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雄原是行伍之人,由于功夫好,在军营里崭露了头角,升至守备府军中的把总。
他的来路无人知晓,却是善于钻营,不到三十岁时,改了军册,到平阳府刑房做了刑捕司副指挥使。
十多年来,一边巡查办案,一边巧取豪夺,官也升为指挥使。
杨伯雄近来常琢磨他在平阳府的当下和以后。
自邓兆恒上任后,他原先请主事们喝顿酒、给几个元宝便能办的事,现在办得不痛快了。
还有,原本他说让谁挣,谁才能挣到的银子,现在掺和的人也多起来。
平阳府的各方势力就像一座座山头儿,现在似乎有人要将山的根基先弄松动,再让它塌掉。
眼下大的进项就剩平阳城内的暗门。他意识到,说不定哪一天危险会再向他逼来。
城里他有两座宅院。一处大娘子与两儿一女住,是他明宅;另一处是暗宅,就是奚桃花当下住的。
而他的金银是让奚桃花拿着钥匙,放在第三进房的地窖里。
该慢慢找机会,离开这让他越来越不安的平阳府了。
他想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北面的太原,高官和豪宅都多;另一个是南边的洛阳,以他的这些家当放到洛阳,就跟一颗小石子扔到河里。
但怎样离开却是个难题,地窖里的银子太多,不敢在平阳城换成金子。而这些年凡金银上的事,他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可信任的弟兄帮他。
这天晚上,他回到奚桃花处,老苗门旁躬身施礼,“老爷有些时日没来了。”
杨伯雄把马缰绳丢给小苗,“近来公事忙,不得空。娘子近来做些什么?”
老苗道:“太太每日与小翠和燕儿做些女红,有时让小儿跟着街上买些日用。”
杨伯雄:“有谁来过否?”
老苗:“几日前太太弟媳来过一回,不知有何事体。”
奚桃花原是和义门外的书香门第,家有百多亩地。小时桃花聪颖,诗词一教便会,却因是女流,父亲也没用心。
只谋划着大儿守田做小地主,二儿读书去做官家人。可小儿奚桃源读书七、八年,却是聊胜于无。
眼看家道中兴无望,将田产一分为三,各奔前程。
因想给全家省点儿粮赋,奚桃花父亲与税吏勾连造假,被人举报。本来爷儿仨各有三十几亩田,一下少了一多半。
那日奚桃花进城,骑马经过的杨伯雄见轿内的桃花,粉白娇嫩,状貌异于常人。
痴痴看了良久,便以刑捕盘查为由,把轿里的桃花问了个底儿朝天,当时便动了纳妾的心。
回家后心神不宁,恨不能即刻把人弄到眼前。
第二天,杨伯雄托本厢长老带着三匹锦缎、三十两白银上门提亲。
杨伯雄没说自己已有大娘子,等奚桃花过了门才知道做了他的二房,且从未与大娘子相见过,倒也无事。
奚桃花想想自己的家,看看杨伯雄,便也认了。
杨伯雄跟她说:“接济父母兄弟也可,但不可私下乱拿。我银子来得快,却也不易,带回多少我心里有数。”
杨伯雄快一个月未来,奚桃花有些不安。此时听得人声,忙迎出来,“爷回来了,这个时辰想是没吃晚饭。让苗妈多做几个菜,妾陪你饮几杯。”
小翠与燕儿闻声也出来行礼听使。
杨伯雄挨个瞅了下跟前的三个女人,在他的金银滋润下,都油光水滑的,只是脸上又都带着一种平静。
他常年办案阅人,各色人等揣度个遍,知道那是常年寂寞养成的淡然。
这也是没法的事,他本来就对女色节制,凡暗门里新来貌美的花姐,妈妈们都要让他先过目。
奚桃花要服侍他沐浴,他说:“你是主人,这些事让小翠和燕儿做就行。”
浴房在套间,杨伯雄一进院,小翠就捅旺了炉子,屋子里热得冒汗,木桶里的温水也加满了。
杨伯雄喊了声,“燕儿,过来给我脱衣。”小翠悄悄翻了他一眼,去奚桃花那边了。
燕儿过来,与他解了腰间丝绦。
杨伯雄坐在板凳上,让她解领间的盘扣,抬起眼皮看燕儿,黑白分明的杏眼、挺挺的小鼻子、饱满的瓜子脸。
感觉腹部有小虫儿在蠕动,伸手在她腰上揉捏了几下,搂坐腿上,二人便嗞儿吧地亲上了。
小翠门外喊:“燕儿,太太叫你。”
燕儿惊了一下,从杨伯雄腿上下来,理理有些乱的头发要出去。
杨伯雄一把拽回来,搂着燕儿的腰对门外喊:“与二太太说,我洗完一起过去。”
方才燕儿坐着、蹭着他的大腿,已让他心痒难耐。一手推开浴房门,一手拉着燕儿正要进。
却被冷冷一声,“燕儿,你过来”打断。
奚桃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太太,我就来”,燕儿应了一声,跟去了。
杨伯雄半张着嘴,伸手道:“你……”,三个女人去了客厅那边。
片刻,奚桃花过来,麻利地帮杨伯雄洗了澡。
苗大妈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酒菜,杨伯雄与奚桃花并坐着,燕儿与小翠一边站着。
奚桃花道:“燕儿,去把浴房清理了。”
燕儿出去了,奚桃花才开口,“爷,不是妾见不得你俩一起。只是你小一个月来一回,进门就奔着使女云雨,让我这个主人立于何地。毕竟我是你正经娶来的,你和我过了今日,明日自随你意。”
杨伯雄从未与大娘子和奚桃花发过脾气,当然,家里也无人敢违他。而在这里,反倒是奚桃花常说他这里不合礼仪,那里不合常理。
杨伯雄也总是顺着她,就因为奚桃花不仅貌美,且说话、看事也极为妥贴。
干了一杯酒道:“你说如何便如何,吃完早点儿歇息,明日来不来还未定。”
吃过饭,小翠和燕儿点亮了红烛,封好了炉火,窗外挂上围帐,炕沿处放下帐幔。
杨伯雄对奚桃花早已不觉着新鲜,但奚桃花身段儿婀娜、皮肤粉嫩、长眉秀目,鼻直口红,杨伯雄看着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感到舒畅和满足。
他先脱衣上了炕。奚桃花坐在梳妆台前,边摘下金玉簪边说:“妾还有要紧话对爷说。”
杨伯雄:“何事”,说完已躺进被窝,支着头侧看着地下的美二娘。
奚桃花道:“几日前,我弟媳妇来,说我兄弟惹事了,让我央你去救。”
杨伯雄淡淡地,“何事?”
“说我兄弟与西门街一个娼妇勾连了几回,二人玩闹时,不小心碰翻了琉璃灯盏,那娼妇怕打碎,奔过去接,眉骨磕桌角上,当时流了血,包了额头,床上养着。娼门便扣住我兄弟,说花姐破了相,院里伤了财,让我弟赔二百两银子,他家平时二两都没有,哪里去弄二百两。就这么一直被娼门扣着,我弟媳妇才来求我。”奚桃花一口气说完,从铜镜里看着杨伯雄。
杨伯雄听着有些犯困,“这事好办,明日我让他们放人便是。”
奚桃花:“妾谢谢爷了。”
看杨伯雄痛快应承,奚桃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边脱衣边掀开被子,把杨伯雄赤条条地晾着。杨伯雄迷糊着道:“你要怎样?”
奚桃花娇嗔道:“你一个月来一回,爷说我要怎样。”说着……。
次日清晨,杨伯雄吃罢早饭要走,桃花把燕儿往前推了一把,“爷这便要走?”
杨伯雄伸手捏捏燕儿的脸,“我不出去做事,你们如何在此安逸,且好好待着,下次回来我多住几日。”
又对奚桃花说:“我去把你兄弟弄出来。放心,我一句话的事。”
到了刑捕司,杨伯雄把老高叫来,“西门街往北新开了一家娼门你知道否?”
老高:“听得点消息,还没去访查。”
杨伯雄:“有件事,他们扣了个姓奚的客人,说是碰碎了店里的东西让赔,你让他们立马把人放了,其它慢慢理会。”
老高知道城里的暗门是杨伯雄的碗中肉,杨伯雄手不松,这里的肉他是吃不到的。
杨伯雄一说,老高便寻思或许有机会。太阳从西城墙落下的时候,不慌不忙地遛到西门街的巷子里。
青砖、红门、彩绘的门楼,上面挂着‘秋茗阁’的招牌。里面分两进,都是四合院,前面院子小,后面院子大。
此时尚未掌灯,已陆续有客来,东西厢房都有人。
朱红漆的窗棂,满院子散着熏香的味儿。
老高心想,时日不长就经营成这样,倒是有些实力,单凭自己还真不一定吃得动它。
一个年轻后生迎上来,“爷是喝小茶还是喝大茶。”
老高:“大茶如何,小茶又如何?”
后生:“小茶,爷尽兴后喝杯茶便去,好了再来;大茶,则与我们花姐同眠,茶是要端到床头的。”
老高岂会不知这些,他嘴里与后生周旋着,慢悠悠四处打量,“我先喝小茶,是否喝大茶再看。后院里寻个清静处,你唤几个年岁小的让我看。”
一进秋茗阁,老高便判断,扣的人肯定关在后院。
他被引到后院东厢房的一个里外套间。
后生带来几个花姐,老高选了年龄小、看起来有些憨的一个,这样好往外套话。
点了几个贵些的菜、一瓶好酒,与小花姐推杯换盏,把她喝了个七分醉。
老高谎称自己是生意人,说小花姐貌美清纯,欲为她赎身之类,把小花姐哄得把他当了亲叔叔。
又要了店里最贵的龙井茶,声称为的是让花姐多得点花红,却故意将白瓷茶壶碰到地上。
小花姐吓得一惊,“爷啊,莫声张,妾自认打碎了,让他们从我的花红里扣。”
老高笑着说:“就一把茶壶么,我赔他们就是,何需扣你的。”
小花姐道:“不是爷想的那么轻易,有那客人惹了事便再也走不脱。”
老高:“一把茶壶,何至于将人扣下。不过既然你心疼叔,叔不能让你吃亏,今晚与你喝个大茶,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把你被扣的花红都补回来。”
一番操办把小花姐弄得动了情,一股脑儿将奚桃花兄弟的事讲给老高。
隔了一天,老高穿着刑捕公服进了秋茗阁。
迎门的后生上来作揖,“差爷,有何吩咐?”
老高手一挥,“不与你讲,把你们主事的叫来。”
后生:“爷可否报个名号?”
老高:“你就说刑捕司老高。”
不一会儿,一个人背着手自后院转出来。个子不高,头戴网巾,圆胖的身材,脑袋像个圆球,满脸横丝儿肉,两个肉眼泡挤成一条缝儿端详着老高,仰头呲了下门牙,算是笑了。
拱手道:“不知台兄驾到,恕罪。”
老高也一脸正经拱手,“在下平阳府刑捕司捕头高俊如,冒然打扰,见谅。”
肉眼泡哈哈笑着,“高捕头,高兄,快屋里请。”
说着,把老高引进正房最东的一间,里面只有桌椅茶几,像是客厅。
老高略一打量,道:“台兄如何称呼?”
肉眼泡儿:“在下倪如风,高兄请多关照。”
老高:“短短时日便经营得风生水起,好手段。”
倪如风:“小本经营,高兄过讲。”
老高估摸操办起秋茗阁这一摊子,怕是得一千两往上。
自己这些年也攒了有三、四百两银子,并没有把这里太当回事。
老高:“倪兄,仙乡何处?”
倪如风:“在下洛阳府人,来到宝地,日后免不了仰仗高兄。”
老高:“洛阳乃繁华处,也是个销金窝,何以到这一隅?”
倪如风:“兄所讲不假。然洛阳粥多僧也多,哪里都是一样,而且平阳富庶,也是往来客商驻留之地。既然你我言语如此相投,借高兄驾到,在下当尽心招待一番,以表仰慕之情。”
老高忙摆手,“罢了罢了。倪兄,在下所来实是有事,不敢过多叨扰。”
倪如风不待老高说完,头探到门外,让人去备二人的头等酒菜。
老高一想,不如就此探探倪如风的路数,敢这么明目张胆大开娼门,想必是有些勾当。
便道:“那就打扰倪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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