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王一德又去孙美娘店里,一见便高声道:“那里长和他儿被我带人一顿收拾,出了五石米给兄弟养伤,米我交到单老爷粮库,等折了银领回来”,又添油加醋吹嘘一番。
荀掌柜躺在炕上发呆,眉眼的肿消了一些,看着房顶嘟囔,“五石米合二两银,也让他们肉疼一下。”
孙美娘:“二两银子,也算这顿打没白挨,多亏有王兄撑腰。”
王一德看着荀掌柜呲牙笑道:“客气话就不用讲,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说到做到,过几天,安排人来翻修店面,那二两银我先留着,添到你们盖房的花费里。”
几天后,几个泥瓦匠、木匠来了,随着拉来几车砖瓦木料,说是王一德布排的,包工包料。
荀掌柜和孙美娘把家里东西都归置到棚下,晚上两口儿生着小泥炉,挤在一起睡抵御夜凉。
看着自己与王一德相好换来的这些,孙美娘忙前忙后,精神气儿很足。荀掌柜却是整日不说一句话,目光呆滞,有一搭没一搭地干这干那。
不是人家那样的厚墙高屋,只砖砌了四角,中间衬以土坯,木料也都是胳膊粗的细木料,盖得倒也快。
两间不大的店铺盖成,又把后院该垒的垒、该搭的搭,棚子也重修了一下。虽简陋了些,比原来歪斜的土屋要看着规整、亮堂了不少。
领头的泥瓦匠道:“屋顶挂了新瓦,用料比预计多了些,共十两出头,算十两,是你们结、还是王大哥给?”
孙美娘道:“我王兄说由他来翻盖,自是他那里结。”
泥瓦匠:“他只先给了二两口粮,说盖成后再算。”
荀掌柜鼻子出着粗气,“王一德与你们咋讲,你们便与他咋算,与我们不相干。”
又过了十余日,翻盖的店铺差不多晾干了。孙美娘兴高采烈,指点着荀掌柜和儿子将东西倒腾进去,新灶生着火,冒着呛人的烟,要给丈夫和儿子炒俩菜喜庆一下。
这时,王一德来,喊三口儿一起去看房。
在马路对面巷子,一直往北走,再右拐的一个小门楼,院子不大,却也方方正正,四角落地的三间瓦房有五成新,门窗也还齐全周正。
一家人很是满意,孙美娘问花了多少银两,王一德道:“这不用你们管,总归这房是秀坡的了,等着娶媳妇用,过几日我便把房契给你们。”
孙美娘满脸的感激,荀掌柜看王一德也没了凶狠,荀秀坡则显出一副顺从模样,王一德很是惬意。
孙美娘眉目含情,“遇到王兄真是我家秀坡的福气,店也翻新了,娶媳妇的房也有了。”
由于刑房魏主事的阻止,单飞虎没与韩高枝争出个结果,一万多张盐引,被韩高枝弄走了四千多张,这让他如鲠在喉。
刘凤田也给他话听,说什么若与韩高枝勾连,得利也不见得少。
这一日晚,单飞虎把肖正良叫过去。
屋里四角点着灯,桌上烛台燃着几根蜡烛,一片通明。单老爷手里玩弄着两个大羊脂玉球,仰头看着房顶。
肖正良看单老爷心里不快,跨坐椅子边上,静候问话。
单飞虎直起身往前探,“听说王一德借收谷之机,去城东白土坡诈了十两银、五石谷?”
肖正良一犹豫,觉着王一德是自己引来的,又比较听自己的话,还是帮他圆一下。
“我听说他亲戚去收货,被那乡里人打坏了,他去要银子看病。”
单飞虎点头,“如此也说得过去,我府里出去的人不能被看扁了。”
单飞虎躺回椅背,若有所思,“粮收完了,大局已定,今年比去年如何?”
肖正良:“与去年大体持平。本来势头还好,只是后面粮收不上来了。”
单飞虎说教道:“我这么多人、车马、田地,看起来家大业大,红火热闹。可一年多半忙活的是本银,我的本儿出来后,再进的才算是利,韩高枝一下占去了几千两。”
肖正良:“平阳城除了老爷,就是韩家了。”
单飞虎:“韩高枝专与我作对,你有何办法?”
肖正良道:“老爷,办法总是有的……。”二人边说,头慢慢靠在一起。肖正良出去后,单飞虎沉吟良久。
第二日一早,龙在野过来请安。
龙在野是单飞虎的护院。几年前,单飞虎的驮队往陕西一带运官货,适逢正月,见龙在野一伙被当地人请来斗狮子,年轻的徒弟失手从高桩上掉下来,围观的人群嘲笑不止。
舞完狮子,龙在野一时性起,将七、八根大腿粗的高木桩尽数靠断,骇得围观人群不敢再哄笑,进而大声叫好。
单飞虎一看这是卖艺为生,却功夫高超的一伙,便将他请到住处,好酒好菜招待。
“英雄,单某走的全是官货,与我押货、护院辱没不了你。你若带上兄弟随我,衣食不论,另年白银百两由你布排,岂不胜于游走四方挣那三、五两银?”
龙在野回去一商量,师弟不愿受人指使苟且衣食,自己走了。
他从此带着四个徒弟进了单府。但时间长了,单飞虎察觉,与同行相争想用强时,龙在野和他的人并不好用。
想了想,遇大注银子往来,这几人信得过。有他们在,自己可安心吃饭睡觉,不必担心仇家来报复,一百两银子花得也算值。
一年前,杨伯雄给单飞虎引荐一人。此人体壮如牛,少了一只耳朵,沉默寡言。
鲍云豹自被王正阳和大师兄打残之后,杨伯雄觉得这个人没法用了,又不好一脚踢开,便将他荐给了单飞虎。
大败于王正阳,鲍云豹每日闭门不出,一门心思养伤练功。
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去见杨伯雄。问他为何这般狼狈,“兄弟,再大的话不敢说,只要是在平阳,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告诉哥一声,我定与你找回来。”
鲍云豹咧着大厚嘴唇笑了笑,“没事。”
其实,鲍云豹与赵俭的事他已有所耳闻,并暗中查了个明白。
街上两场激烈的拼斗,怎会有人不知。他知道鲍云豹硬功夫了得,让他跟在身边,是威慑衙门内外对自己不服的人。眼下,赵俭若看见他还站在自己身后,心里说不定怎样嘲笑呢。
他惊讶赵俭背后,如何有武功比鲍云豹还高强的人撑腰,却查不出个头绪。
一日,对鲍云豹说:“兄弟,这几年你跟我出了大力,我们是亲兄弟。可刑捕司总归是个领工食银的地方,你一身本领,若如此一生,我便坑了你。”
鲍云豹眼眯着,一只耳朵支楞着,大马脸似笑非笑。
“西城单员外乃平阳府大户,这么跟你讲,平阳的府库未必有他家金银多。你跟着他定胜于在我这里,还脱了官家束缚。我已与单员外说好,给他做护院,自是锦衣玉食,每日除了练练功,没它事可做。听哥哥的,别犹豫。”
杨伯雄说这些,是告诉鲍云豹,他必是得离开了。
鲍云豹虽表面粗鲁,一听却是心明如镜,杨伯雄嫌弃自自己了。原以为凭着武功,在平阳城内可随心所欲,强拿赵俭,而眼下只能认了。仍是笑一笑没说话。
到了单员外家,刚开始,鲍云豹与龙在野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屋,两下里冷眼相对几日,单员外也有意让他们互相试探。
终于一天,院里没有别人,龙在野道:“既然兄弟也是武行中人,与我徒弟切磋一下如何?”
龙在野的四个徒弟轮番试了试,鲍云豹原地站着不动,任你如何攻来,只是一手招架,另一手一个刚猛难挡的窝心锤。
好在四个徒弟都调教得知进退,边格挡,边顺势退出丈余才没受伤。
鲍云豹原地冷笑着,“龙爷也来。”
龙在野并不想立马与他一决高下,若单员外已决意让自己走,比不比已无用;若自己不走,将此人打败未必是好事。
便拱手道:“鲍爷功夫已领教了,都是吃这碗饭的,点到即可。”
谁知鲍云豹却是不饶人的主儿,加上败于王正阳,心里憋着火。
一日,趁龙在野的四个徒弟都派出去,对龙在野道:“龙爷别磨蹭,我们这便分高下。”
龙在野关了里院和外院的门,二人凝神聚气站定。鲍云豹也不客气,管你是头颈还是胸膛,一个老龙撞钟,连劈带砸,拳未到已劲气逼面。
龙在野没有硬接,左蹚泥步躲开,鲍云豹拧腰跟上,两膀开弓上下裹翻,左手旋钻捣黄龙,直奔龙在野右肋气门穴。
龙在野铁犁耕田,又蹚到他右侧躲过。鲍云豹顺势二郎担山,右拳往龙在野头顶劈砸,却故意右脚腾在空中留了个破绽。
他在等龙在野近身来制右臂,用震山脚将龙在野膝盖踏个粉碎。
龙在野没上他当,却也斗起气来。如此心黑,得让他知道深浅。
见鲍云豹旋身撤步,双手一拢,童子拜佛往龙在野胸前撞过来,力道依然威猛。
龙在野接住了他双手,猛喝一声,一个大推磨,硬是将鲍云豹连按带推地顶了回去,没等他变身形,龙在野已进身,左手立门户,右手二龙戏珠戳到他眼皮前停住。
怕鲍云豹再使阴招,龙在野向后滑跃,立定拱手道:“承让,鲍爷拳风好刚猛。”
鲍云豹败了一招,知自己难胜龙在野,也立身抱拳道:“龙爷功夫在下佩服。”
经了这次较量,二人反而相处如常了,见面笑一笑,偶尔还一起喝点儿酒。
都在一个院儿里,练功有时也避不开,更加相互看明白。龙在野内力和身法要胜鲍云豹,而鲍云豹则是横练阳刚,身强如铁,一般功夫的人,拳脚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见龙在野进来,单飞虎手一指让他坐下,“这次运粮并无凶险,却有两千多张盐引,带你的人,把粮稳妥运到,盐引带回,我也无甚可担心。”
去大同往返要五十天,单飞虎想借机支开龙在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杨伯雄举荐鲍云豹来,只说他是忻州人,武功好,嘴严实,其它详情不清楚。来了之后,单飞虎问他什么也只是笑笑答一句。
暗地让龙在野和肖正良查了鲍云豹的底细,一段时间后都说此人在平阳没什么交往。唯一的去处,是隔一段便去秋茗阁一回。
为此,肖正良和龙在野也结伴到那里喝过几回茶。龙在野回来说,出入秋茗阁的有些不是本地人、亦非嫖客或打杂人等,而是江湖道上的。
单飞虎问,可见过他们当家的。肖正良道:“每次都是妈妈和粉头伺候,那个当家的听口音是中原人,只是碰过面,没说过话。他是主我们是客,想来我们认得他,他不识我们。”
眼下,单飞虎又想到这个地方,他与肖正良商量的事缺人手,却不能派龙在野和鲍云豹。
他让肖正良去操办,是因为肖正良离了他单老爷狗屁都不是,这个人他控制得住。
单飞虎与肖正良密谈,“找到合适的人手把事做了,就让他们远走躲避。千两银子之内,你自己做主,勿留下我们的痕迹。”
肖正良沉吟了片刻,“老爷,索性把鲍云豹也派出去。”
单飞虎道:“就让他随王一德去宣府,往返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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