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着走进堂屋，这才看清楚，这堂屋的桌面上正铺着一大张白纸，马明远刚刚似乎在练毛笔字，纸上写了一半的字上，墨迹已经湿润。
宁静以致远，纸面上几个行书大字苍劲有力，很是工整。
林放虽然不爱好书法，但看这些字，还是觉得非常好，起码他觉得已经不输一些所谓的书法家的水平了。
“老厂长，你这毛笔字功力很深了啊！”
林放笑着赞叹了一句。
马明远笑笑道：“就随便写写打发时间，让你见笑了！两位请坐！”
说着赶忙让马淑华将林放和陈嫣手里的礼品接下来。
对于林放，当初还有些憎恶，可后来通过侄女电话和回家时所说的一些情况，他如今对林放也是基本平和了。
只是一看到林放，依旧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这可是彻底终结他梦想的人。
堂屋里布置得很平常，没有太多现代化的物品，也就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台收音机比较显眼，沙发自然是没有的，取而代之的都是木桌和竹椅。
堂屋的边上还生着一个火炉，一个铝制鹅颈水壶正放在上面，口上有丝丝热气冒出，应该是快烧开了。
可能是经常在这里吃饭的缘故，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饭菜味道，让林放也有了一股熟悉的温馨感。
原本林放想要借着马明远那副字逐渐引到要说的事情上的，结果马明远根本没接茬。
于是他干脆不着急说了，而是随意跟对方聊起了家常。
好在他上一世也是一个地道的江南孩子，对于这些事情相对熟悉，倒是也没让马明远觉得是个外行，眼中略微露出一些意外。
“我没记错的话，林厂长应该是秦省人吧？”
马明远好奇道。
林放点头：“对啊！”
“那怎么似乎对我们江南一带的习俗如此熟悉，这些事情若不是真正在我们这边农村生活过多年可是很难知道的。”
显然，刚刚林放所说出的这些东西让他觉得太奇怪了。
林放呵呵一笑，抬手一指身边的陈嫣道：“我虽然不知道，可我这位表姐知道啊，她可是自幼在苏州这边长大的！”
林放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有主动介绍过陈嫣的身份，这可不是他失礼，而是故意为之。
目的很简单，就是引起马明远的好奇主动询问。
因为林放心里很清楚，当初他给马明远造成的伤害很大，这才过去不到一年时间，想让对方马上对他消除一切怨恨这根本不可能。
换成是他，可能会记恨那个人很多年。
毕竟那可是彻底斩断对方前途的事情。
尽管最终造成这一切都并不是他，但起因却是他。
人对身边发生的不幸和遗憾很少会直接寻找最根本的原因，更多的只是针对那个给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人。
要不是林放重生，他估计至今也不会太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他提前就跟陈嫣商量过如何说服马明远跟他回上海主持洗衣粉厂的工作。
马明远做了那么多年的厂长，自然能力不差，只不过是眼界和思维限制了他的发挥。
不过这对林放来说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有他在，马明远这些问题他都能解决。
他做厂长没问题，可主管生产方面，他需要一个非常专业的人来做。
魏忠民是绝对不行的，能力实在不够，而林放认识的人里面，最合适的也最让他认可的人，也就只有这个马明远了。
所以，这个马明远，他势在必得。
“哦，这位小姐是苏州人？”马明远惊讶。
陈嫣这才站起身笑道：“马厂长，我叫陈萍，是苏州虎丘的，老家就在旺山脚下，距离这里也不远，自幼也是在农村长大的！”
随后，便用苏州话说了几句，虽然婉转好听，不过林放完全没听懂。
不过马淑华和马明远倒是一下子有些惊喜，看得林放一脸懵。
他也没打扰，就这么看着陈嫣和他们用方言聊天。
就当听鸟叫了。
不然还能怎样。
三人聊了一会儿，估计是意识到把林放冷落了，马明远马上歉意地说道：“林厂长，抱歉啊，刚刚这位陈小姐聊了一些旧事，忘记你听不懂了！”
林放笑着摆手：“没有关系，虽然听不懂，不过弯弯转转还挺好听的！”
“哈哈哈！”
顿时，另外三人都直接笑了出来。
陈嫣白了他一眼，显然她是听懂林放没说出的那句话了。
闲聊了这么久，见林放始终不说自己的来意，马明远最终还是主动询问了起来。
“林厂长，我之前听小华说你把厂子搞得非常不错，如今换了新设备，更是培训了一大批工人，还接到了福新行牙膏长的订单，按说你这么忙，怎么今天有空跑这么远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林放笑着道：“来给老厂长道个歉行不行？”
马明远显然也没想到林放会直接把这句话挑出来。
愣了一下，随即也马上笑了起来。
他摆摆手道：“唉，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想明白了，这件事根本不怪你，主要是我能力不行，跟不上时代了。
厂子里积累的问题那么多，就像一个重病之人，怪不得你！”
林放听到对方能这么说，他也明白对方是真的看开了。
他的笑容更多，然后才露出一个更加玩味的笑容道：“那若是我特意来请老厂长重新出山，不知道老厂长是否愿意呢？”
“重新出山？”
马明远呆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陈嫣这时笑着用普通话说道：“老厂长，林放的意思是说请您老再次出任厂长，跟他一起把厂子搞好？”
马明远疑惑道：“林厂长不是把厂子搞得很好嘛，干嘛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他没直接表态，但却是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
“大伯，林厂长已经不做东海印刷厂的厂长了，他这次来是想请你去做宝山洗衣粉厂的厂长！”
看到马明远更加疑惑，马淑华赶忙继续说道：“大伯，林厂长已经跟宝山区达成协议，承包了宝山洗衣粉厂，等到元旦就要签订协议了。
现在他想请您去做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马明远震惊：“你竟然承包了宝山洗衣粉厂？”
他真是太震惊了，在他的心中，那可是一个大厂，没想到竟然会被林放承包到手里。
林放点头：“没错，这件事已经确定了。
马老你也知道，那是个大厂，员工也很多。
我一个人管理自然可以，但是那样我就彻底没时间做其他事情了。
而现代企业不只是要做好生产，更重要的是做好产品营销和企业发展规划，以及跟对手竞争。
因此，生产这一块我不打算亲自管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马老你最为合适。
以马老你大半辈子的经验来做这件事，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以后你主内，我主外，整体房展方面的事情咱们商量着办。
相信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一定能让这个厂子彻底成为上海的一颗明珠！
相信马老你也不会希望就这么直接退休养老吧？”
马明远笑了起来，然后摇头道：“多谢林厂长如此看重老头子，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
我老了，思想跟不上现在在这个时代了，做不好的！
我看林厂长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头子可承担不起再毁掉一个厂子的责任了！”
马明远表现的很淡然，真的看淡了世间一切一样。
但林放却是知道，这个老头子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因为若是一个人真的淡薄了一切，那他就算听到在特别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出迟疑。
而马明远刚刚迟疑的动作和申请很是明显，眼中甚至出现过一丝极为明显的激动。
林放可是一直在观察他的，自然把他的一切神色尽收眼底。
林放心里暗笑，只要对方还有这个心思，那他就有办法。
他自从做了印刷厂的厂长之后，如今也是极为了解马明远的心境。
就跟他当初不愿意让厂子砸在自己手里一样，马明远也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那是对自己能力的侮辱，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是人的一种高端心理需求，就是需要得到他人的尊重和敬仰。
马明远当初没有把厂子带好，反而还让职工暴力将他送进医院，彻底导致厂子败亡，这一定是马明远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他一定很想拔除，向世人证明这不是他的过错。
而这也是林放的最大把握。
要不然，他可没勇气前来见马明远。
林放笑笑：“马老，有我在，你觉得你就算想要毁掉这个厂子，是否可能呢？”
马明远依旧笑着摆手：“算了，时代变了，我也老了，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折腾吧！”
林放盯着他看，足足好几秒之后忽然沉声问道：“马老真的想好了？”
马明远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笑着点头：“当然，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折腾什么啊，也免得害人害己！”
林放知道这种事很难一蹴而就，索性不说了，免得适得其反。
他笑着站起身，一副准备告辞的模样。
不过眼睛在桌上那副字上看了看，随即笑着道：“马老，虽然我的毛笔字写的不好，但今天有些心痒，马老不介意我借用一下纸笔吧？”
马明远这次更为意外：“林厂长还擅长书法？”
在他看来，这是林放想要从另一方面示威了。
“呵呵，林厂长若是愿意留下墨宝，老头子荣幸之至！”
林放笑了笑，也不客气，直接拿过一张白纸横着铺好，然后用纸镇压好，直接提起马明远此前写字的笔自上而下写下四个大字。
“亽仒凣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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