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盈回府这日,京城连下了四天的绵绵春雨终于停歇。
马车停在朱红大门前时,乌云尽散,姜府挂满红绸,阳光将这喜庆的气氛烘托得越发浓烈。
姜微盈似乎也感受了那份气氛,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除了满目红色,还有站在大门前神色各异的几人。
其中一位穿着富贵的妇人先朝她笑,随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还不下来,是不认得这个家,还是不认得我了。”
“您又打趣我。”姜微盈隔着窗子嗔一句,放下帘子。
很快,众人便见到她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轻盈地踩着矮凳往下蹦。
妇人瞧见笑骂道:“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跟个皮猴子似的,也不怕把自己摔着!”
姜微盈可不怕,依旧一蹦一跳地提着裙子到妇人跟前,脸上绽放着明媚的笑,两个梨涡娇俏可人,一把抱住人撒娇:“摔不着,我可想您了!”
这位妇人是她嫡亲的大伯母,姜家长房夫人刘氏。八岁那年,她父母身故,自那后长房待她如己出,一直细心照顾着她,她和刘氏的关系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刘氏搂着她,又笑又抹眼泪的,看得一应丫鬟婆子都心里感慨。
被强迫一块在门口迎接的姜家大姑娘和三太太却都冷着脸。
姜微盈一去寺庙半年,丝毫不见受拘禁的苦楚,甚至出落得越发貌美,叫三房母女俩怄得直咬牙。
此时,三太太更是朝自家陪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堆着假笑上前道:“三姑娘,我们太太和姑娘也在呢。”
刘氏听到这话,表情顿时冷了下来。
三房母女这是在骂姜微盈没有规矩体统,见到长辈长姐不知道行礼问安。
刘氏盯着三太太,眼里都在冒火。
她道怪哉,三房的人没闹幺蛾子就愿意到门口来迎人,原来是打着给下马威的心思!
姜微盈闻言歪着头看了一眼婢女,随即松开刘氏,杏眸含笑回道:“你们太太就这么教的你,在主子说话时乱插嘴,毫无规矩?”
她说话时笑吟吟,苛责的话也成了娇嗔似的,若有男子在场,骨头都要酥一酥。
三房母女最恨她这张魅惑人的脸和娇态,心道半年前姜微盈就是用这狐狸精手段勾引人的吧!
而婢女被堵得面红耳赤,大声道:“我当然守着府里的规矩,可不像三姑娘,什么都敢争都想……啊!”
婢女嘴里那句什么都想抢还没说出口,姜微盈忽然上前,一巴掌狠狠甩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众人脑海里,皆为她的发作怔愣。
姜微盈笑意不减,清澈的杏眸紧紧盯着婢女道:“姜家轮不到你一个狗东西放肆。”说罢,她视线平移在吓愣了的三房母女身上。
当然,也轮不到三房母女放肆。
她和三房母女结仇,是因为一门亲事。可她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伯爵府三公子在与三房定亲那日和自己是偶遇,根本不存在什么私情。偏偏三房疯魔了一般不听,咬死是她要勾引姐夫。
罪名给她扣了,却又没有证据,就靠红口白牙一阵污蔑。而她实在不想让大伯母夹在中间为难,去寺庙清净了半年。如今三房还欲纠缠不休,那就别怪她不给脸面。
“三伯母,我说的对不对?”她杏眸一弯,笑得越发灿烂。
说、说得对不对?
三太太在娇滴滴的声音中惊回神,扫向姜微盈的目光带着些许彷徨。
半年不见,三姑娘身形拔高了半个头,自己居然要抬头才能看清她全貌。
她还是那个笑盈盈一团和气的模样,微光荡漾在眼底,有着不谙世事的美好。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眼前的美娇娘刚才抡起手一巴掌就朝人扇了过去。
一句对不对向是在征求意见,实则呢?
那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只要敢说一句不对,焉知道她下一巴掌又甩谁脸上?!
三太太看着那张美人皮,心脏都哆嗦了一下,没来由的气短。
论真了说,他们三房确实没有姜微盈要翘姐姐墙角的证据,当时她担心亲事有变,最忌惮的不是姜微盈抢走女儿的好事,反倒是害怕大房趁机搅黄此事。
为此她只能咬死姜微盈不松口,在搜查不到证据的时候拿家里所有姑娘名声来赌,赌老夫人为此服软全力促成亲事。
最后事情成了,姜微盈借口给已故的父母做法事,到庙里一去半年,老夫人便默认此事揭过去了。
若谁还在随意提起,损毁的是整个姜家的名誉。
三太太到此时此刻恍悟过来,她不该来这个下马威!
姜微盈抬着下巴,见三太太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轻轻笑了声,笑得三太太心里发毛。
“三伯母,我当时若是你,一定会找伯爵府的三公子问清楚,而不是逮着自家姐妹往死里整。万一……那是个火坑,你这当娘的,可把大姐姐坑害死了。”
她朝姜大姑娘努努嘴,转身去挽上大伯母刘氏的胳膊,语气轻快地说起近来见闻:“庙里前阵子来了个云游的高僧,许多人都说他是活佛,有着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可惜我没有那个缘分面见,都说他身高十尺!”
“哎哟,我的小傻子,哪里有身高十尺的人,肯定是夸大了。”刘氏收起震惊,默默在心底给她叫了声好,自然地陪着她往后宅走,“没见着才好呢,那都是病患才见的,小孩子家家嘴没个把门,什么热闹都是能凑的吗。”
两人相携着走远,说笑声渐渐不可闻,姜大姑娘忽然提起裙子就要追上。
三太太一把将她拉住:“去不得,去不得!”
姜大姑娘指着姜微盈远去的背影,气得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她凭什么如此跋扈!错的是她,不要脸的是她啊!”
三太太眼睛瞬间就红了,哽咽道:“你听母亲一句劝,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等明儿出嫁!承恩伯家的三公子一定是你最好的夫婿,她那是故意离间你们夫妻的关系,你可千万不要听信。”
然而这番话更像是三太太自己劝自己。
事情过去大半年,如今回想起来事事蹊跷。
比方说三公子是怎么知道姜微盈会路过那里,为什么事发后三公子急匆匆离开,一句辩驳都没有。是三公子心虚,还是真的清者自清。
正如姜微盈方才所言,如若是三公子故意为之,那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品性啊,指不定以后会弄多少个女人回家!
那她女儿嫁过去后……三太太想到这儿,狠狠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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