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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她们回来是探望她,她快要死了。
老夫人一口浊气吐出来,又挣扎道:“无暇, 无暇……”
曹氏忍不住垂泪, 道:“无暇等会就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 郿无暇回来了。
她神色匆匆, 进来后就扑在老夫人身上哭了一场, 显然她这个孙女对老夫人要真心实意的多, 不像无双她们,也就做了个面子,露出的难过都不那么真切。
老夫人又让人把无双叫到面前来,一双老眼瞪着她:“你要……你要帮无暇……帮她……”她的话说得含混, 但其实要细听,还是能听明白的, “……这是你欠她的,也是……也是江燕……江燕欠我的……这是你们欠我们的……”
这说得都是什么?
不光无双皱眉,一旁的郿娥郿嫦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这是你们祖孙俩……欠我们祖孙的……若不是江燕……我又何必过……过这番苦日……子……”
一个人独守空闺的日子冷不冷?
齐佩已经忘了。
她一开始不服气, 不认输, 哪怕家人都不愿她嫁过来,她还是一头扎进这个泥坑里来。开始的不服输在日后一次又一次打击中萎靡, 其实早就后悔了, 只是性格使然,她当着任何人都学不会示弱。
就这么一日撑过一日,她有了宗儿, 开始为宗儿而活。
她的宗儿只有娘, 不像那个野种,有他的宠爱。
再多的情义都被岁月消磨得消失殆尽, ,他死的那日,她发现自己终于松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看重他。
那么她为何当初要一头扎进这个苦水坑里?
等他死了,她的儿子也死了,她的日子才终于松快起来,齐佩发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此时才终于肆意一回。
只是人生总要一报还一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不!是郿家人欠自己的,他和她和她,他们都欠她的!
“……这是你们欠我们的……这是你们一家子欠我的……”
老夫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还胡言乱语。三姑娘和以前的身份可不一样,是魏王妃,如今又怀里魏王唯一的子嗣。
孙氏机灵得很,忙对曹氏道:“二嫂你快看看娘吧,我怎么看着她有点不对,还不快找大夫来看看。”
又对无双道:“这里乱,你大着肚子,快别站这儿了,也免得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了你。”
何姨娘忙跳出来道:“你们几个出嫁的姑娘都别在这杵着,二姑娘五姑娘你们扶着三姑娘出去,先找个地儿歇着。”
郿嫦和郿娥忙扶着无双出去了。
等去了外面,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无双有些感叹:“她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已经不想去评断方才老夫人说得那些话有没有理,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恨也好,怨也罢,各人的恨和怨皆不相同,旁人可以不认同,但也不用置喙。
就好像,她曾经也恨老夫人,恨她那么对待自己,恨她因长辈的仇怨牵连到小辈身上,这种恨到现在都还有,以至于对方现在这么惨,她也没办法对她有同情心。可站在老夫人的立场,自然只看见自己不幸的一生,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她到现在还仇恨着。
所以这种事根本没办法争个谁有理谁没理的。
“你是不知,本来祖母快好了,父亲去找她了一次,人才成这样。”郿嫦小声道。
无双看了过来。
“我也是才听姨娘说的,你也知道家里一直不宽裕,我和郿娥出嫁时,母亲一点嫁妆都不愿出,为此父亲跟她生了很久的气,后来父亲把自己收藏多年的几个宝贝拿去卖了,还不够就又去找了祖母……”
老夫人手里确实握了一笔钱,却是她的嫁妆,可经过这么多年,也所剩无几了,用句老俗话来说,这是老夫人的棺材本。
如今儿媳妇不给儿子钱,逼得儿子来找娘要棺材本,怪不得老夫人会被气得风症再发一次。
可当娘怎会怪儿子,自然是怪曹氏,这也是曹氏最近这么用心侍候老夫人的原因。若真因为她,把婆婆气出个好歹,郿宗可以直接休她回娘家。
而这事多少跟郿嫦郿娥有点关系,所以何姨娘和陈姨娘一直瞒着两人,也是等两人出嫁后才告诉她们。
无双除了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孙氏出来了。
她大致说了下老夫人的情况,老夫人确实不太好,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大夫说了也就这几日。
“你们都是出嫁的姑娘,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该回去就回去吧。等再有事了,会派人给你们送信的。”
等下次再送信,估计就是报丧了。
孙氏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忙,匆匆忙忙就走了。
无双三人也往外走去,走在路上,通过郿嫦,她才知孙氏忙什么。
当年三房之所以能留在侯府,是因为老夫人顾忌儿子刚承了爵,怕被人在背后指摘,所以故意留下三房做面子。如今老夫人眼看不行,等人死了后,三房势必不可能再住在侯府。
以前还有个嫡母还在借口,如今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又早就分了家,所以三房最近忙着在找房子搬家。
这一趟出来,已经把无双的精神气儿都耗没了,她和郿嫦二人话别后,就回了王府。
又过了六七日,长阳侯府报丧的人来了。
因为无双是出嫁女,又怀着身子,老夫人的丧事其实没给她带来太大的烦扰,由于喜丧不能冲撞,所以她没出面,魏王代她去长阳侯府露了一面。
哪怕只是一面,也让治丧的长阳侯府格外有脸面。
什么是亲戚?有来有往是亲戚,婚嫁丧事不缺席是亲戚,魏王既然出现在老夫人的丧仪上,说明魏王还是认这门亲戚的。
实在不能怪郿宗计较这点,而是老夫人一死,长阳侯府和荣昌候府最大的联系就没了,他那舅舅又历来不喜欢他这个外甥。
长阳侯府现在还剩什么?大女儿不提,至今从孙家的表现来看,人家就没把郿家当亲家,郿宗也要面子,自然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
除过这点,也就家中几个女儿所嫁的夫家还能算上数,分量最重的无疑就是无双这个魏王妃。
郿宗这个人平庸归平庸,但他在做面子和处事上还是让人没得挑,除了无双成亲时,皇家排场大,用不着他出那三瓜两枣当嫁妆,郿娥郿嫦这个两个庶女,他一点都没亏待,外面嫁庶女给多少,他也给多少,只多不少。
每逢姑爷上门也是好脸好酒好茶饭的招待,也因此这回治丧,郿娥郿嫦把李信和陈進都带回来了,还给帮了不少忙。
忙了一天回来,郿娥和李信都累得不轻。
歇了会儿,两人去沐浴更衣,打算沐了浴再用晚饭。
因为妻子家里有丧,最近李信憋得不轻,沐浴时就有些忍不住了,郿娥被摆弄得面红耳赤,小声跟他说回床上再。
李信一边搂着她亲,一边抱着她往床上去,丫鬟们听见动静不对,早就避出去了。
一时间被翻红浪,美不胜收。
郿娥脸颊酡红,小声轻喘着,李信乃习武之人,而她年纪又小,哪堪承受,偏偏他每次最喜看她承受不了的样子。
她被羞得紧紧闭上眼睛,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往斜对角的浴房门处看去。
李信感受到小妻子的僵硬,去看她的脸,见她在往某处望,顺着就看过去了。他看到一双眼睛,虽然那双眼睛很快就消失了,但李信顿时就炸了。
他套上裤子就过去了,就见荷娘正蹲在那儿擦地上的水。
那水是方才他和郿娥沐浴时,从浴桶里溅出来的,本来满腔的怒火急欲爆发,突然凝了凝。
“你在这干什么?”他绷着声音道。
“这水若是不收拾,等会儿你进来若是踩了摔倒怎么办?”
李信想了想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正房了,这些事用不着你干。”
荷娘的动作僵了僵,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信长这么大,极少有感觉无力的时候,但每次碰见荷娘,总会让他很无力,也让他不知该如何说。说重了,她是可怜人,娘当年是她侍候送终的,说轻了吧,给自己添堵。
“她胆子小,脸皮也薄,你这么不看时候的往我们卧房里进进出出,像个什么话!”
荷娘强笑道:“那难道夫人还怕我看了她去?都是妇道人家……至于信子你,你哪儿大姐没看过?”
确实看过,不过那会儿两个人都小,荷娘比李信大两岁,小时候还给他洗过澡。
不光洗过澡,他的衣裳鞋袜,甚至他少年时弄脏的裤子都是她洗的,所以他为何就是看不中她?
是觉得她长得不好,还是嫌她年纪大?
是,她是不如那小夫人鲜嫩,那么嫩生生一个人儿,叫声也是细细软软的,怪不得他稀罕,回来了就搂在怀里使劲儿疼。
可她呢?她什么也没有,她的被窝里,成天成天都是冰凉了,他为何就不能来疼疼她?
看着他结实雄健的胸膛,荷娘的眼神一时有些迷醉,忍不住伸手上前,面上却道:“信子你平时那么忙,夫人年纪小不懂事,但你也得说说她,哪有妇人家成日里缠汉子缠得那么紧,没得掏空了你身子。”
在她的手触到自己胸膛前一刻,李信寒毛直竖往后退了一步,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啜泣声。
却是郿娥穿了衣裳寻了过来,她是打算今儿就把这事说明白,让李信把人送走,却没想到听到这些话,看到这一幕。
她被恶心炸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恶心,这么恶心?!因此她连李信都迁怒上了,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李信去追她,却因为衣裳没穿,只能回身穿衣裳,等衣裳穿好后,人已经坐车走了。
郿娥去找了郿嫦。
郿嫦听她说完,当即竖起眉毛要去李家找个说法,陈進拉着她才把她拉住。
“你怎么是个炮仗脾气,说风就是雨?”
“我怎么炮仗脾气了?陈子明,你才把我娶进门多久,现在嫌弃我脾气坏了?你们男人就这样……”
“我们男人怎么就这样了?”
两人从这屋斗嘴到那屋,一个说不赢就动手,一个不敢动手就动嘴,最后成了搂在一起亲在一处。
总算把她给亲服了!陈進一时爽快得意,伸手捏了捏她鼻尖,道:“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说就咱们这样天天吵嘴,若是你姐妹听说了,上家里来收拾我,你能愿意?”
“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郿嫦翻了他一眼。
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愿意。
“你就先消停消停,我跟你说等会儿人就追来了,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夫妻俩和好去了外面,反正郿娥是第一次见这夫妻二人相处,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跟他们比起来,她和李信这回连吵嘴都算不上。
过了会儿,果然李信追来了。
只是李信脸皮不像陈進厚,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说什么。见此,陈進忙把郿嫦拉出去了,留小两口相处。
“等回去了,我就把她送回老家,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尴尬,也格外无奈。
郿娥见他那么高的个头,如此英武的样子,现在却低声下气与自己说好话,心就先软了一半。
确实不怪他,谁能想到那样可怜的一个人,其实是那样的。
“我平时忙,跟她连照面都很少打,她是八岁时来咱家的,他爹是个小旗,在我爹手下,他爹跟我爹战死后,她家就绝了户,只剩了她一个,我娘见同病相怜,就把她养家里了……”
李信把荷娘来历,包括她出嫁后在夫家受欺负,他娘临走时如何不放心让他纳了她,他对她是何种心态,一五一十都说了。
其实这些以前他提过,就是说的没这么详细。男人不像女人,没那么细心,可能在他们眼里,没多大事的事,其实可能会让女人记在心里。
郿娥听他说了这么多,听他与她剖析,剩下另一半的心也软了。
“也别光说送她走,就扔下不管了。若是在老家有合适的,她也愿意,就让她嫁了吧,一个人守着,守久了也不好过。”
李信点点头,将人搂进怀里。
他的小妻子是个善良的人。
等两人走后,陈進跟郿嫦道:“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无双是过了阵子才知道这事的。
听完后,她也有些感叹。
不过如今人已经送走了,郿娥终于少了块心病。
郿老夫人的过世似乎没给众人带来什么影响,唯一有些改变的,大概就是长阳侯府那边。
本来三房要说搬出去,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后来索性跟曹氏和郿宗商量了下,他们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每个月给大房房租,以后公中彻底分开,各自花销各自承担。
对方说得如此敞亮,郿宗又怎好跟庶弟要房钱,郿家如今败落至此,合则聚,分则散,郿宗也格外感慨,自是要抱团取暖。
不提这些,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眼见无双也快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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