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请娘娘金安。”石嬷嬷在大红绣牡丹的地毯上磕头。
皇太后视线落在正在庭院里烤火，还往火盆上塞了个地瓜的夫君，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在石嬷嬷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
“快扶嬷嬷坐下。”皇太后声音温柔，如同当年还在东宫的时候。
石嬷嬷听着眼眶顿时就红了，却也没有推辞，挨着椅子的边坐了。
这边坐下，余光就扫见太上皇拿着树枝在翻动炭火的动作，怀念地说：“太上皇还跟当年一样，到了冬日就喜欢在炭盆里放地瓜，烤得甜糯，再给您送来。”
“是啊，这习惯啊，多年都没变了。”皇太后也回想起嫁入东宫的那些日子。
石嬷嬷当年是伺候先帝皇后的，后来她和太子成亲，也总会被先皇后派来送东西，一来二去，就交心了。
先皇后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女子，在发现可能有灭门之灾的时候，就先用借口给石嬷嬷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发得远远的。
后来果然宫变了，石嬷嬷因为顶着罪名反倒让废帝废后放心，到最后一步一步成为废后身边的亲信。
再之后，封禹进宫来，重新和石嬷嬷陆太医等有了联系，在宫中给了他不少方便的行事。
只是时过境迁……皇太后从旧忆中回神，见石嬷嬷怔怔看着丈夫，笑着问：“嬷嬷的腿脚如何了，这些年你受苦了，禹儿在宫里的这些年也多得你们这些老部下在照顾。”
石嬷嬷当即回过头来，擦了擦眼角回道：“只要圣上能继承大典，奴婢这些算什么，都是应该的。若不是皇后娘娘当年救了奴婢一家，奴婢估计都投胎好几轮了，哪里还有今日。”
她嘴里的皇后娘娘是先皇后，皇太后含笑点点头：“母亲护了你和你的家人，你再护着我孩儿，这就是因果吧。”
石嬷嬷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话是这个话不错！
以为有先皇后的帮助，她才得以留下性命，而且她后来为封禹所作其实都是在偿还先皇后的恩情！
石嬷嬷终于明白九节为何说她到皇太后这儿，能被指一条明路。
皇太后一句话让她分清了前因后果。
她所谓的从龙之功，不过是在偿还恩情！
可……可为何她会如此不甘心？！
先皇后是救了他们一家，但她在先皇后身边也没少帮她躲过性命之灾，那些恩情不应该就都还清了吗？！
她往后做的所有，恩惠的已经不是先皇后了！
石嬷嬷神色变了再变，悉数落在皇太后眼里。
从她的震惊到不甘，皇太后明白这人是真的拉不回来了，石嬷嬷心里已经有了自认为的一把公平秤。
他们不管说什么，到了石嬷嬷耳朵里，那都是皇家无情。
“是啊，如若没有先皇后的帮忙，哪里有老奴今日呢。老奴十分感激先皇后当年出手相助，今日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都安好，小殿下拨乱反正继承正统，先皇后虽然去得早，但那之后老奴豁出去性命保全小殿下，也是心甘情愿！”
石嬷嬷也是个老油条了，只提是先皇后有恩于自己，不提自己所为全是因为先皇后恩情。
皇太后听到这话，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石嬷嬷这真是倚老卖老，想要胁恩行事了。
“是啊，多得嬷嬷这些年的照顾了。嬷嬷年事已高，劳苦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今儿我就下令让人在皇城脚下寻一处好宅子，拨二十宫人过去，好叫嬷嬷颐养天年。”
既然如此，皇太后就不多言了，一句话便利落斩断石嬷嬷多余的想法。
石嬷嬷还想着再多说几句就拿恩情让皇太后给自己在后宫留职务，结果皇太后二话不说先断了自己的后路。
石嬷嬷整个人都愣住了。
“太、太后……”
皇太后依旧是温柔笑着：“你不必惶恐感恩，这该是你应得的，我会跟皇后再讨个恩旨，晋你为二品夫人，封号就用忠义二字吧。若你在宫里有谁放不下的，我一同跟皇后说，让她放人到你身边伺候去。”
石嬷嬷到这个真的害怕了，脚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太后娘娘！老奴不想出宫去……”
“嘘。”皇太后笑着的脸霎时变得威严无比，那好看的弯月眉仿佛成了凌厉的弯刀，看向石嬷嬷的眼神毫无温度，“本宫若是嬷嬷，此时此刻肯定会高高兴兴出宫去，而不是一再想求什么。”
“雷霆雨露皆天恩，皇后可以不计较你的以下犯上，可本宫没有皇后那般好性子，还是嬷嬷经过了太多年没见本宫，忘记了本宫是怎么一个人了。”
跪在地上的石嬷嬷狠狠打了个冷颤。
皇太后以前是怎么一个人……石嬷嬷久远的记忆终于被唤醒，记起了先皇那些妃嫔想要戕害皇后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太后如何整治的对方。
那已经不是叫死无葬身之地，皇太后联合了娘家，直接叫那妃嫔灭了族！
当然，这里头还有太上皇的手笔。
这里头的人，哪个不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即便不曾亲手用刀子扎人，那也是满手鲜血的角色！
石嬷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上下牙齿打颤碰撞在一块，在这寂静的宫殿内回响着懦弱和恐惧的声音。
皇太后很满意终于闭嘴的石嬷嬷。
不是他们过河拆桥，而是想要倚老欺主的，那决计不能允许。
若不是她儿子顾念儿媳妇怀着孩子，不愿意见血，哪里还有这个不知足的老东西一而再作威作福！
“来人，去给石嬷嬷收拾收拾，准备出宫事宜。”皇太后说着站了起身，迈过门槛去到丈夫身边。
太上皇的地瓜烤得刚刚好，用树枝小心翼翼架了出来，也不嫌弃脏就直接放袍子上：“说完话了，正好尝尝，还是那个味道吗？”
皇太后笑着说：“这个给儿媳妇送去吧，回头你再给我烤一个，我有事寻儿媳妇呢。”
“所以娘子就拿我手艺当人情呢，我儿媳妇是能被一个地瓜就收买的人吗？”太上皇嘟囔着，眼里却都是笑意。
皇太后推上轮椅，和抱怨的夫君一块出了宁寿宫。
两人远去，跪在地上的石嬷嬷彻底软倒在地毯上，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上一章丽国名字改成了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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