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先让王婶回了东地,张国全独自一人返回到神婆家门口。
没等他敲门,木门便打开了来,首先还是那股直冲鼻子的烧香味,紧接着神婆那张枯槁如柴的脸显现出来,煤油灯的光影下,整个身子看起来也是瘦瘦的,张国全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人。
神婆的声音干哑,像嗓子里塞了棉花似的,说话慢悠悠:“你来了。”
张国全略带惊讶的问:“杨奶奶,你知道我要回来?”
“进屋吧。”神婆端着煤油灯,佝偻着背先一步进了屋子。
“杨奶奶,你怎么没装个电灯啊,黑灯瞎火的。”
村子里早都通电了,但也不是每一户都装了电灯,和神婆家里情况一样的人家也在不少数呢,大都是因为穷,付不起电费。
可神婆家里应该不是穷才对,平时十里八村没少有人来找神婆看看的,按理说,神婆比村里大部分村民的日子还要好过一些才是。
走在前面的神婆把煤油灯放在案桌上,自顾的蹲在一口破锅前,往里面添烧着泛黄的纸钱。
神婆背对着身,声音悠悠的传出:“电那种东西啊,就不应该存在,人呐,早晚要自食恶果的。”
张国全想,不愧是神婆,说的话也是神神叨叨的,电为什么不应该存在?多少村子都盼着通电呢,那往前发展还有个错了。
本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思想,张国全试探着问道:“杨奶奶,你说我身上跟了脏东西?”
“不好说,良缘,孽缘,谁又说得清楚呢。”
神婆总是这样,话只说一半,另一半让你去猜,反正猜对猜错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至少她的前半句是介于对和错之间的,到最后即使算得不准了,你也会觉得那是自己出了错。
张国全又问:“那我喝了香灰水,脏东西是不是就没了?”
“不好说,一切都是缘分,缘尽了,便没了。”
扯来扯去都是虚头巴脑的缘分,张国全无奈的晃晃脑袋,还是走到香炉跟前,端起了那碗黑乎乎的香灰水。
“杨奶奶,我喝,而且我还会告诉别的乡亲,说我就是被黄皮子勾走的,最后是因为喝了你的香灰水才好的。”
粘稠的香灰水喝到嘴里很是腻歪,那股味道直让人作呕,张国全硬撑着才把一碗香灰水喝下去。
神婆终于抬起干瘪的脑袋,惊讶的看着张国全。
“杨奶奶,我喝了,但是你得答应我办个事。”
神婆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我还没说,你就明白了?”张国全感到不可置信,难不成这神婆真的有点本事,连他想说什么,都算出来了?
他理解的神婆,无非是在装神弄鬼罢了,有时候确实说准了,那也只是凑巧了而已。
只要说对一次,那一传十,十传百,都觉得这神婆看得准。
但接下来神婆的一句话,让张国全确实有点怀疑自己了。
神婆缓缓的说:“你是想说杨家庄下面煤的事吧。”
张国全准备同神婆讲的话,就是关于煤矿的事,是他在刚才离开神婆家突然想起来的,所以他才折返了回来。
但他从醒来到现在一句没提煤矿的事吧,这神婆是算出来的?怎么连他怎么想的,都知道。
“杨奶奶,你算的真准。”
神婆干笑了两声,这还是张国全第一次看到她笑,说实话,很不好看,甚至有点瘆人。
“呵呵,无所谓准不准,对人了解的多了,总能看出点啥的。”神婆忽而咳嗽了两下,接着说道:“你还是说说,你找我这么个老婆子,想让我咋个做吧,如果是好的,我老婆子愿意帮忙,如果是坏的,那你就得问问神灵答不答应了。”
神婆的声音一直是缓缓的,张国全放下瓷碗,鼓起勇气向神婆跟前走去,平时他是不敢靠近的,不知怎么的,神婆总是给人一种瘆人的感觉,即使在大热天的时候,也是感觉凉飕飕的。
张国全站在神婆跟前轻轻的说着他的计划,煤油灯的照映下,一高一矮的人影打在土墙上,想来是墙壁年久失修的缘故,整个墙壁坑洼不平的,显得人影子斑驳一片。
当张国全说完,往后撤了撤身子后,神婆才开口道:“你这件事,我竟然说不出个对错来,看来你开窍了,我对杨家庄的每个人都熟悉,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他魏光明对这片土地没有敬畏之心。”张国全感叹完,拉住神婆的胳膊:“杨奶奶,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保证这事只有咱俩知道。”
神婆抬头笑着说:“只要神灵答应,我老婆子是没意见的。”
神婆这样说,张国全知道她已经是应下了。
“神灵肯定会答应的,这可是为了杨家庄好。”
神婆叹了口气:“哎,也罢,也罢,但你要记住,有的人开窍早,有的人开窍晚,往往啊,那些生性善良的人是最晚开窍的,开窍了,也不能忘记最开始的善良和赤心呐。”
张国全好似听懂了,郑重的说:“杨奶奶,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神婆微微点头,看着离去的张国全,喃喃自语,这人世间呐,很多事是说不准的,神灵,还是要敬畏的。
出了门的张国全看着微微亮起的天光,心情大好,再也不是昨晚蒙了一层雾霾那种感觉了,脚步加快,开始慢慢跑了起来。
一路上,有早起的村民和他打着招呼,张国全会停下来回应两句,这一停不要紧,可能也跟刚才跑动有关,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一个没忍住,他冲着路边的野草丛吐了起来。
路过的村民满心疑惑,纷纷上前关心的查看。
有村民吓了一跳:“这咋吐的是黑水?国全啊,你这样得去镇上看看呐。”
张国全正弯腰呕吐呢,没法回答他的问题,倒是有村民替他回答了。
“你咋个还不知道,那王婶都说了,国全这是昨晚被黄皮子勾到河沟去了,连夜去找了南地的杨奶奶。”
“国全,你咋样啊,这老吐黑水也不是个事,还是要到镇上看看的。”
缓了一会,张国全直起腰,擦了擦嘴:“不碍事,杨奶奶给我看好了,吐出来的黑水说不定就是那脏东西呢。”
在村民疑惑的目光中,张国全原地跳了几下:“没事的,我真好了。”
说完,迈着步子向着东地跑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村民。
“你看你,老提去镇上干啥,人家国全不是好好的,这样的事只能去找杨奶奶。”
“是呐是呐,杨奶奶对看这种邪乎事有一套。”
“最近啊,村子里多了不少黄皮子,邪乎的很,我啥个时候也得去找杨奶奶要张符,镇镇那帮邪祟。”
关于张国全被黄皮子勾走的事,最开始,只是王婶和附近的邻居念叨过几句,交代大家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但这种事在村子里是传的很快的,根本都不用张国全刻意去说,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张国全被黄皮子勾走,最后又被杨奶奶一碗香灰水给治好的事。
魏光明也知道了,但他可没工夫管这破事,他巴不得村民的魂都被勾走了才好,那样就省得这些村民天天找他闹事了。
倒是有一天晌午,他见到张国全去找了杨雷,第二天的时候,他还问了张国全,找杨雷有什么事?
张国全说,没什么事,就是家里的一点小事。
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他不是村支书了,所以村子里再有什么事,都是去找杨雷。
魏光明之所以第二天专门去问一趟,是因为第二天的时候,村民不来找他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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