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随手掂了掂匣子中的珍珠,“小侯爷果然财大气粗,这么一盒珍珠少说也价值千金,居然就这么让我抛着玩。”
“若是被你在望春楼养的那些美人听到,可是要伤了不少美人心。”
燕绥时常混迹于烟花巷柳,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算少见。
“美人?”他闻言一笑,眉眼之间满是风流蕴藉,“陇邺之中,公主殿下在前,谁敢称自己为美人?”
谢妧刚要答,原本蜷缩在角落的耳雪却跑到了燕绥的腿边,咬着他的袍角玩,还往后扯了扯。
他俯下身,耳雪戏耍人一般地咬了咬燕绥的指尖,并未如何用力,只是惹得燕绥的指尖湿漉漉的。
燕绥拎着耳雪提起,“咬我?”
耳雪骤然到了半空之中,下面的两只爪子胡乱扑腾了几下,然后似乎是求助一般转向了谢妧。幼犬的眼睛时常是湿润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了?”燕绥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耳雪,“早知道你喜欢这些,我之前还在滦州之时就帮你留意着些。至于这只……长得倒是还凑合,只是品相说不上好。”
谢妧看着在燕绥手中的耳雪,轻咳一声,“滦州向来出美人,想必那里的姑娘比起陇邺也不逞多让。燕小侯爷在滦州的温柔乡中还能想起我?”
“此言差矣。”燕绥轻挠了一下手上幼犬的下巴,“我和公主殿下可是青梅竹马的情意,殿下贵为长公主,那些胭脂俗粉怎么可以和殿下相提并论。”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的幼犬放在地上,语气带笑道:“今日殿下问这么多,难道是因为吃味了不成?”
谢妧和燕绥自幼熟识,燕绥此人是陇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时常身穿绯衣混迹于那秦楼楚馆,他出身显赫,自然也被那地方奉为上宾。一掷千金为花魁赎身,或者是一脚将新科状元踹出满春阁,都是他曾经做出来的事情。
“我若是说我不喜欢,”谢妧抬眼看他,“难道燕小侯爷还当真能为我改了不成?”
耳雪在地上扭动了两下爬到了燕绥的脚边,用后腿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然后又咬起了燕绥的袍角。这衣物价值不菲,燕绥对于用度向来十分讲究,就连身上的物件都无一不是精巧的物件,今日过后,这件怕是要被直接丢掉了。
“殿下若是不喜欢,当然要改。”燕绥哼笑一声,“那些名伶伎子……不过就是一时玩物罢了,算不得什么。”
燕绥有个诨名‘燕世美’,这诨名是坊间私传,只因为他身边名伶环绕,从不缺美人,能为一个花魁一掷千金,也能为另一位清倌日日登门。他是锦绣膏粱地之中生长大的,也带着世家子弟常有的多情,只是他的多情之中,又偏偏带着些绝情。
谢妧恍然想起来景佑陵那天身穿红袍站在昭阳殿外,他的身后是陇邺皇宫的仓皇失措,是溃不成军的宫中禁卫,而他站在月色高悬之下,缓步走来之时冽霜剑上的红穗不动分毫。
他不似燕绥那般时常穿绯衣,甚至那是谢妧第一次看到景佑陵身穿那般灼烈的颜色,和这身上的衣物截然不同的冷清。他不像陇邺任何的一个世家子弟,因为——
他当真无情。
燕绥逆着耳雪的毛随意摸了摸,“话我也说完了,东西也都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昭阳殿外是一处琼月池,燕绥心情不错,随手拿了几块石子掂了掂,将其中一块抛到了琼月池中,池水上瞬间荡起了几个圈儿。他手支着栏杆上,意兴阑珊一般将手中剩下的石子儿抛着玩。
而不远的前方,有人缓步而来。
燕绥抬眼,就看到景佑陵身穿白色锦袍,行走在红色宫墙之下。
这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景佑陵向来被誉为陇邺第一公子,燕绥容貌却不逊色于他,不过因为燕绥有个燕世美的诨名,声名倒是确实不如景佑陵。
燕绥是混迹于烟花巷柳的纨绔子弟,确实和景佑陵不是一路人。
往日里燕绥是懒得和景佑陵这样的人来往的,不过他今日心情极好,率先开口道:“景三公子。”
景佑陵顿步,看了看燕绥现在所站的殿门,然后琥珀一般的瞳仁转向琼月池边的绯衣少年,略微颔首道:“燕小侯爷。”
两人平日里没有什么往来,况且景佑陵向来话少,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为过,这两个人就连寒暄都相当勉强。只是今日燕绥却仿佛有些兴致一般,抬步走到景佑陵身边,“景三公子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务?”
“燕小侯爷。”景佑陵顿了顿,“事关要密。”
燕绥脚步一顿,尾调扬了起来,“要密?我可是听说今日圣上宣你进宫,是为了惠禾长公主。”
他语气带了点儿试探,“难不成圣上得知景三公子无意风月,还是说……三公子仅仅只是无意长公主?”
景佑陵垂眼,发间的银链略微晃动了两下,叩击之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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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妧在昭阳殿中逗弄了一下耳雪,起先耳雪还同她玩的很开心,后来就似乎是有些困了,蔫蔫地耷拉着眼皮,只是时不时回应一下谢妧。
“殿下,高公公求见。”剪翠进来禀告道。
谢妧皱了皱眉头,而高陉也在这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他看到谢妧脚边的耳雪只轻咳一声,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召见。”
母后?
谢妧仔细思索了弘历十四年间的事情,目前还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端。
“母后找我?”
高陉微微躬身,“还望公主殿下尽快前去,勿让皇后娘娘久等。”
说起来,谢妧实际上也有很久未踏足过凤仪殿了,前世之时,凤仪殿几乎是禁地,宫中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就连洒扫的宫吏都会避开凤仪殿。里面的那些珍稀花木在无人照料的境况之中也渐渐枯萎,一派萧瑟凄凉之样。
现在的凤仪宫却和谢妧最后的印象大相径庭,这里是中宫之地,其中一花一木,一步一景都是一绝。
每一处景观都是匠人精心打造而成,就连屋顶上的琉璃瓦都在初春的日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泽。
而踏入殿内,更让谢妧有恍如隔世之感。
地上铺的是白色的玉砖石,白玉砖上是由匠人亲手刻制的莲花花样,图的是步步生莲的美意。铜壶滴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花样,水滴就从仙鹤的喙中流出,用以计时。
在这仙鹤旁边居然是一方小小的殿内水池,水池之中只种植了一株莲花。
这株莲花常年不谢,是难得的奇珍。
傅纭端坐在凤榻之上,看到谢妧从殿外走来,掀了掀眼皮,语调平缓道:“阿妧来了。”
她身穿豆绿织金宫装,这颜色更衬得肤如暖玉。虽然年逾而立,却看着还是犹如二十许人,只是久居高位,不威自怒。宫灯立在旁边,微微晃动。
谢妧道:“儿臣参见母后。”
傅纭轻嗯了一声,右手之上还套着几个护甲,她用另外的手指轻轻按着额角,“听高陉说,你养了几只畜生,还让阿策也一并跟着胡闹了?”
“你平日里自己胡闹就算了,只是你也知道你弟弟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你怎么能让你弟弟也一并跟着玩物丧志?”
谢妧还未答,傅纭接着道:“你若是管不住那些畜生,我自然会帮着你处理掉那些。是我和圣上平日里太纵着你些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个不知数的孩子一样胡闹。”
“母后,”谢妧顿了顿,“儿臣会看管好的。”
傅纭倒也没有再继续数落,重新捡起来个话头,“今日我寻你来,是为了你的婚事。你平日里跟着燕家那个小子胡来我也都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但是婚事,我却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纵着你了。”
“你父皇平日里虽然……”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十分不妥,顿了顿接着道:“他为你选的几个人我都是心里有数的,我不能留你一辈子,况且你弟弟将来还需要你的扶持。”
“在那些人之中,我最属意景家的景佑陵。”
谢妧自然心里清楚傅纭的心中最为属意景佑陵,景佑陵出生景家,手握朔方卫,可以说在京中无人可以出其左右,自然也是傅纭心中的第一人选。
只是这件事,她心里也知道后来。
景佑陵拒婚一事沸沸扬扬传了整个陇邺城,惠禾长公主成为城中笑柄,就算明面上仍然过得去,但是私下却被广为耻笑。
所以就算傅纭满意,却也不能如愿。
她的前世只与景佑陵有过两次牵扯,其一是弘历十四年的拒婚,其二就是顺治元年的他在大婚之夜提剑而来。
谢妧心想,他们两人或许真的是八字不合。
不然为什么向来明月清风一般的景佑陵,只对她一个人这般无情?
傅纭见谢妧不答,又道:“我瞧着景佑陵模样,家世,还有为人样样都是挑不出错处的。我也知道你平日里喜欢和燕家那个小子厮混,可是你贵为公主,他又是个性子顽劣的,就连我都时常听说他不少去往那楚水巷。”
“你若是真的嫁给燕绥,难道你一个公主之尊,日后还要和那些伎子拈酸吃醋?”
“……所以,你觉得景佑陵如何?”
谢妧知道这件事必然不成,自然也顺着傅纭,有些漫不经心地答道:“景佑陵?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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