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馨欣蠕动了嘴唇,想说些什么。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闷着抽了一口烟。
直到把烟熄灭,庞馨欣才问了最后一句话:“如果真的被处分,你打算申诉吗?”
按党规党纪规定,党员在遭受组织上的处分处理时,如果觉得不公平,有权申诉一次。但这也只是规定罢了,面对组织上集体意志的处理,身为党员,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越是反抗,越会被视作不思悔改、冥顽不灵,今后可能更加遭受组织上的严厉对待。
“申诉?”林方政无奈摇了摇头,“我还没天真到那个程度,这种事情,要么就不让他发生,要么就只能全盘接受。事后反抗,于事无补。”
“可这对你是不公平的。”庞馨欣表现出心疼,“你应该明白,这可不是什么批评教育、诫勉谈话,是仅次于留党察看和开除党籍的重处分。说得严重点,你的政治前途很可能因为这一次到此为止了。”
“这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这个官场我也悟透了,说白了就是时也命也。它就像一局赌桌,要么认怂别上桌,闭眼当鸵鸟,明哲保身。既然上了桌,就没有退路。你见过谁在赌桌上讲公平的吗?看的从来就是牌大牌小。胜者通吃,败者离场。我这一路走来,改革了无数次,斗争了无数次。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呢。以前仗着有人撑腰,或者运气好,都赢了。但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这一次轮到我输了,无话可说。”
“把你自己的成功全归结于外力、运气,有点妄自菲薄了。”庞馨欣说。
“一点都不妄自菲薄。有没有我努力的因素呢?肯定是有的。但因为努力就想要成功,那就太天真了,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失意遗憾的人了。我是豁得出去,可一路走来,我遇上的贵人也不少。王定平是我遇上的第一个,也是官路上最关键的一位贵人。要是没有他,我这个年纪,能混到一个正科,都算是佼佼者了。更别说我当初没一点背景,在县里,和我一般年纪,现在还是科员的年轻人一大把。他们是没有能力、没有知识、没有干劲吗?恐怕只是缺了机会而已。我现在当了县长,时常在对照王定平,我可以扪心自问,我还没有他的眼光和魄力。正因为有他,我才能三年内上位正科,还是园区的一把手。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哪怕我现在是县委书记,我也不敢提拔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到开发区当一把手啊。”
林方政又点上一根烟:“后面的事就不说了,和孙勤勤结了婚,我的人生彻底发生了转变。我可以不再去特意巴结寻找背景,她们家就是我的背景。如果说今天的结果是谁造成的,一点都怨不得他们。哪怕我少一点自尊心、进取心,不来朗新这个泥潭,我依旧可以顺风顺水,毫不夸张的说,四十岁前上正厅,五十岁前努努力上副省,对我的年龄和资历来说,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再往后就自己的造化了。我永远记得王定平跟我说的,要学会慢下来,前面让我走得太快了,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年轻气盛,目空一切,遭到反噬了吧。”
林方政的语气越说越低沉,像是在做一次深刻的自我剖析和检讨。
“你这是对来到朗新后悔了?”
林方政顿了一下,像是摇头,又像是点头:“说心里话,来朗新,我不后悔。但在这个阴沟里翻船,我很后悔,或者说是不甘心吧。”
他当然不甘心。本来是要洗刷孙卫宗二十年的失利的耻辱的,没成想,自己比孙卫宗更不堪。不但要灰溜溜滚蛋,甚至还背上这么重的处分。
“跟孙省长说一下吧,现在只有他能帮忙了。”庞馨欣看着眼前这个精气神全无、满脸憔悴的男人,内心涌上了一阵不忍。
林方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不了。本来就牵扯了谢正豪那边,这个时候不能再去打扰他了。”
“可是……”
“行了,谢谢你能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失态。”林方政阻止了她继续规劝的意图,准备送客。
“哎……”庞馨欣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他也是了解的,下了决心后,那是谁都拉不回的。
她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林方政没有送。
直到走到门边,她忽然站定,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回头道:“我可以帮你阻止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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