幻想着自己上了战场如何如何。我们这些老兵油子对于战争的残酷是深有体会。突然不打仗了,我开始失眠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这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睡不着了?”三秃子轻轻的敲了一下我的床帮。当时我们睡的是大帐篷,他们班和我们排的部分人在一个帐篷里。
“唉,不知道咋回事。一闭上眼就心烦意乱。”
“我也睡不着,你说咱们是不是贱啊。兵荒马乱了这么多年,这下终于和平了,结果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了。”
“和平?这台湾还没解放呢,啥和平。”
“可这多长时间了,从秋天蹲到冬天了,这马上开春了,啥时候打啊。”
“行啦,别瞎操心了,感觉回去睡觉。”
“羊羔子,你想没想过复员回家呀。”
“啥?”
“回到咱们村,种地,盖房,娶媳妇啊。咱们总不能在部队干一辈子吧,这才是普通老百姓该过的日子。”
“别瞎想了,等真和平了,军队不要咱们了,咱们就回家啦。”
三秃子这么一说,我还真动心了。是啊,复员回家,当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种地,盖上几间房。可是真的和平了么。听说西南那边还在剿匪。我们对面还有个台湾。这一来二去,复员的想法也就搁置了。
“接上级指示,紧急开拔。”这天一早,连务会上,连长和指导员异常的严肃。
“去哪?”我随口一问。
“问这么多干嘛!执行命令。”
随后,我们坐上北上的列车,当时已经11月份了,越往北天气越冷,我们久居江南,身上穿着还是比较单薄的棉衣,应付个南方的深秋天气还凑合,这到了东北,完全扛不住啊。我们排挤在闷罐车里,凑在一块取暖。
“排长,这也太冷了,这别说打仗,能走路都够呛了。”小东北说,他是沈阳人,是淮海战场上被俘后加入我军的。
“你一个东北人还怕冷啊。”大家笑话道。
“那你是不了解,俺们东北人抗冻基本靠装备!狗皮帽子,狗皮裤子,大棉袄。咱们这一身小薄夹袄,真遇到大冷泡天儿,咱们都得玩完。”小东北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这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排里新兵太多,这么说确实影响士气。“同志们放心,棉装肯定能给我们送到。”我给大家打气。刚到沈阳,正准备换冬装呢。突然又接到命令,火速开拔,赶赴中朝边境,迅速入朝,到边境线进行换装。
结果到达边境的时候,棉装数量严重不足。我们排分到6条棉被,4件棉袄,7条棉裤。小东北一脸难色,刚要张口。看到我在跟他使眼色,立马闭上嘴了。我把他拉到一边,“你想说啥?”“排长,你是不知道,再过两天这边能有多冷,滴水成冰啊,打个喷嚏都是雪花子。咱们就这么过去,非得冻死人不可啊。”“兵贵神速,咱们没时间等了。相信棉装肯定能送到,刚才那些话千万别给新兵说。有啥防寒的法子多给大家伙传授传授。”
仿佛老天在捉弄我们一样,我们刚跨过鸭绿江,就遇到了朝鲜几十年不遇的寒流。晚上,我们把仅有的几条棉被铺在雪地里,大家挤着躺在一块。我本想说两句话鼓励鼓励大家,结果嘴已经不听使唤了,一直在打颤。
“杨。。杨排。。长,明天凌晨2点开拔,注意警戒。”通讯员小李过来传达命令,我分明看见那小子的脸都紫了。
“小李,你还好吧。”
“好着呢,现在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小李开玩笑说。这种极端寒冷下,身上的肌肉也被冻成冰块了一样了,摸上去都没啥知觉了。
“大活动着点,把脚护好喽,不然明天脚趾都冻掉了。”小东北教给他们有重点的防寒。
就这么着,我们身着单衣,进入了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等待我们的还有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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