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自进了方家,每日缝衣做饭、伺候丈夫和公婆。
在乡里时,出了院儿是土,进屋是土,往哪儿一坐屁股也是土。
公婆家的四合院,屋里是青砖,院里的甬路也是青砖,一直铺到院门口和茅房,晴日脚不沾土,雨天脚不沾泥。
早晨吃完饭,先将地扫了,摆设擦了,再去扫院子,都完了便去正房西屋,铺开衣裳之类慢慢做针线。
春红和中元住东厢房,西屋空着,却是放着崭新的被褥。
公公说:“中元媳妇,让你俩睡东厢房莫要生出心眼儿,你两个大伯来的少,但过年是必全家来给我磕头。若想在爹娘家盘桓一两日,他们是客,又是为大,我总不能让兄弟一家睡正屋,哥哥一家睡厢房,这与伦理不通。我们老两口儿百年后,就轮到你与中元住正房,后代们住厢房了。”
春红道:“爹,我与中元住东厢房挺好,哪里会挑。”
公婆和丈夫的衣裳本来就多,又不做费衣裳、沾土的活计,她不用赶着,不过是拿着个鞋帮、鞋底或一夹腰什么的消磨这宁静的日子。
她有时找婆婆去问针脚怎么缝,其实是想与婆婆说会儿话。
婆婆一张白净的方脸,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俊人,听说小时还学过传奇,说话和公公一样,听着让人受用。
堂屋供桌上摆着财神像,像前一个青铜香炉,丈夫方中元跟她说,这香炉一头驴也换不来。婆婆每日梳洗完毕之后,才在像前烧香。
春红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常常对着铜镜照前照后。
在娘家时,她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总也看不够自个儿;而在这里,她要让自己装扮得体面才配得上这个家。
她让中元买回贵的脂粉,每日收拾完家务细细的敷面、描眉、点唇,头梳得油亮,发髻蓬得大些、高些,两个雕花的银镯也戴上,这才去与婆婆边做针线边说话。
人是衣裳马是鞍,何况女人天生爱打扮。春红原本的黄脸蛋儿渐渐变细变白,单眼皮儿一描也显好看了。
婆婆笑道:“春红,娘看你这两年变俊了。娘可不是说你原先不好看,原先是大闺女,打扮的俊是爹娘脸上有光;现在当媳妇了,打扮的俊是公婆脸上有光,我看着高兴哩。”
私下里方大婶跟方柏荣说:“我看中元媳妇越发爱打扮了。”
方柏荣道:“她也不轻易出院门,打扮的好看也是给你婆婆看。都是中元给她添置的么,他俩高兴,咱俩也省心。说正经事,儿媳妇都来两年了,肚还没显形,我当公公没法讲,你当婆婆的探听探听咋回事。”
这一日,方大婶借着说闲话,“春红,你过门两年了,原来有那早早成婚的,不懂男女间的事情。你都二十了,我与你公公这岁数已经有了你两个大伯,前前后后怀了九个,丢了两个女娃,闹瘟疫、得病又夭了两男两女,剩下他们哥儿三个,可到你俩怎的两年还没怀上。”
春红低头道:“娘,我也不知为啥怀不上。”
“你们这般岁数的小夫妻恨不得天天同房哩。”方大婶见儿媳妇红着脸不作声,怕她脸上挂不住,不好意思再往下问。
第二天前半晌,城南门外的官道上行人寥寥,脚店院里也一片安静。
方大婶来到西房窗前,“玉环侄女在吗?”
玉环自爹娘屋出来行礼,方大婶低声道:“袁大哥和大嫂都还睡着哩?娃也睡了?”
玉环:“是。老的、小的都睡着。”
方大婶:“咱俩去你屋里。”
方大婶坐在炕边,“玉环,咱两家走得近,春红又是你做得媒,婶有话愿跟你说说。你比春红成亲晚,娃都好几个月了,可他俩两年都没怀上。你大叔让我问问是咋回事,我昨日试着问了春红几句,又怕儿媳妇跟我计较,笑话我老不正经。你俩是姐妹,又都是正当年的媳妇,上炕吹灯后的话能说出口,婶想托你探听探听,她要实在不开窍你就指点指点她,婶拜托你。”
玉环笑道:“婶儿,按说这种事岁数到了自己就通了,究竟是咋回事我怕也说不清。你看我与秀才那么多年都没有,跟罗锅儿稀里糊涂就怀上了,明日我托个由头寻春红妹问问。”
第二天,玉环说裁布料,让春红过去帮忙。
春红觉得玉环做媳妇比自己早,针线活自然也比自己熟,心里有些困惑,却也是立马跟着来了。
两人从巷口往南拐,几天前下了第一场春雨,湿润的路两边被人走得平整光洁,中间却是泥泞,二人捡着干净处往脚店走。
玉环见春红斜梳云鬓髻,插着两支亮亮的银钗,青黛明眸,脸涂得又白又匀,嘴唇点得又红又亮。蓝长裙、绿比甲、绣鞋的白底边儿不沾一点污渍。心里也暗称奇,这春红咋如此喜欢打扮了。
玉环拿出一块细棉布,说要给莫耀祖裁个夹腰。
春红咯咯笑了,“姐,我道是甚样袍裙,原是个腰儿,这还能难得住姐么。”
玉环道:“有几年没做过腰儿,一时懵住了,让你过来提点一下。”
玉环自是对莫耀祖的身材心里有数,假装让春红指点着裁了,取来针线二人一起牵边儿。
玉环:“春红妹,姐看公婆和中元都待你挺好,我这心里也踏实。”
春红:“还要知姐的情义。吃的、穿的、用的自是与咱乡里不同,妹很知足。公婆都是见过世面的明理人,妹好生伺候他们,生怕配不上这个家哩。”
玉环一转话头,“姐说两口子过日子,娃还是早些生的好。你看我们这几家,老一辈四、五个,中间四、五个,到下一辈变成俩了,都是生育得太迟。你与中元何不趁年轻多生几个。”
春红脸一红,“姐,我也没有不想生,就这么天天一条炕上,我要怀上了哪有不生之理。”
玉环看了春红一眼,顿了顿说:“姐这些年慢慢也懂了些男人的身子,男人的精血得慢慢攒,那事也不能太勤。在咱乡里我有时与姐妹们瞎拉话,月事来的前后就忍几天,你若天天让他上身也是不易怀的,若隔几日让他精血攒足了再上身,说不准哪回就怀上了。”
春红涨红了脸,半天吭哧道:“姐,刚过门时我是让他上身哩,我娘还悄悄给我带了块白绫,嘱咐我夜里垫上,怕污了新褥。可当日晚间中元不愿碰,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上来。”
玉环惊讶地睁大眼睛,“那……那你俩是咋同房哩,不一个被窝儿里睡?”
春红:“他……他每日晚上让我梳好头、妆好面,被窝里躺着,他就着烛光抱着我揉弄一阵,然后……然后就在我脸上抚弄……。”
玉环哭笑不得,咳嗽了几声,“傻妹,怪不得你俩两年了怀不上。那肚子里的娃是精血长大的,男人的精血不进到你肚子里你如何怀上。”
春红脸红到了脖梗,低头小声道:“我几回让他上来,可他不干。我以为夫妻就是这样,也就随了他。”
玉环道:“雄雌之事都是无师自通,怎到你和中元这里,都挺伶俐的人,却弄到另一条路上去了”,说着忍不住地笑。
春红羞得手足无措,玉环忙说:“妹儿,你若想尽早怀上就听姐的。你跟中元说,再怀不上娃公婆就要休了你,先吓他一吓,再强让他上一回身,有了第一回,怕他以后便放不下了。”
春红低低道:“我试过,我没他力气大,弄不过他。”玉环道:“听姐跟你说,你先顺着他,然后……。”
太阳快落下的时候,方大婶又来脚店,已陆陆续续的有住店人进来,
进屋略与袁大叔夫妇叙了会儿,便与玉环到另一屋里,“玉环,你与春红探听得怎样,我看她今日回去脸有些红,闷着头干这闹那不出声。”
玉环:“大婶,我俩说话没啥遮拦,大约是弄清楚了。”
方大婶:“究竟是咋回事?”
玉环也脸红了,“大婶,中元兄弟的事我当姐的也有些说不出口。”
方大婶:“你跟兄弟张不开嘴,你跟婶说,咱们都是女人,又都是生养过的,还有啥抹不开脸的。”
玉环:“春红妹的话我也不细说了,大体说就是这两年我中元兄弟不上春红的身,晚间只管点了蜡烛……,那春红如何怀得了娃。”
方大婶咧开嘴不停地“啧啧”出响。
“这个三娃儿啊,从哪里中的这邪。怪不得每晚点着蜡烛不睡,原是做这般怪异勾当。你说这春红,就由着他胡闹?”
方大婶嘴里又‘啧啧’一阵,自言自语道:“我还与他爹纳闷,中元媳妇的脸蛋儿越画越精致,原来幺蛾出在中元身上。”
想了想又问:“春红不通人事,你有无指点她一些?”
玉环:“我与春红说,做媳妇的也不能啥都由着丈夫,像这种事就不能看着他胡闹下去,得慢慢给他扳过来。”
方大婶:“多亏问清楚了,否则岂不是害得我老两口儿白等。”
当夜,方大婶磨蹭着不睡,
方柏荣道:“你这老太婆,你以为是年轻人点灯熬蜡,还不早些睡。”
方大婶摸着黑去了躺茅房,经过东厢房窗前故意咳嗽了一声,“三娃,把灯吹了,与你媳妇早些睡。”
第二天,婆婆起得最早,春红却误了做饭。
吃完饭方中元去看店,方柏荣进城办事去了。
没等春红洗完锅碗,方大婶一脚迈进耳房,“中元媳妇,昨夜我看你俩早早吹灯睡了,这不挺好么。以后别点灯熬夜干那没用的,与中元赶紧给我生娃才是正经事”,
边说边端详着春红的脸,看着画得还是很浓,心里犯嘀咕,不知昨夜三娃与媳妇是不是还如从前。
春红收拾完家务,与婆婆说了一声‘娘,我去找玉环姐’,便又贴着路边到了脚店,
玉环细细打量了下春红,“春红妹,昨夜咋睡的,可如姐教你的那样?”
春红低头脸红道:“姐,我昨夜求了他半个时辰,跟他说我再怀不上娃,公婆便要将我休回娘家,再也不能相见了。他先是勉强听了我的,谁知有了第一回,连着就是五、六回,弄得我有些吃不消,若是这样下去可如何办。”
玉环笑道:“大约男人第一回都这样。慢慢会变淡,尤其外面累着了,进门倒头便睡,哪会再理媳妇,往后中元不会夜里总点灯了。”
南门外这一片人家,大闺女、小媳妇也有几个,但春红少与别人往来,只是有事无事找玉环来坐。
方大婶却是与春红错着时辰来,有时去与袁大叔、袁大婶行个礼,问候几句,有时悄悄与玉环说几句。
袁大叔问:“她婆媳俩总来找你,有何事情?”
玉环道:“爹,就是日常的一些事一起说说。”
袁大叔:“各家是各家的日子,无论说啥,莫起了口舌。”
这一日,方大婶又来跟玉环坐,“我看中元媳妇那脸蛋还画得那么仔细,他俩又是大半夜不吹灯,我怕是又胡闹起来了。”
玉环笑道:“大婶,春红与我讲中元那个毛病倒是没了,却仍让春红进被窝前,必是要先将妆画好,他眼睁睁看着才行。”
方大婶干笑了几声,“这倒也算正常,婶跟你说也不算丑话,中元他爹年轻时就这样,让我涂脂抹粉妆弄好,把我关在屋里,一看就是半天,还硬要我给他唱几声传奇。这是随了他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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