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边关打不打仗,军粮一石不能少。朝廷实行了盐引制度,保证军粮供应的同时,也产生了一批做军粮、盐引生意的大小商人和富豪。
当初,单飞虎派王一德到城南收粮,韩高枝落了下风。
韩高枝深知钱财上与人相争,不进则退。若败了,会被单飞虎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听了同门吏房张监史的主意,也派人到城北收粮,无论到手多少,这口气得顶着。
后来,韩高枝的人到哪里收,王一德一伙便跟到哪里,还带着打手。
府库的官粮数量甚巨,换成盐引一年就是三、四万张。城南、城北收的私粮少了许多,却也能换盐引一万张上下。
单飞虎欲将平阳府的盐引全拿到自己手上,指使王一德和打手,若收粮斗不过,就打。
一次次把韩高枝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可韩高枝与他较上劲了,被打伤的一面给银子安抚,一面抬到刑房衙门口,大闹喊冤,有时直接抬到知府衙门口,城南、城北粮食却是照收不误。一而再,再而三,搞得平阳城街面上风言风语。
刑房主事魏程远将单飞虎叫来,“老单,你如何收粮、运粮我不管,你手下打人,我也能给你遮掩过去,可你不能总上脸啊。”
单飞虎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先挑事,“大人,我的人也被姓韩的打了。”
魏程远:“知府大人过问,我必得有个交代。若知府大人一生气,我就得实话实说,他要依律真究起来,你与韩高枝必有一个要倒霉。再这样明目张胆,无论是你还是他,我便要抓人了。”
单飞虎回到府中。王一德进去请问,“老爷,明日估计他们还是分两路收,我们也分两路,还是跟一路去?”
因为魏程远的话,单飞虎正坐在太师椅上生气,瞪眼道:“收什么收,滚出去!”
王一德没趣儿地出来,不明就里,回到外院去问肖正良,“肖爷,老爷火气很大,却是为何?”
肖正良道:“今日刑房大人唤老爷去,隐约谈的是与城南韩家相争的事,回来便脾气很大,想是被大人责备了。”
王一德问:“可是因我带人与韩家干仗?老爷不是与府里众老爷相厚么,如何不向着咱们。”
肖正良:“我是猜,你别乱讲。”
王一德:“我方才问老爷明日往哪边去,被轰出来。肖爷说,我明日该如何去收粮?”
肖正良眯眼瞅着王一德,“听哥哥的,明日不要再打架了,只到外面去收,也不必刻意跟着他们。”
“哎,我听肖爷的”,王一德闷闷地出去,找了个地方独自喝酒。
他仗着胆子大、能诈唬,带着伙计、打手年年与城南韩家干架,眼见着韩家已渐渐落了下风,自觉得在平阳城算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他与孙美娘相好的事,东关一带人尽皆知,他把孙美娘当半个老婆,而孙美娘也把他当半个丈夫。
隔几日便找时机相会一次,有时在王一德家里,有时在孙美娘店里,虽然王一德还去宿娼,但终究是把孙美娘当红颜知己了。
这事自然传到孙美娘丈夫荀掌柜耳朵里,又羞又怒,决计要捉奸捉双。
一日,趁荀掌柜外出进货,王一德在店里与孙美娘炕上同乐,岂料荀掌柜是有着心早早返回,手执菜刀撞开了门,要与一对奸夫淫妇同归于尽。
孙美娘吓得连哭带哀求。王一德一开始看荀掌柜举着刀进来也慌了,但他却没照人劈下来。
待穿好衣服站起身,王一德立马翻脸,“今日让你撞见便不用再瞒,我与她已暗合数年,你待怎样?”
荀掌柜呲牙瞪眼做凶恶状,举着刀要过来。王一德抽出一尺长的尖刀指着他,“你敢劈,我便敢捅。我话放这里,扎死你我也不用偿命,老爷花些银子便无事了,你死是白死,不信你便放马过来。”
荀掌柜有些胆怯了,转向自己老婆举起菜刀,“打不过你,我劈她,反正你们奸夫淫妇哪个死都一样。”
王一德用刀尖儿点着他讥笑,“那是你老婆,不是我老婆,你愿意你儿没娘你便下手。”
孙美娘跪地上举着俩手哭求,“掌柜的,都是妾的错,你今日放过我俩,以后再也不敢了。”
荀掌柜狞笑着,“你王八蛋说得对啊,我劈了淫妇,我儿便没娘了,都是你害的。今日不劈你,下次我若逮住,先一刀断了你腿筯,你们狗男女随意,我且磨刀去。”
王一德:“你不怕我先要了你命?”
荀掌柜:“咱俩赌一下,你问那淫妇愿不愿意我死?若说愿我死,当下我与你拼个死活;她若不愿我死,你就等着吧。”
王一德一想,这家伙是要跟我慢慢熬啊,别看他不敢与我拼命,腿可是敢劈的,那样我便废了。与孙美娘就这样断了却也不能,孙美娘虽不是青春年少,可他就是喜欢孙美娘高挑、大胸,炕上又很会弄风情。
想到这里,对荀掌柜缓和道:“你想不想过好?”
荀掌柜:“我想过好,你这王八蛋让我过么?”
王一德:“我与美娘就此断了,你便过好了?”
荀掌柜:“你把我家害成这样,还好个屁。我是过不好了,你俩也别想好。”
王一德眼珠转着,“你还有个儿,你也不想让他过好?”
荀掌柜:“有这样的娘,他哪里能好?你若再问,爷火起了还劈你。”
王一德:“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能让你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荀掌柜气哼哼坐椅子上,菜刀放在手边,低头不看他。王一德见能说下去,便对着荀掌柜耍弄起嘴皮。
“我能进单府是美娘出的力,而今也算出人头地。手下几十号弟兄,我说打谁便打谁,我说砸哪家铺面就砸哪家,莫说草民,就是衙役我也打过,有单老爷做靠山,什么事都没有。”
荀掌柜甩头瞪眼,“关我蛋事。”
王一德:“你且听我讲,我是想回报美娘,才往你家跑得勤了些。你与美娘多年夫妻,我伤你便是伤美娘,我帮美娘也是帮你,秀坡我也当半个儿子看,你就当我是你家里一口人,你看如何?”
荀掌柜鼻子气得歪到一边,“亏你说得出口,合着我的老婆、儿子都给你分半个,你还要不要脸?”
王一德道:“兄弟,你听哥讲。我这人公道,哪会白白占别人老婆,更不用说认半个儿。我先为你们做件事,这一带就数你家破败,这两间店铺我给翻盖了,后院重新拾掇了,如何?”
孙美娘听着有些感动,王一德见荀掌柜也一愣,便接着道:“兄弟、美娘,大头在后边哩。秀坡马上弱冠,谁家闺女会嫁给你们这样人家?别发愁,有哥哥我在,我出三、五十两,自这东关买一处砖瓦小院儿,让秀坡成亲住,你这店再扩一扩,日子便也起来了。”
荀掌柜的眼里已没了凶狠,王一德又道:“不要听那些圣人教训,我们百姓有百姓的活法,二位可听过一女二嫁的传奇,那也是佳话哩。我不要你们半点 儿名分,只想与美娘如此来往下去。”
孙美娘开窍儿道:“是瞧过那个传奇。掌柜的,你便答应了吧,咱家就翻身了。”
荀掌柜骂道:“我没你那么脸皮厚。”
王一德一看火候差点儿,“今日索性把肺腑之言都说了,你们若同意,往后便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与美娘商量一番,若不同意,王某从此不再登门。”
王一德回到单府,接着为单老爷跑腿,对荀掌柜和孙美娘说过的话也忘了。
这一日,孙美娘找来。以往王一德外出不在,便留话让他去东关店里有事商量。
回来一听说,只道是孙美娘把荀掌柜说通了,梳洗打扮一番,得意洋洋找去。
傍晚太阳刚落,一弯月芽儿已斜挂在天上。远远见孙美娘焦急地在棚下,往这边张望。虽然三十好几的人,但在王一德眼里却越来越年轻。
大步流星赶过去,老远喊:“美娘,我一回,听你唤便赶过来,有好事说与我?”
孙美娘摇头皱眉,“你进来看。”
王一德进门,却见荀掌柜脸色灰黄,眉眼乌青,鼻子也肿着,躺在炕上。
他们的儿子荀秀坡不到二十岁,中等个儿、小圆脸,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爹。
王一德惊道:“这是为何?”
荀掌柜斜了一眼,喘着粗气没理他。
原来荀掌柜去乡下收瓜子,刚收了一麻袋。突然来了几个小混混儿,从麻袋里抓着吃。
一开始他忍了,谁知不仅抓着吃,还往身上装,说他把农户的钱都赚走了,小爷吃几颗瓜子是应该。
他忍不过便回了句,“老母猪才吃白食”,结果被那伙人一顿拳脚,忍痛骑着驴回来。
“尧帝爷,我一看满脸是血,手巾擦洗,满盆的水都是红的”,孙美娘求救地看着王一德。
王一德问:“在哪里被打的?”
荀秀坡道:“官道东边叫白土坡的一个村。”
王一德:“知道是谁打的?”荀秀坡摇摇头。
王一德问荀掌柜:“那几人都甚模样?”
荀掌柜翻了他一眼,“有一个穿绸衣的、面皮白净,其他三、四个穿布衣和麻衣,像是本乡里的混混儿。”
王一德一听,“那便好办,我定给你们找补回来,不能白让他们打,你安心养伤。”
单飞虎运粮的脚夫里有个是白土坡人,王一德让他回乡里一趟,问清是谁打的荀掌柜,不要声张,回来告知。
原来,领头打荀掌柜的是里长的儿子。里长家里地多,打的瓜子也多,原本一直都是卖给城里收瓜子的。
白土坡离东外城也就二十来里,得知城里价钱比自己卖的高不少,便动了心思要自己收瓜子。刚开始操办,便被荀掌柜抢了先,里长儿子便喊了几个不爱种地的浪荡少年,找茬儿打了他一顿。
这一日,王一德跟单老爷说,官道以东谷子多,与其与韩家在小麦上争来争去,不如去东面收一收谷子。
得到单老爷点头,便带着十来号人、几辆马车奔白土坡而来。
一到乡里,便带人寻问到里长家。
在门口对弟兄说:“这里长不是好鸟儿,怕他给咱们添堵,我先给他来个下马威,你们见机行事”,说完一脚踹开门闯进去。
那里长四十多岁,头戴四方平定巾,三绺胡须,一身衣着在乡里还算体面。
拱手朗声道:“光天化日,几位好汉踹门而入,能否给乡民说个缘由?”
说着给儿子使眼色,让他回屋躲,却被王一德一指,“别走,便是他。”
王一德目露凶光,手点着爷儿俩,“我同样问你,光天化日,人家来收瓜子,却被打个头破血流,你儿和你这爹能否说个缘由?”
里长故作不知,惊讶道:“有这种事?”
里长儿子也想抵赖,王一德怒道:“想不到乡里土包儿也如此奸诈。非要我立马将人唤来,当场指认不成?你家花得起我跑腿银?”
里长一看躲不过,劈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骂道:“孽障,干的好事,还不快跪下。”
王一德冷笑着,“认了好。咱们便说认了的事,我们打回去,一个耳光我让你认不得爹娘。”
一摆头对跟来的一个打手,“让他们见识见识。”
那打手左右瞅了瞅,见院儿里停着辆独轮车,上去一脚,那车轮便断成两半。看周围没啥可砸的,举起独轮车摔得散了架。
里长忙作揖求饶,“好汉息怒,小门小户,你们便饶了这一回。”
王一德对他儿子吼道:“要不要挨上几拳几脚?”
里长道:“好汉的重手脚,几下还不把他打死。”此时里长家的门外、墙外都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里长四下作揖,“各位街坊四邻,快帮我家一起求求情。”
有几个岁数大的凑过来劝解,“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也跪下认错了,就算了吧。”
几个年轻人也凑过来乱哄哄嚷嚷:“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爷儿俩都给你们认错了,还要怎样?”
王一德一看白土坡的人也不是善茬儿,大喊:“都来得正好。那日打我兄弟的不是一个,你里长把那几个给我指出来,我便放过你儿子。”围观的年轻人一听轰地散了。
几个像是里长相好的老者劝道:“好汉,你们不是来收粮的么,还要与这乡里人打交道。俗话说冤家易解不易结,他打了你,你再打回去,打来打去何时是个头。他父子今日与你认了错,再给你们些许补偿,做个了结如何?”
里长也道:“好汉,就依了此话,你看如何?”
王一德:“我兄弟眉眼难睁,鼻梁骨折了,你们说怎么补偿?我们是加倍打回去,还是今日押到衙门下了狱?”
里长一想,破财免灾吧,“好汉,你说个数,我老汉倾家荡产也补偿与你们。”
王一德:“光药银哪里行。几个月卧床,生意的亏空如何算?”
王一德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把个里长和一帮老汉唬得连连摇手。
里长道:“乡里人土里刨食,见得着粮,却一年难见一锭成两的银子,我就是把周围四邻箱子底扫了,也凑不出二十两。”里长说只能拿出二两。
王一德道:“那就算了,我们也不打人,把你儿子带走送官,最合官家规矩。一顿大板把其他几个同伙也招了,这些人要放出来,五十两银挡不住。”
说着,让两个打手上去抓住里长儿子往外带。
两下说来讲去,最后里长出了十两银,外加五石米了结。
王一德把十两银子往腰袋里一装,五石谷装上车。里长家门外便是戏台,站在台上敲锣收谷。
他们这如狼似虎地一闹,谁家还出来卖。呆了半个时辰,一伙人琢磨过味儿来,离了白土坡往邻村去。
收工回城,王一德对众人道:“今日弟兄为我家事撑场面,晚间我请大家喝酒,谁也不许缺席。”
眼珠一转,道:“这十两银、五石谷是我兄弟头破血流的养伤费用。五石谷按收价折了银,一并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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