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小雪,大风。
凛冽的北风夹杂着碎雪,如刀子一样割在人的脸上,时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一天,杨家庄的村民大部分都闭不出户,有出门的,三五成群,大都是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的汉子。
他们要去长辈家拜年,风雪再大,最基本的礼数是不能丢的,到了长辈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拉会家常。
这么恶劣的天气,走亲戚都是一件麻烦事,大过年的,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东地的一间红砖瓦房里,生了炉子,红彤彤的冒着火气,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
小昭阳站在炉子跟前,把手里的花生一个个的放在炉子周边,他要烤花生吃,白鸽生怕他不注意烧到手,帮着他把花生翻面。
香味萦绕在整个房间,小昭阳会把烤好的花生,放在大爸面前。
张国全正在看书,小昭阳放过来一个,他就吃一个。
白鸽看着好笑:“阳阳自己不吃,都给你吃了。”
窗外北风呼啸,屋子里却一片温馨。
小昭阳正放着花生呢,忽然竖起耳朵:“妈妈,外面有人,敲门。”
白鸽听了一下,除了呼啸的风声,并没有听到有敲门的声音。
“阳阳,你听错了,是风刮在门上的声音。”
小昭阳很执拗,歪着小脑袋:“就是有人,阳阳没听错。”
白鸽很无奈,只好仔细的听了一下,风声凄厉,隐隐约约的确实有敲门的声音,但总觉着是风吹动其它东西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加上今天风大,按理说不会有人上门,除非是拜年的,已经和爹说过了,今天天气差,就不带着小孩去了,也别让虎子来了。
给虎子的压岁钱,张国全在大早上已经冒着风雪,给过虎子了。
“国全,可能真的有人敲门,你看看是不是来小卖部买东西的。”
要不是来拜年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来买东西的了。
张国全不以为然的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棉袄,书不离手的说:“大年初一谁会来买东西,昭阳听错了。”
“我没听错。”小昭阳撅着嘴,坚持自己没听错。
白鸽笑着对张国全说:“那你还是去看看吧,别在是王婶有事。”
张国全不情不愿的放下书,临出门的时候踹了一脚小昭阳:“就你狗耳朵。”
刚拉开堂屋的门,大风“忽”的一下窜进屋里,赶紧把门掩上,缩着膀子跑到院门口,拉开院门,他惊讶的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马姐。”
小昭阳没有听错,小孩的耳朵是真尖,不是王婶,是马寡妇,这真让人意外。
大年初一没有走亲戚的,又是大风天气,马寡妇从别的村里过来,想必是有急事吧。
“国全。”
“马姐,快进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张国全一边把马寡妇让进院子里,一边随手关上院门,风雪被阻挡在外。
马寡妇先一步进了房子,屋里传来白鸽的惊呼,她也觉着意外。
在屋子里,白鸽和马寡妇拉起家常,张国全和着小昭阳烤花生吃。
马寡妇肯定是有事的,张国全瞅准一个空档,插了话:“马姐,你来一定有事吧?”
马寡妇突然止住和白鹤的交谈,变得吞吞吐吐:“那个,我,我想借点钱,你看家里有多余的吗?要是没有,我,我其实就是来看看阳阳。”
说着,马寡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来,阳阳,娘娘给你的压岁钱,不多,拿着。”
张国全看到了,是一块钱,白鸽连连推辞,拗不过马寡妇,硬塞给了小昭阳。
小昭阳不要,拧着身子就是不愿意接。
别说不要马寡妇的了,连大姐给的都不要,给急了,能直接给你扔地上。
“马姐,你别给他,小孩子知道什么,家里有小卖部,花不着钱。”白鸽推辞的说道。
“那咋行,一点心意,快拿着,娘娘没给你买啥。”
“马姐,给。”张国全已经把钱拿出来了,递给马寡妇:“一百块钱,不知道够不够。”
“够,够。”马寡妇颤巍巍的接过:“这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马姐,不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白鸽关心的问道。
“嗐,还不是我那家子,干小煤窑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住腿了。”马寡妇叹了一口气。
“小煤窑?”张国全惊讶的问:“青山去干小煤窑了?跟着赵春牛干的?”
马寡妇点点头:“没办法,家里总要吃饭。”
“马姐,你不会怪我吧?”
没让马寡妇的丈夫进杨家庄煤矿干活,没想到,却去了小煤窑。
“没有,没有。”马寡妇连连摆手:“我怎么能怪你,你借我钱,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是他活该,他那样的人,谁能瞧得起他。”
“小煤窑出事了吗?怎么会受伤?”
“没注意,一块滚板煤掉了下来,砸住腿了,他不想看的,我怕发炎,还是看看得好。”
张国全知道,遇到滚板煤很危险,这是砸住腿,要是砸到脑袋,马寡妇可能又要成寡妇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
“昨天?大年三十?这赵春牛也太能干了,大年三十还干活。”张国全无奈的摇摇头。
挣钱挣到这份上,也只有赵春牛那伙人能干出来了。
“国全,白鸽,我不能和你们说了,得回去,青山还等着呢。”
“行,马姐,你看我之前说的,你要不要来矿上食堂做点小工。”
马寡妇这次答应的很干脆:“行,本来想过了十五找你说这事呢。”
“那行马姐,到时候你直接来就行,我跟孙经理提前说一声。”
“诶,阳阳,娘娘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跟娘娘再见。”
“我送你吧,马姐。”
出了院门,马寡妇站住:“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那马姐路上慢点。”
“诶……”
马姐转身,走进风雪中。
张国全看着她的背影,马寡妇好似老了,高挑的身材像田地里种下的高粱,熟透了,高粱穗弯下了腰。
张国全抱着膀子,把院门掩上,没有回屋,转身去了河沟。
经过学校的时候,能看到那面鲜艳的红旗,在雨雪的侵蚀下,褪去了往日的色泽,大风中,簌簌作响,似有一股顽强的意志力一般。
到了河沟,压根站不住人,他强撑住身子,眯着眼睛看向上游村子。
过了十五,赵春牛的第一车煤终于运出去了,煤的质量差了一点,好在他的卖价便宜,也就不愁卖。
村里人都说,赵春牛这是要发财了。
但和张国全没有关系,矿场是矿场,小煤窑是小煤窑,各干各的,压根没有一点交集。
唯有马寡妇和小煤窑有点联系,她的丈夫在小煤窑干,而她则是留在了矿场食堂。
过了十五,矿场正式投入生产,张国全有心劲,表示在今年杨家庄煤矿区一定会变得更好。
为今年的工作能够有序开展,苏锦城专门抽出时间,来了一趟矿场。
张国全带着他参观了井下,从井下上来的时候,就在矿场随便转悠起来,这个过程,周生一直跟在身后,时不时的补充两句。
苏锦城对周生的各种提议,似乎很赞同。
“这是?”苏锦城问。
没等张国全回答,周生已经率先开口:“苏矿长,我叫周生,是小禾的未婚夫,听小禾说,咱矿场处于起步阶段,面临很多困难,我也是咱平山县人,想着为咱平山县作出一份贡献,没经过您的同意,直接来到了矿场。”
苏锦城缓缓的看向张国全,脸上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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