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静寂,没有人能说话,金姑姑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公主就算猜出来这些又如何,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只要这个疑问在,她就不可能是板上钉钉的真凶。
没有证据,也没有完整的逻辑能说明只有她能做下这一切,哪怕是和政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敢直接不顾名声来要自己伏法吗?
“你们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一边说着本宫掌握着你们的生死,一边又幻想本宫被你们唬住,不敢真的要你们的命。”
姜太医如此,这个金姑姑也是如此。
严澜玥一只手向前伸,素白的指尖配上深红的指甲,无端让人在和煦的春末打冷战,金酒不由得开始动摇。
自己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这可是和政公主,她当真不会一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定罪吗?
那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掌心温热,旁人看着就像公主在摩挲自己亲密的爱人,而金姑姑却觉得像是催命的软刀。
那手从她的侧脸滑向耳垂。
“嘶——”
她耳朵里塞着的耳坠被严澜玥伸手硬生生拽了下来,她痛叫一声,耳垂上蜿蜒着血滴下来。
耳坠在阳光下炫彩夺目,严澜玥在手里随意抛玩着这小东西。
“这也是王妃给你的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就是这种石头。”
金刚石。
金酒一直挺着的脊背像被人打了似的,在被严澜玥摘下耳坠的时候就歪了下去,缩在被子里如一滩烂泥,立都立不住。
“‘金刚石砂可钻玉补瓷,故谓之钻’,这东西小小一颗,就是这么坚硬,你就是用它悄无声息地将瓷器变成了碎片。”
又是一室静寂,不过这时的金姑姑不复刚刚的自信。
剩余的话不必再多说。
“本宫还是在生辰宴当天去见王妃的时候才注意到的你,”既然已经说破了真相,严澜玥也就不再那么有攻击性,语气淡淡的,“本宫当时看到你戴着金刚耳坠,还暗自觉得惊奇。这东西稀少,又不好制作成首饰,就是宫里也少见有人戴,可王妃赏给了你。”
她把手里的坠儿抛到床上,那上面还带着金姑姑的血,在被子上独自闪耀着,仿若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美艳。
金姑姑哭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完全的败了。
“看在你的眼泪上再饶你一次,你就是知道错了,也该去跟王妃认罪。”说罢,严澜没理会身后的哭声,带着人出了门。
白姑姑浑身发抖,还想跟上去说什么,被采芙挡下。
“我们公主宅心仁厚,不会怪罪姑姑失言,姑姑也就别再来公主跟前了。”她说得客气又疏离,白姑姑满面羞惭,终是退了下去。
霍少琛跟在严澜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他这时候夸起来了严澜玥的聪慧:“早就听陛下说和政公主聪敏无比,今日一看还是陛下谦虚了。”
严澜玥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冷道:“你昨晚应该就知道了,今日不过专等着本宫来罢了,难道不是么?”
这话不差,霍少琛昨晚在问完之后就叫人看住了金姑姑,严澜玥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
他不说,也是存心要看看这个公主的手段。
他对这种情况心里也有准备,当即拱手道:“公主折煞臣了,臣不过微末之流,随便猜猜就算了,证据还是公主找到的。”
严澜玥也没叫他免礼,抬脚就走。
霍少琛又跟上来,严澜玥不耐他这样,正要赶人,他道:“难道公主就不想知道金姑姑她为何这么做吗?”
“不想。”不想是假的,但是严澜玥联系现场的情况和那天昌平王和王妃的清装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涉及上一辈的恩怨,她还是避开为妙。
霍少琛看穿了她的谎话,也不介意,嬉皮笑脸道:“那臣想告诉公主。”
听霍少琛查出来的东西,严澜玥总结出来不过就是一个“情”字。
那金姑姑原是霍镇庭身边的丫头,那时候霍镇庭还不是昌平王,也还没有昌平王府。
她心里不知不觉就对自己主子暗生情愫。
按照一般的风俗,这男子身边的丫头多半就是要成了他的侍妾,收作房里人。
可霍镇庭遇到了现在的昌平王妃。
他什么都不要了,脸面都顾不上了,就想去跟人家结亲,只要有了王妃,就不要什么侍妾姨娘,连身边的丫头也要一并发卖了。
发卖丫头,是霍镇庭一生中做过的为数不多让他后悔的事之一。
金酒也一样是被发卖的命运,她在走之前鼓起勇气倾诉了自己的情谊,只求还能留在霍镇庭身边伺候。
可昌平王当时年轻气盛,根本没想过一个丫头会怎么样,他立刻拒绝了金酒,并且大声呵斥了她。
难听的话不知有没有说过,不过当事人现在只剩懊悔,那天人们都知道金酒是惹怒了主子的。
她被赶回了家,家里早就没了她的容身之处,转天她的父亲就将她送进了青楼。
就是那样巧,她从青楼逃出来的时候撞上了王妃的轿子。
“剩下的公主也能猜到了。”霍少琛喝了口茶。
痴情的丫头,恨意、爱意和不得不报的恩情混杂在一起,成就了金姑姑脖子上的枷锁。
也许她对霍镇庭是恨的,可回来之后霍镇庭早已忘记了他的模样,只当她是自己心爱的夫人又一次发善心救下来的可怜女子。
她的爱与恨,于霍镇庭而言不过鸿毛,微不足道。
“霍大人这般将府中秘辛告知本宫,就不担心吗?”
霍少琛笑了:“有什么好担心,我父亲为人坦荡磊落,独独这件事是他心头之痛,我母亲未必不知道真相,才对金姑姑诸般善待。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自然不畏人言。”
严澜玥佩服昌平王一家的胸襟与为人,真心实意道:“本宫也实为敬佩,昌平王和王妃都可以说是真君子,就凭借这般气魄,日后若有事只管来找本宫,本宫尽力相助。”
霍少琛莞尔:“当下臣就有一事相求。”
“霍大人请讲。”
霍少琛站起来,恭敬行礼:“臣想明日午时在初次见面的茶楼再见一次苏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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