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手术历时弥久,中间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几次,可每一次只做一件事,将病危通知单交到洛笙手上,让她签字。
洛笙连看也不看上面写的东西,医生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也一概屏蔽不听,就直接一张接着一张在通知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好像没有任何情绪的机器人一般。
终于,历时十二个小时,在洛笙签了五张病危通知单之后,下午三点钟,手术室的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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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病房里只允许一位家属进行探望,为了防止感染,洛笙穿好了无菌服,带好口罩才进去看他。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精密的仪器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她牵肠挂肚,胆战心惊了一整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睡颜静美,好像不谙世事的婴孩,如果,可以忽略掉他浑身连接的各种精密仪器的管子。
医生说尽量不要靠近他,隔着玻璃门看看就好,病人刚做完手术,还没有脱离危险,现在非常脆弱,任何一丁点儿的感染都可能带给他致命的伤害。
所以洛笙就乖乖地隔着玻璃门看他,嘴唇被牙齿咬得生疼,可她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在抑制着眼泪掉下来。
洛笙募然想起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两个人还在上高中,无聊又枯燥的高中生活里,他就好像一束光,照亮了她那些晦暗难耐的日子。
因为很想和他见面,所以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期待周一到来的学生。
他这个人啊,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可却会在很多个夏日的午后,偷偷趁她睡着的时候伸手替她挡住窗外燥热的阳光,也会一边儿看漫画一边儿拿起课桌上的课本轻轻地替她扇风,温柔细心的不像话。
偶然被她抓包时,还要死不承认,可却不知道,那红了的耳际早就把他出卖了。
他在圣诞节偷偷写下那张愿望卡片,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她吧,可因为选择的这条路,却久久不敢告诉自己他的心意。那些孤独难耐的日子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就只是联系不到他,就已经很害怕,很难过了。
那他呢,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又苦又累,他不知道她在大学正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喜欢上别人,交没交男朋友,会不会因为联系不上他就不愿意等他了。
他应该比她要难过的多吧,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着所有。
在一起的三年时间里,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每一次他都会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平日里他总是会没个正形地叫她“公主”,就像那些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只会花言巧语哄女孩子开心的纨绔公子哥,没有半点真心。
可是她知道,他对她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都不是玩笑。
他会叫她公主,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把她放在了心上,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对她极尽宠爱,毫无保留。
虽然她从小无父无母,失去了一个孩子应该拥有的太多幸福和无忧,可他的出现,却好像是老天爷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弥补她,他总是会把她当成小朋友一样,肆无忌惮地宠爱她,照顾她,保护她,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卸下身上坚硬的壳,不用那么坚强也可以,只要他在,她就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依赖他,就算她偶尔任性,有小姑娘的娇气和小脾气也没关系,他会永远包容她,也会在身后护着她。
病床上的人轻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苍白月光从窗外照进,洒在他清白的侧脸上。
洛笙手隔着玻璃窗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眼眶又红又湿,小小声威胁他。
“裴砚青,你要是敢不醒过来,我就穿着你买给我的小裙子出门,让所有人都看见。”
“我们杂志社,追我的小男生可多可多了,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牵他们的手,还要和他们抱抱。”
“我...我还会唱歌给他们听。”
后面她自己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含在眼眶里,好像下一秒就要顺着脸颊滑落,鼻音很重很重。
“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你上次都没教会我擒拿和防身术...”
“说好了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我都信了。”
“你不能骗我吖。”
病房里的仪器依旧滴滴答答地响着,躺在床上的人好似睡着了一般,任洛笙说什么也不肯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平日里都是她像小公主一样作威作福,偶尔的小脾气和小任性他都会全数包容,宠着她纵着她,只要她撒个娇就什么都肯依她。
现在角色转换,她不管是威胁还是卖惨,什么话都说了,软硬兼施却毫无效用,洛笙完全拿他无法,只能日复一日地继续等待。
等他回来用了一年,等他醒来不知会用多久,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会一直等,就像等他回来一样等他醒过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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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哗啦啦地翻到九月中旬,盛夏的燥热逐渐退却,一阵秋风袭来,吹落了残红败柳也吹红了枫叶,带来阵阵凉意。
半个月后,裴砚青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他的生命体征逐渐好转,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他昏迷的这段的这段日子,洛笙每天晚上不再像以前一样加班,可她下班之后却哪里都不去,就在病房守着他,陪他说话,即使知道他听不见,她也完全不受影响,好像要一口气把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都说完。
晚上她就睡在旁边的病床上,大多数时候直接抱着他的手趴在他身边就睡了。
周六清晨一早,洛笙拉开病房里的窗帘,温暖的阳关大片大片洒进来。
她将从外面买回来的新鲜粉百合插到床头的花瓶里,阵阵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爽了不少。
转身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她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的床边,两只手托腮,小娃娃脸软软糯糯,笑盈盈地着看他。
“裴砚青,我今天休假,一整天都有时间陪着你,你开不开心?”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开心了喔。”
他脸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之前纱布裹着大半边脸,现在纱布拆掉之后,原本帅气清隽的容颜又显露出来,就连每天来给他换药的小护士,看着这张神颜都忍不住红了脸。
“你怎么这么懒啊,都睡了这么多天了还不醒,比我还爱赖床。”
“你难道是沉睡的白马王子吗?”
“是不是需要你的公主来把你吻醒吖。”
洛笙说着说着,微微站起身,在他额头上浅浅吻了一下,像羽毛掉落一样轻柔。
她不敢亲他的嘴唇,怕自己会把病毒带给他,就连亲亲额头都不敢多停留一秒,浅尝辄止一小小下。
洛笙拿着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从眼角眉梢顺着往下,一点一点划过,动作很轻很温柔,像是在照顾一个瓷娃娃,生怕自己稍微用一点力就会碰疼他。
她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跟他耳边嘟嘟囔囔,软糯的小升调微微上扬,“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睡呢。”
“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你就老是睡不醒,每次上课都困呼呼的,人家都是上课好好听讲,生怕错过一点难题,你倒好,看漫画又睡觉还能数学考满分,你知道吗,当时我都嫉妒死你了,还想着,要是裴砚青的脑袋换给我就好了。”
“裴砚青,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可是...也许你看了会生气也说不定。”
“你醒了我就给你看,好不好?”
“裴砚青,你要是再睡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都等了你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吖。
“你要再让我等,我就生你气了。”
“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有多少人跟我表白吗,喜欢我的小男生可多可多了,手指脚趾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
“所以,你要再不理我,我就喜欢别人去。”
“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睫毛乖顺地垂落在眼睑,像是鸦羽一般覆盖着,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嘴角平直,皮肤白皙,呼吸声清浅。
洛笙看着他这软硬不吃的模样,小脸都皱成一团,可他不肯理她,她又拿他完全没有办法,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很浓重的哭腔。
“你别生我气吖,我刚刚是骗你的。”
“跟我表白的那些人,我全部都拒绝了。”
“我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你这个大坏蛋,把我的心都骗走了...”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呢。”
洛笙情绪现在已经有些崩溃了,她已经很努力在控制着自己了,可是...
她真的好难受,寂静的空气中,就只有她自己在自说自话,他一点儿回应都不肯给她,小气的要命。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不敢哭,怕会不吉利...
所以只能把脸埋在手臂里,使劲的咬着嘴唇抑制着那些心碎带来的折磨。
窗外的天逐渐暗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笙又难过又累,现在已经窝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可她即使睡着了,手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紧紧地十指相扣,生怕他会跑掉一般。
寂静的空间里,手心突然传来一股力量,似是回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轻,像蝴蝶踩在花蕊的力度。
洛笙睡眠很浅,十分敏感,自从他离开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地从噩梦中醒来,现在更是任何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化。
她轻微地从手臂里抬起头,眼圈很红,眼底是一片浓郁的青色,看起来疲惫不堪。
抬头的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只感觉眼角有一滴泪滑落,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轻柔地蹭掉她沾在睫毛上的泪滴,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秒,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寂静空旷的病房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裴砚青手使不上力气,只是很轻很轻地帮她拭去眼泪,眼尾微微下垂,原本平直的嘴角透出些许无奈的意味。
在病床上躺了太久,昏迷前又经历大量的失血,现在他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看起来苍白无力。
他身上有无数的伤,甚至都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就感觉全身都疼得麻木。
他没力气说话,只是嘴唇微动,可洛笙还是准确地判断出了他的唇语。
“活着回来了,还要我吗?”
【作者题外话】:这个礼物是个伏笔啊,后面会出现的,大家可以猜猜,嘿嘿,很不一样,我赶脚有点儿惊喜感!!!
虐完了,现在请大家把四十米大刀收回去吧,吓死孩子了都要,整体血淋淋的,哈哈哈哈,糖糖已经在前方向大家招手了吖!
最后,给人家投票啦,不然没糖吃(威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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